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死裡險逃生 文 / 半城玄音
這一幕險境中迸發出的美感給了鄭恆前所未有的震撼。
夜色月下,她衣袂帶風翩然而去的背影給他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連同她說過的話,以一種神秘又不能抗拒的力量,恍若鐫刻一般的深深印在鄭恆腦海中,揮之不去。
在之後的許多年裡,他與她站在各自的立場上,彼此僵持對立,但他從來沒有忘記過這樣的一個夜晚,這個他從見第一面就被莫名吸引的女子,留在他心靈深處最深刻的悸動,至死刻骨銘心。
周盈跑出荒廢的院落,小心將門掩上,選了一個逆風的方向奮力狂奔。
她這一生從來沒有試圖跑過這樣快過,腳上的鞋子隨著快速的奔跑早不知被甩到了那裡去,尖銳的石子硌著她的腳板,她卻覺不到一絲的疼痛。
感官已經模糊,剩下的只有眼前的路,身上的香味被風吹散開來,蜿蜒了一路,這是她故意留下的訊息,只等著他們察覺後追來。
不知跑了多久,身後果然響起了馬蹄聲,愈來愈近,一滴汗從她額前墜下,模糊了一路顛簸的視線,她閉上眼,黑暗之中只剩下耳邊呼嘯的風聲和急促的呼吸聲,然而已經麻木的感官卻在這黑暗之中再度復甦。
從馬上伸出一隻手,快而準地抓住了周盈的右臂,不等她反抗就將她強行拉到了馬背上。
周盈驚魂未定地在馬背上坐定,還未來及喘勻氣,鼻尖就先聞到了沁人心脾的香味,她心中一驚扭過頭去。蘭若俊美的臉龐赫然在她眼前。
大驚之下突遇大喜,就好像是在漫漫黑夜中突然看見了曙光,那種巨大到足以讓理智的人發瘋,讓冷血的人落淚的喜悅如洪水般衝擊著她脆弱的感官,不知是不是把她的腦子給震盪壞了。她竟覺得眼前這張臉看上去竟是前所未有的順眼。
察覺到她的灼灼眼神,蘭若輕笑出聲,向前傾了傾身體,近乎貼在她後背上,在她耳畔呵氣道:「這般眼神看著我,莫不是看上我了。」
他一開口。周盈這邊對他的好感就開始蹭蹭蹭地往下掉,很快就掉回了離原點高不了多少的位置。
「你怎麼來了?」
「半個長安城都是你的味道,如此反常,我又豈能不來一探究竟。」
他悠然說著,末了忽然輕笑道:「沒想到還真讓我英雄救美了。如何,往下是不是該以身相許呢?」
許你個大頭鬼!周盈在心中憤憤暗罵,這個死色狼到這個時候了居然還這麼不正經,真是那個什麼改不了什麼。
「你來的時候,可見著了阿麼他們?」
「見到了。」蘭若鎮定自若地操控著韁繩,讓馬掉頭:「他們已經料理了那些刺客,正在到處尋你們。」
周盈這才鬆了一口氣,讓他趕緊往她來的那處荒廢院子去。
蘭若帶著周盈回到先前躲避的那處院落時。阿麼早就已經到了,賦兒已經被人安放在了馬車上,越歌在車前站著。似乎在等她,阿麼和鄭恆則站在門口,一個愁眉緊鎖聽著另一個小聲的說些什麼。
似乎是聽見了馬蹄聲,鄭恆回頭看見了馬上的蘭若,回頭又與阿麼說了些什麼,只見阿麼點了點頭。鄭恆便朝站在牆邊等候的手下揮了揮手,其中有一人牽著一匹馬走過來。鄭恆二話沒說便躍上了馬背,與蘭若在馬背之上遙遙對望了一眼後。揚鞭策馬而去。
就著蘭若的手從馬上跳下來,阿麼當即迎了上來。
「如何,可曾傷著了?」
若說大傷卻是沒有,只是方才瘋跑時跑掉了些,腳底恐怕傷得不輕,現下腳凍麻了不覺得,只怕回去緩過勁來夠她咬上好幾日的牙了。
想起自己為什麼要跑開的原因,周盈不禁有些火大,扭頭沖蘭若怒道:「要不是你的那個洗都洗不掉的破香容易暴露目標,我用得這麼跑麼,趕緊的把這味道給我除了,不然跟你沒完!」
蘭若聞言粲然一笑:「如此甚好,你若與我沒完,我必求之不得。」
一句屢試不爽的威脅竟然被他曲解成這個樣子,周盈只恨得差點沒把牙給咬碎,似乎這個蘭若對於如何挑戰人的忍耐底線尤為嫻熟,輕而易舉地就能讓她火冒三丈,開始周盈還以為是自己脾氣不好衝動易怒,漸漸的與他接觸多了,才發現自己確實一直是溫柔賢良一朵靜花,奈何對方有一雙催化辣手,如何能讓她不大動肝火。
見她吹鬍子瞪眼的生氣模樣,蘭若愈發覺得好笑,忍了忍才沒伸手去捏捏她因生氣而顯得格外鼓鼓的臉頰,話鋒一轉悠悠道:「若非那香氣,今日恐怕我有心救你,也無力而為,是福不是禍,且留著吧。」
言罷不等周盈反駁,他便轉身瀟灑地跨上馬背,居高臨下地對阿麼道:「夜半三更是非多,早些帶她們回去歇息,有什麼明日再查也不晚。」
蘭若策馬離去後,周盈被阿麼架上了馬車,並安排了四個護衛幫襯著莫何,務必將她們妥善送回府去。
馬車離開後,在一側等候的一個手下將一隻盒子雙手捧上給阿麼。
乍見那只盒子,阿麼神情一怔,微微有些意想不到的驚詫之色。
捧著盒子的手下低聲道:「越歌姑娘讓在下將這只盒子還給公子。」
阿麼伸手接過盒子打開來看,盒中靜靜躺著的鳳頭釵在月下愈發的流光溢彩,美輪美奐,然而他的心境卻似被這流光迎面刺中一般,一腔希望全然化作了無邊茫然。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緊:「她可還說過了什麼。」
屬下微微頓了頓,恭聲道:「直說等他們離開後再交給公子,其他的便沒有了。」
「我知道了。」阿麼反手將盒蓋合上,朗聲吩咐靜默一旁等候的手下。
「將活著的人統統帶回去,今夜務必要問出些東西來。」
鄭恆一路策馬回了自己的府邸,下馬時眼前驀然一花,身子一踉蹌險些摔倒,站在一旁的馬童面色一變,忙順勢扶了他一把,只這一下,就覺得掌心似乎被什麼溫熱的東西沾濕了,疑惑地瞥了一眼才赫然發現竟然是血。
「不妨事,門口的馬車怎麼回事,可是府中來人了?」
馬童這才回過神來,連連點頭:「方纔匆匆忙忙來得,管家親自請進去的,已經等了一會兒了,公子您……」
鄭恆擺開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緩解了部分疼痛,很快便恢復了往日一貫的神色,若無其事地往府裡走。
剛進了大門沒走幾步,就有一英武的年輕人迎上來,看見了長孫晟,鄭恆心中便已經猜到了在裡面等候的那人究竟是誰。
長孫晟面露擔憂神色,又見鄭恆略有些不自然的行走動作,頓時心下瞭然,伸手扶了他一扶。
「大師兄,你受傷了?」
鄭恆沉聲道:「無礙,小傷罷了。」
長孫晟拿出從不離身的藥瓶,倒出一顆藥丸來遞給他:「服下暫且止血止痛。」等鄭恆將那枚藥丸嚥下,他才憂心忡忡與他低聲道:「師兄,眼下你恐怕有麻煩了。」
服下藥丸之後果然好多了,鄭恆舒了一口氣,方才因疼痛而微微有些發白的臉色也回了幾分血色,抬眸向他身後的廳堂中遙遙一望,鄭恆對著為他擔憂的少年微微一笑,在他的注視下信步朝燈火通明的廳中走去。
即便是年逾五十,獨孤夫人的臉上卻未見一絲歲月的痕跡,依舊容貌姣好,宛若三十歲婦人一般,唯有那雙眼睛,會在不經意間露出看過萬事變遷才會造就的深邃和犀利。
眼下面對著她這般犀利得能看透人心的眼神,鄭恆卻愈發笑得溫潤得體,索性連還在向外滲血的傷口都不管了,逕自在獨孤夫人面前坐下,隔著一張桌案,等著她的發話。
「鄭恆,你的膽子當真是一日比一日大了。」
不過寥寥幾字,透出的寒意卻將想進來添茶的小童下了一跳,腿一軟,手中的托盤整個合在了地上,緊接著便是「啪」的一聲脆響,茶壺立刻變成了一堆四分五裂的碎片。
不動聲色地將那嚇破了膽子的小童遣走,鄭恆將目光從地上那對猶冒白煙的碎片上移開,再看向獨孤夫人時,眸中已然比先前更多了幾分坦然。
「夫人露夜前來,是為了興師問罪麼?」
「不然你以為如何?」獨孤夫人冷聲質問,眼中寒意更盛:「我讓你輔佐阿麼,不止是讓你輔佐他政事謀略,他日常親近得都是些什麼人你也應當格外留心,錦雲衣閣的那夥人個個都是來歷不明,更何況其中竟還有一個突厥人!可你竟然留他們在阿麼身邊這樣久,將他帶得愈發不喜政事,如今竟還敢公然與我抗衡,鄭恆,你這條命是不是不想要了。」
她一番話說得威脅力十足,她的身份注定了這些並非只會是口頭上的威脅,門外守著的長孫晟聞言心都驚了一驚,然而直面威脅的鄭恆卻並無半分懼怕之意。
「夫人,並非是鄭恆不想活,」他低聲緩緩道:「是您的心太急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