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無能的皇后 文 / 半城玄音
從不甚完滿的夢境中醒來,年輕的皇帝微微蹙著眉頭,將枕在美人膝上的臉稍微側了側,不悅的瞇著眼看那個擾人清夢的宮人。
察覺到皇帝的不悅,福宮人弓起的身軀不由抖了一抖,將頭垂得更低,聲音微微發顫道明瞭來意:「陛下,趙王府的那位帝姬今日入宮了,眼下正在皇后娘娘處拜見,娘娘派人來問,皇上是否要一見?」
帝姬?宇招的女兒千金帝姬?
聽見宮中來了新人,宇贇稍稍提起了幾分興致,又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順勢將一直捏在手中把玩的素手枕在側臉下,聲音慵懶道:「模樣如何?」
福宮人聞言心中甚是清明,不知不覺鬆了口氣,垂首低笑道:「回陛下,這位帝姬可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比起……」他本想再恭維一句「比起宮中娘娘也不相上下」,卻在瞥見德妃娘娘眼中一閃而逝的冷光後及時閉了嘴,誠惶誠恐的垂下頭。
那廂宇贇已經坐起了身子,衣冠不整的打了個呵欠,讓人來給他更衣。
昨晚宇贇招宮中美人一起飲酒作樂,多喝了幾杯,又在芙蓉帳中廝混到天快亮才睡下,雖說一覺睡到中午才醒,他卻還覺得昨夜的酒氣沒散去多少,頭暈暈的不甚清醒,神情也有些懨懨的。
在宮女的服侍下換好了衣裳,宇贇抬眼盯著銅鏡中那為他束髮的纖纖玉手,那纖長的手指時而張開時而收攏,時而隨著梳子劃出一道道柔美的弧度,從烏髮下穿過。愈發顯得纖細瑩白,極盡誘惑。
宇贇忽而抿唇一笑,將那素手一把抓住,放在唇邊**啃咬。
剛剛梳起的發隨著這一出又散開來,德妃嬌嗔一聲「陛下。莫要鬧臣妾了」,抽揮手剛想接著為他梳理頭髮,卻被宇贇反手摟在了懷中,嬌呼一聲,被順勢壓倒在了妝台之上。
宮人們紛紛垂頭退出了寢殿外,方欲退到院子外去時。皇上忽然在裡面高呼了一句「別走遠了,就站在門口」。
領頭的福宮人聞言趕緊朝那些人使了個眼色,已經走出去的宮人們見狀忙又回來,在貴妃寢殿門口一字排開,一個個默不作聲的垂著頭。屏氣凝神的聽著寢殿裡面時不時傳來的讓人臉紅心跳的聲響,有幾個未經人事的宮娥滿面通紅的將頭都要垂到地下去了。
福宮人抬頭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門扉半掩的寢殿,似乎是微微的笑了笑,轉眼間便又是一派習以為常的表情。
青衣宮娥神色匆匆的踏入弘聖宮的大門,迎面正碰見了皇后娘娘身邊的旻月,忙不迭的將剛從天成宮中得來的消息告訴了她。
正殿桌案上的茶點已經換過了一輪,皇后將吩咐宮娥將新上的一盤糕餅放在帝姬面前。笑得分外溫和:「這糕餅是我閒來無事自己做著玩得,味道倒還算不錯,便教了宮中的宮娥們做。可惜除了這弘聖宮的宮人外也沒別人嘗過,如今有了你,本宮終於能有機會賣弄賣弄了。」
隨國公楊堅之女楊麗華,少年時嫁給宣帝宇贇為後,身為中宮皇后的她,容貌端莊清秀。舉止落落大方,說話溫柔謙和。卻唯獨不見皇后的威嚴在其中,彷彿只不過是尋常大戶人家中的一介夫人。而不是這秀麗江山的女主人,母儀天下的後宮之首。
這樣溫順謙和的女子,從來都不該入後宮這方險惡之地來,一旦涉足必然會成為各種宮斗中首當其衝的犧牲品。然而最讓周盈覺得壓力的不是她如今在宮中不受寵的地位,恰恰是她言談舉止之間表現出的逆來順受的性子,連鄭恆說起這位楊皇后時,也不甚客氣的用了「懦弱」一詞來形容,這位皇后的性情只從這兩個字中便可見一斑。
讓一個早已習慣了逆來順受的女子學會如何在險惡後宮中生存,這樣的難度無異於教一隻綿羊喜歡上吃肉。改變天性的舉動無異於讓其脫胎換骨。周盈自認自己沒有這樣的神手,然而想起獨孤夫人的那一番話,她卻不得不硬著頭皮勉強為之。
楊麗華如今在宮中風雨飄搖的地位,多半是源自她的父親楊堅。
先帝尚在時,齊王宇憲曾對先帝言:「普六茹相貌非常,臣每見之,不覺自失,恐非下人,請早除之。」
普六茹的楊堅的鮮卑姓氏,宇憲單從他的相貌之上便看出了其日後不俗,只是這場可能招致的殺身之禍因楊堅帶兵大破陳國之功而化解,只有又有相士趙昭刻意維護,才能得化險為夷。
然而不久之後,同樣的話內史王軌也曾說過,然先帝雖對其有戒心,但終究憐惜楊堅是一能臣,於國有大功,不忍心鋤而去之,便著意網開一面,還將其女嫁給自己的兒子為妃,死前又著意讓宇贇將其封為皇后。楊麗華的皇后之位,其實就是先皇本著籠絡老臣之心著意許給隋國公一門的,乃十足的政治聯姻,目的便是想靠著這門姻親籠絡能臣楊堅,讓他繼續輔佐自己不成氣候的兒子將江山坐穩。
然而比起自己父親的憐才,百無一用的宇贇卻偏偏有一顆敏感多疑的心,先皇死後,四輔政八柱國日日圍著他勸誡,他早有膩煩之心,又信奉左右之人對於楊堅面相的猜測,對皇后的厭惡之感也由此而生,並且愈來愈重,不但故意剋扣皇后的俸祿,還時時刁難,後來更變本加厲的上升為家暴。
楊麗華的右手腕上常年帶著一串偌大的佛珠,為得就是遮掩住她手腕上的傷痕,據說是宇贇在一次怒斥中親手用匕首劃開了她的手腕,幸而其母獨孤夫人正巧入宮探視,苦苦哀求之際宇贇才同意讓御醫來給治傷,險險保住一命,傷口癒合之後留下的疤痕卻難以消弭,只得用佛珠遮掩著。
諸如此類的事在楊麗華身上不勝枚舉,宇贇每每在朝堂上受了老臣的氣,回來之後勢必要將氣撒到她身上,與其說楊麗華是一朝皇后,不如說她是宇贇的御用撒氣桶更為貼
切。
鄭恆無意提過宮妃自戕會株連家門的規矩,雖說他沒有往下明說什麼,但周盈卻能猜出來他話中的弦外之音:宇贇如此虐待自己的皇后,應當不單單是為了出氣,他的真正意圖應當是想讓楊麗華不堪忍受而自盡。
這位昏庸君主對於楊堅的厭惡早在其父親還沒嚥氣的時候就根深蒂固,有信奉前人對於楊堅「謀反之相」的種種傳說,早就將其視為眼中釘欲除之而後快。只是楊堅生性小心謹慎,讓他一直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他便想出了這麼個主意,想用楊麗華的死做借口,好名正言順的對楊氏一門下手。
怨不得獨孤夫人費了這麼多功夫將自己送進宮裡來輔佐皇后。楊麗華不僅是她的女兒,還是關係著楊家滿門興衰的關鍵人物,宇贇對楊家鞭長莫及,卻能輕而易舉的在楊麗華身上開刀,一旦讓他得逞,獨孤夫人失去的不僅僅是親生的女兒,還有可能會株連了整個家族。
獨孤夫人送她進宮,不僅僅是保住楊麗華的皇后之位,更重要的是保住她的性命,而照周盈對楊麗華的第一印象和鄭恆透露出的那些細枝末節,周盈覺得這兩件大事沒有一件不是萬分艱難的。
「雖是許久不曾見過,但我還記得你父親是留著一大把的鬍子,說話時總喜歡時不時的捋上一捋,如今他年歲也不小了吧,身子骨可還硬朗?」
周盈從擔憂思緒中抽身回來,順著她的話往上搭:「承蒙娘娘關懷,父親的身子骨還好。」本來她還想在搭上一句「那把鬍子也白了」來增加自己話語的可信性,但轉念一想還是算了。
她從趙王府上送入宮的不假,但從鄭恆府邸到趙王府,她連車都沒下過就被轉送到了宮裡,從頭到尾連趙王的一根頭髮絲兒都沒看見,哪知道對方長得是像頭蔥還是像瓣蒜?瞎話說多了總會有破綻,鄭恆也交代過此事斷然不能讓皇后瞧出端倪,最好是裝作漸漸與她親近,所作所為都不要讓人看出刻意而為的痕跡。
宮中人多眼雜的道理她也知曉,謹慎不急躁確實是最穩妥的法子,只是這人和人之間都有個從「不熟」到「眼熟」再到「熟透」的過程,這不僅需要時間打磨,還需要事件來促成,因而在皇后娘娘斷定她是頭好蔥還是瓣爛蒜之前,她還是少說話為妙。
思及此,周盈順手拈了一塊據說是皇后娘娘原創的糕餅嘗嘗味道,話說能吃到皇后親手做得東西,她確實是深感榮幸,還有些小激動,可惜眼下也沒個什麼東西能見證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幕,這讓周盈不禁覺得有些遺憾,卻也只能化遺憾為期待,急迫而不失優的咬了一口造型精美的糕餅。(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