正文 第27章 誘導 文 / 蘇綰
第二十九章
誘導
氣溫好像隨著這句話的出口一下子就降了下來。
葉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說錯話了，卻能敏感地感覺到那頭的男人剛才還帶著的笑意好像一下子就徹底消散無蹤。小姑娘整顆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急得眼眶都已經有些泛紅，卻還是努力地睜大了眼睛硬撐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咬著唇盡可能地讓自己的語氣顯得鎮定和平靜一些：「對不起小叔叔，你……別生氣。」
儘管是已經竭力克制，可聲音裡卻到底還是帶著克制不住的輕顫。
電話那頭的穆岳握著手機的手一瞬間加大了力道——他幾乎能夠想像到，小姑娘心底明明滿是驚惶、卻依然還要硬著頭皮故作平靜的模樣。她對自己這樣小心忐忑，卻要為另一個男人向自己道歉……穆岳只覺得心頭的火刺啦一下就躥了起來、燒得旺盛，可下一個瞬間，這心火卻到底還是飛快地就被心疼和愧疚徹底蓋過——葉容只聽見沉默了許久的電話那頭傳來了一陣長長的歎息，然後就是穆岳低沉又微帶乾澀的聲音：
「阿容，你該知道，我對你生氣，只會有一個理由。」
葉容怔了怔，像是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果然，片刻的停頓之後，她就聽見那頭的男人低聲將話接了下去：「我生氣，只會因為——你把自己放得太低。」
或許每當這個時候，他也並不是在生她的氣、而是在生自己的氣——這每每都提醒著自己，自己究竟是有多麼混蛋、做了多麼混賬的事。
「小叔叔……」小姑娘嘴唇翕動、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可良久之後卻到底只是輕輕喊了他一聲、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那頭的男人低低笑了一聲，似乎是帶著幾分乾澀，聽起來讓人有些心疼。
——至少葉容一下子就心疼得厲害。
她覺得自己實在是沒有骨氣，明明是自己委屈、明明是他做錯了事，可是每次只要他稍稍有些難過、有些辛苦，她就心疼得好像什麼都忘記了。她清楚地知道這些，可偏偏就是沒有半點辦法——她依然很沒有骨氣地心疼得厲害，咬著唇、靠著牆，感覺著背後牆壁的支撐、似乎是又多了幾分勇氣，深深吸了口氣：
「小叔叔，我……會努力的，所以你也不要再自責了，好不好？」
穆岳似乎是微微一愣，隨即一下子就低低笑了起來：「阿容，你努力讓自己自信起來、膽子大一點，至於我……」
他說著，微微頓了頓，再開口時卻並不是和葉容剛才一樣的話，而是——「我努力，讓你變得任性一點。」
被寵愛著、被縱容著、被捧在手心裡……小姑娘才會變得越來越大膽、越來越任性。這也才是……他所想做的、應該做的。
葉容似乎是完全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一雙烏溜溜的貓眼一下子睜得渾圓、原本有些蒼白的臉上一下子就泛起了紅暈。小姑娘似乎是微微有些不安、背脊緊緊地抵著牆壁，嘴角卻到底是無法克制地微微揚了起來，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小聲卻又認真地答應著：
「好。」
穆岳幾乎是一下子就鬆了口氣，正覺得眼下氣氛不錯、想要再說些什麼刷刷好感的時候，就聽那頭的小姑娘似乎是終於再一次鼓起了勇氣、壯著膽子開口：
「那小叔叔，你不要生穆瀟的氣，好不好？」
合著兜兜轉轉了半天，終於是又回到了剛才那個讓人不愉快的話題。穆岳覺得自己簡直是一直在挖坑給自己跳——每每都鼓勵著小姑娘想要她自信一點、有些任性的小脾氣，可一旦她真的任性起來，自己就只能迎來一次又一次的心塞。
大概是剛才穆岳的話讓她養足了勇氣，這時候大著膽子、有些得寸進尺地提出了要求，心裡面雖然仍舊還是有些忐忑，可哪怕是他又沉默了起來，她心裡卻到底還是不像先前一樣近乎驚惶的，只是再一次解釋了一句「他只是有時候粗心、不那麼懂事，只要對他提了，他馬上就會改的！」，然後背抵著牆、就這麼安靜地等著對方的答覆。
穆岳心塞了半天，對著她卻到底還是半點都生不起來，只能一個人生著自己的悶氣、低聲問她：「你對他就那麼好？」
他聲音發悶，聽起來居然像是帶著幾分委屈。
葉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有些驚愕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可剛才那有些凝重的氣氛卻是再一次就輕鬆了起來。小姑娘彎著眉眼笑了笑，小聲解釋著：「穆瀟他，其實對我很好。」
穆岳一下子只覺得更心塞了。
如果當初自己沒有這麼混蛋，哪裡還輪得到穆瀟、有他什麼事？悶悶地生了好一會兒自己的氣，男人才似乎是有些不情不願地開口、語氣卻又像是帶著幾分異樣的鄭重和認真：
「阿容，你到底不能幫他、提醒他一輩子。」
他不敢去問葉容，對於穆瀟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情，他只能、也只敢這樣不動聲色地暗示著，穆瀟並不是那個能和她牽著手走過一輩子的人。
小姑娘似乎是並沒有意識到他話裡暗藏著的玄機，聞言當即就是一愣，而後想起先前少年拎著禮物、信誓旦旦地說著表白一定沒有問題時候的模樣，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慢慢地、輕輕地應了一聲：
「你……說得對。」
穆瀟很快就會有女朋友了，別的不說，至少自己也總是該注意些和他的距離、以免引起他女朋友的誤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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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葉容深深地吸了口氣，再一次用力地點了點頭：「小叔叔，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在小姑娘看不見的地方，穆岳幾乎是狠狠地鬆了口氣，原本有些冷峻的眉梢眼角這時候似乎都已經帶上了星星點點的笑意，聲音溫柔得幾乎有些不可思議，「不早了，早點休息吧。」
「嗯。」小姑娘乖巧地應了一聲，臨了又像是忽然間想起了什麼似的、趕緊「凶巴巴」地補充著，「不准再加班不吃飯了！」
這是和平時乖巧聽話的她完全不一樣的語氣，他幾乎能想像到小姑娘睜大了那雙貓眼、仰著臉、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故作「凶狠」的樣子，穆岳只覺得整顆心軟得都快要化了，不自覺地放鬆了身體、微微後仰靠在椅背上，「乖乖地」低聲應著：
「好，明天下班我來接你，你監督我。」
他的聲音一旦放柔，就好像帶著一種讓人心癢的縱容和寵溺。小姑娘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不知為什麼有些發燙的耳朵，卻到底還是忍不住抿著唇笑了起來：
「小叔叔晚安。」
「晚安。」男人柔聲說完最後兩個字，聽著電話那頭傳來通話結束的「嘟嘟」聲，眉目舒展。
……
答應了徐驥週末的時候要去福利院，葉容週六一大早就收拾好了東西出了門。
女生宿舍樓樓下，身姿挺拔、眉眼英挺的穆岳異常惹人注目，不管是上下樓還是恰巧路過的女生們，似乎是都忍不住往他身上多看了幾眼。也有人看起來有些蠢蠢欲動，只是穆岳身上那種明顯異於學生的成熟從容和眉宇間的冷峻，讓人實在是有些不敢造次。
直到一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像只毛茸茸的毛團、只露出一張精緻漂亮的小臉的小姑娘下了樓，男人週身的輪廓卻似乎是在一瞬間就柔和了下來。
「小叔叔，其實我自己也可以去的。」葉容似乎是仍舊有些不好意思麻煩他，伸手撓了撓自己的頭髮——前天吃晚飯的時候說起她週末要去福利院，他就立時提出要送她去，那態度，幾乎是近乎不容置疑。
「放心，我今天沒有什麼事。上次你自己去福利院、回來的時候什麼樣自己忘記了？」穆岳淡淡看她一眼，一邊說著一邊已經是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帶著她往停車場的方向走了——上次那個男生他可是還沒有忘記。真要說起來，那小子的威脅性說不定比他侄子還要大不少。他怎麼可能放心讓小姑娘一個人去、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和那個明顯對她圖謀不軌的小子單獨相處？
一想起上次自己發燒大概是讓穆岳也嚇得夠嗆，小姑娘一下子就心虛了，耷拉著腦袋再不敢拒絕，卻輕輕地拉了拉男人的衣袖、在他低頭看過來時仰著臉討好地對著他笑了笑。
穆岳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她的發頂，眼底卻到底還是帶上了淡淡的笑意——這笑雖然是討好，卻並沒有疏離的小心和忐忑，反倒是更像撒嬌和玩鬧，帶著一種熟稔的親暱。
穆岳開著車，兩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葉容似乎是對這裡極為熟悉，就連門衛大爺見了她，臉上也是一下子就帶上了和藹和慈愛的笑容、主動地和她打著招呼。小姑娘禮貌又乖巧地向門衛大爺問了好，然後卻帶著穆岳徑直進了福利院的大樓、上了樓幾個拐彎後停在了一間房間外、伸手敲了敲門。
很快房裡就傳來了一聲「請進」——那是一個清朗的、屬於少年的聲音，莫名地讓穆岳覺得微有些熟悉。
穆岳跟著葉容推門進去，然後就看見了徐驥——他聞聲看向門口，在看見葉容的一瞬間，雙眼幾乎是一下子就迸發出了一種異樣的光彩。
「阿驥，」葉容笑著對他點頭，說完卻又微微側過頭，聲音放得更柔，「平安，我來看你了。」
直到葉容這麼一說，穆岳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看見房間裡還有一個看起來大概是只有四五歲大的小女孩兒、正滿臉驚喜、有些費勁地急急撲了過來，然後終於到了葉容的跟前、一把抱住了她的腿、仰著臉眼巴巴地看著她。
「平安，最近身體好不好？有沒有想我？」小女孩兒還不到葉容的腰高，她蹲下身-來和她平視、伸手輕輕地捏了捏小女孩兒的臉頰。
被叫做「平安」的小女孩兒用力地點了點頭、然後抱著葉容的脖子毫不猶豫地親了她一口，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末了她似乎是又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仰起臉來看了看葉容身邊站著的穆岳，微微猶豫了一下，歪了歪頭，伸手指了指葉容、又指了指穆岳，最後伸出雙手握成了小小的拳頭、兩個大拇指卻是翹了起來，然後相對著屈了屈大拇指，眼底微有些疑惑。
葉容刷的一下紅了臉。
穆岳微微揚了揚眉，忽然就覺得這個小女孩看起來一下子就順眼了不少。
「不是，這是我叔叔，你這都是從哪學來的！」葉容紅著臉、伸手輕輕戳了戳小姑娘的額頭。哪知道小姑娘聞言卻像是一下子鬆了口氣，拉著葉容走到自己的床邊，然後從床上拿起了一張畫來。
那是一張有些笨拙的蠟筆畫，上面畫著太陽大樹和三個火柴棍一樣的小人——兩個大一些的人一左一右地牽著一個小小的人。小女孩兒指了指畫上那個最小的小姑娘，而後指了指自己；指了指那個大一些的、頭髮長長的女孩子，又指了指葉容；最後指了指剩下那個大人，又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徐驥。做完這一切，她終於是再一次仰起了臉、心滿意足地笑了起來。
一旁徹底被忽略的穆岳一下子就黑了整張臉——不，他想收回剛才的話。這個小女孩兒看起來，特別特別不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