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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此身得自由 文 / 半城玄音

    阿麼扶住她,回頭對周老爺道:「這位楚喬兒小姐,不知是周老爺府上什麼人,周老爺這般待她,是否有些過了。」

    一旁從進門就一直閉著嘴沒說話的唐鑒見機會來了,忙幫腔道:「就是,她大小也是個小姐,周老爺怎麼能將她綁起來,還打人!」

    周老爺聞言臉上的表情愈發難看起來,將手邊的一個木盒子打開,從裡面取出一張紙來:「她的賣身契還在我手中,我愛綁就綁,愛打就打,與你又有何干係?」

    阿麼沉聲道:「只怕周老爺的干係要大了。」

    言罷他一邊護住受驚了的楚喬兒,一邊對唐鑒道:「你去楚府,就說小姐找到了,讓楚老爺和夫人來周府接人。」

    周老爺聞言猛拍了一下桌子,大喝道:「放肆!」

    唐鑒也有些懵了,蹲在阿麼身側小聲道:「這……不大好吧?」人楚家女兒好好的,幹嘛要來周府走這一趟啊!

    「你不用擔心,只管去就好,務必要將楚老爺和夫人一同請來。」

    唐鑒見他還是那樣篤定,心中有些忐忑,見他還是一副堅持的模樣,只得照他說的離開周府去了楚府,本來騎在馬上時心裡還忐忑,等到了楚府見大門還開著,裡面人進進出出的,當下心裡就有些疑惑,隨便抓了個人一問,原來是小姐丟了。

    周盈丟了,越歌丟了,這下連楚喬兒也丟了?

    唐鑒心裡一下子急了起來,腦中突然想到阿麼讓他來此一趟的目的,難道說楚喬兒失蹤是他事先安排好的,讓楚喬兒躲起來,然後藉著她的父母去周府救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越歌?

    唐鑒越是想越覺得合情合理。忙報了名號進了楚府,將周府那一幕說給楚喬兒她爹娘聽了,還不忘將周老爺的蠻橫和對越歌的虐待添油加醋說了一番。聽得楚老爺當場拍案而起,帶著一干家丁浩浩蕩蕩的殺到周府去了。

    周府的家丁在門口攔了半日。愣是沒攔住來勢洶洶的一群人,被衝了進去。

    楚老爺直接帶著人殺到了廳中,一眼便看見正被人圍起來連托帶拽,正哭得淒慘的自家女兒,心中一陣怒火起,順手操起門口小几上放著的花瓶就朝正端坐在廳中的周老爺腦袋上扔去。

    驚呼聲四起,周老爺眼疾手快閃了一下,但畢竟這些年養尊處優慣了。腿腳沒得從前靈活,被桌子腿勾了一下,雖是閃過了要害,但額頭還是被花瓶刮了一下,刮出一道兩寸長的口子來,當時血便流了半張臉,把五夫人嚇得一下子跳了老遠,生怕臉蛋上也被來這麼一下,白白破了相。

    周老爺一手摀住傷口,急急道:「楚峰你做什麼!這是我周家。哪容得你在此撒野!」

    楚老爺一聽更是怒不可遏:「我做什麼?我女兒還被你綁著,臉上腫得這麼高,真是欺我楚家沒人了麼?!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我楚家的厲害!」

    周茹眼看兩邊要打起來了。急了眼上前來拉住阿麼的袖子:「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

    阿麼不動聲色甩開她的手,護著楚喬兒,冷著臉道:「是周老爺欺人太甚了,方纔我說這是楚家小姐他不信,眼下楚家人找上門來了他還是不信,莫不是非要鬧到公堂上去,才能放人不成?」

    周茹聞言愣了:「這……這……難道她真的不是越歌……」

    楚喬兒被綁回來,還沒來及開口就被她莫名長了嘴,是又委屈又生氣。還被嚇得夠嗆,被阿麼護著這麼久好歹緩過些神智來。見周茹湊過來,心下一怒。揚手就是一個響亮的耳光。

    周茹被這耳光給打懵了,捂著臉瞪著楚喬兒許久才緩過神來。

    果然不是越歌,一個低眉順眼的樂姬不會有這樣傲氣的表情,更不會有膽量出手打她,難道眼前這個和越歌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真的是楚家的小姐?

    兩家人吵吵鬧鬧爭執不下,到最後竟然真鬧到了公堂之上,審理此案的官員與楚府是舊交,也見過楚家這位大小姐,當即便見了分曉,周老爺吃了個大虧,不僅被訓斥了一頓,還被勒令腆著老臉跟楚喬兒父女道歉,還得賠銀子做安撫,白白折騰了一場,折了銀子不說,連額頭上的傷也白受了。

    到現在唐鑒才明白,原來什麼計策什麼安排的都是他想多了,被周府扣下的就是楚喬兒本人,根本就不是他先前想像的那樣,不由悔得腸子都青了,只恨當時留在周家護住楚喬兒的人不是自己,從回到錦雲衣閣就開始長吁短歎,歎得剛剛從外面回來的越歌一臉莫名。

    眼下天色已晚,越歌匆匆回府見大門緊鎖,只好先來了衣閣,卻不想阿麼和唐鑒都在。

    唐鑒見她來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起來:「這麼晚了你到哪去了,我們都還以為你給周府人抓回去了呢!」

    越歌解釋道:「……我去徐家給小姐送衣樣,恰逢她快要出嫁的表姐將嫁衣給刮破了,就在那裡幫著修補了一下,不成想竟然這麼晚了……你們怎麼都在,盈兒還沒回來麼?」

    阿麼從懷中取出一張紙給越歌,越歌接過來一看,當時就愣住了,有些不可置信:「你從哪裡找到的這個?」

    唐鑒伸頭看了一眼,竟然是越歌賣身周府的賣身契,方才人亂哄哄的打成一片,他還以為阿麼一心護著楚喬兒去了,沒想到他還順手牽走了周老爺的殺手鑭。

    不知道周老爺發現這東西丟了,會是一副什麼表情。

    阿麼拉著越歌克制不住顫抖的手,將賣身契伸到了燭火上。

    燭火遇到了紙,立刻熊熊燃燒起來。

    「從今往後,你同周家就再沒干係了,也不必再懼怕什麼。」

    不必再懼怕……

    阿麼的話聲音不高,字字句句卻都敲在了越歌的心上,這樣的變故太過突然,她腦中一時混亂不已,那些已經被她刻意隱藏起來的記憶,被紙張上貪婪跳躍的火光喚醒,那些惶惶不安的日夜,她孤苦無依的壓抑悲泣全然湧上心頭,所有的不堪往事雜糅在一起,叫囂著,不安著,在火光中漸漸扭曲變形,最終化成縷縷青煙,離她而去。

    火苗貪婪地舔過紙上的字跡和指印,細緻地吞噬著,最終只留下一個空白的角冒著青煙,從越歌的指尖落下。

    昔日如山一般壓在她身上的賣身契,如今只剩下了一撮灰燼,越歌看著這灰燼被窗外路過的夜風吹散,微微瑟縮的指尖似乎還殘留著紙張燃燒後留下的焦香味道,無聲而倔強地宣誓著此刻的真實。

    她突然有種想要流淚的衝動。

    從此不隸屬於任何人,不用終日惶惶不安,寄人籬下,為人玩物。可以肆意大笑,亦可以任性哭泣,不再受任何人支配驅使,不再隨波逐流顛沛流離,這一生無論是悲歡還是離合,終於能由她自己,完完全全地做主了。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了那一直緊緊鎖在自己腳踝上的枷鎖,那讓過去的自己傷痕纍纍掙扎無望的禁錮,正一點點龜裂、破碎、風化成粉,終於同那灰燼一般在風中消散無痕。

    她的人生,是否也能隨著這擺脫,而最終走向完滿?

    在這個星輝斑斕的夏夜,越歌默然轉過身,仰頭對著窗外澄明月色,為這來之不易的一刻,最後放縱自己一次,悄然無聲,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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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識再度歸位,隨之而來的就是徹骨的疼痛。

    周盈以為自己被摔散了,渾身的骨頭縫都叫囂著刻骨的疼痛,稍稍動一下,都是一種巨大的折磨。

    眼下已入了盛夏,白日裡的太陽要將人給烤乾在地上,一到了日落,便有各種各樣的飛蟲出來肆虐,何況還是在這麼一個潮濕的乾枯河床上,耳邊一陣又一陣嗡嗡地煽動翅膀聲音,周盈破損衣裳露出的手臂和大腿上已經被咬起了一個又一個包,奇癢難耐。

    若是再這麼躺下去,就算沒摔死,也會給這些野蚊子給吸乾的。

    週遭是靜悄悄的一片,除了蚊蟲的飛動聲外便是她艱難的呼吸聲,周盈努力撐著爬起來時,小石塊和土從衣服上落下的,她踉蹌地往前挪了一步,卻意外地踩到了一團柔軟的東西上,腳下一個不穩再度摔倒。

    這一下倒沒摔得多疼,而是撲到了躺在地上的一個人身上,從那身形和平坦結實的胸膛可以猜到他應該是個年輕的男子,暮色漸弱,周盈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能伸手去摸,順著手臂,胸膛,下巴一直摸上去,最後停留在鼻下,頓了好久才感受到來自與他的微弱鼻息。

    他還活著。

    周盈放下心來,慢慢地轉著僵硬的脖子,努力地打量所處之地四周的狀況,可惜今夜無月,這裡伸手不見五指,除了滿溢鼻尖的土腥味,什麼都看不清楚。

    在原地爬了一會兒,稍稍恢復了些許體力,頭頂一直平靜至極的坡地上似乎有雜亂的人聲傳來,隱隱還有火把的光,正在朝這邊匯攏過來。

    是有人來救他們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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