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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新婚插一腳 文 / 半城玄音

    北周宣正元年。

    邊城之界,風沙大漠,突厥鐵騎頻犯邊境,時有兵戎之爭。

    千里之外,都城長安,長街人潮熙熙攘攘,一派國泰民安。

    喧天鑼鼓聲漸近,一頂花轎由長安街一頭搖搖晃晃而來,喜娘在側護送,禮樂班子一路吹吹打打,護送著轎後一箱又一箱的豐厚嫁妝,風風光光地招搖過市。

    「姐姐,姐姐!」小豆子抱著熱氣騰騰的包子,從看熱鬧的人群中擠出來,一臉興奮地與周盈分享新打聽來的八卦:「姐姐,你知道這轎中的新娘子是什麼人麼?她竟然是青樓的紅牌姑娘吶,這長安城繁華富庶,沒想到連風俗都和范陽不一樣吶!」

    范陽以盧氏為首,對尊卑把控最為嚴格,平民百姓不作數,但凡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上到當家主母下到無名妾室,一概只能是身家清白的姑娘家,青樓女子只能做豢養的寵物,偷偷摸摸可以,但若是被人知道了,是要顏面無光的,像這樣風風光光地用八抬大轎往府裡抬,更是要被人口水淹死的。

    比起范陽,長安城中豪紳士族更多,相互關係也更加複雜一些,上有皇權下有士族,權利不是只掌控在一族手中,把控自然沒有范陽嚴格,這也在無意中造就了長安比范陽更加寬鬆隨意的環境,對於一國都城來說,這也的安逸和包容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周盈點了兩份餛飩麵,坐在麵攤上一邊磨著筷子一邊等面出鍋,小豆子早就嚷嚷著餓了,眼下正捧著包子啃得滿嘴流油,熱氣騰騰的面一上桌,他心急地湊頭去喝了一大口湯,被燙得眼都鼓出來了,好不容易把那口能燙掉舌頭皮的湯嚥下去。眼角都泛出淚花來了。

    周盈用筷子挑高了麵條讓它涼得更快,從范陽到長安一路馬車顛簸,風餐露宿地過得像個野人,現下一口熱湯麵吃著都覺得幸福的不得了,也顧不得安撫小豆子被燙的小心靈,遮遮掩掩地狼吞虎嚥,不多時那碗麵就見了底兒。

    摸著肚子心滿意足地舔了舔嘴角的湯汁,方才吃麵時一門心思都在下一筷子是該吃牛肉片還是吃麵還是用面包著牛肉麵一塊吃上,眼下口腹之慾滿足了,其它的感官就靈活起來了。即便街市上人聲鼎沸喧鬧不已,周盈還是能清楚地聽見後面吃麵的兩個人在那裡竊竊私語。

    「迎娶個青樓女子排場都這麼大,這個周老爺究竟是什麼來頭?」

    「來頭當真不小呢,我聽說他有個女兒嫁到范陽去了,范陽盧氏!嘖嘖,在長安城裡都赫赫有名的豪族啊,她女兒還是那盧氏公子的正室夫人,風光的不得了,當初他們一家子從范陽遷居來長安時。好多長安豪族都到府上拜訪過了,你說能是一般人家麼。」

    「可我聽說這周老爺,是個商戶出身啊,這……」

    「哎——這商戶出身未必不能顯赫。周老爺本身就有銀子,又有女婿盧氏撐腰,銀子和權勢都有了,這地位自然也就不同了。我還聽說。這花魁娘子數月前就為他守身如玉了,如今風風光光嫁入府上做了五夫人,方才迎親的時候那鴇母臉上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可見從這周老爺身上得了多少好處。」

    「多少好處也是人家願意給的,人動動手指頭,咱們這些人卻想都不敢想,當真是人比人比死人。」

    「哎哎,不說了不說了,吃麵吃麵。」

    ……

    周盈左手摀住口,低調地打了個飽嗝,旁邊的小豆子擱下麵碗,臉上還粘著一片蔥葉子,吸溜著辣出來的鼻涕問周盈:「姐姐,那個娶花娘的老爺,原來就是你爹啊!」

    周盈被一口粗茶嗆到,驚天東西地咳嗦起來,眼見周圍有人看過來,她雙頰赤紅地拍了小豆子腦袋一下,惱羞成怒催促道:「還不快些吃,晚上不想睡床了?」

    原本以為到了長安要找到周府須要費不少功夫,沒想到周老爺玩了這麼一出老樹開新花老牛吃嫩草,周盈跟著沾了點光,順著那嫁娶隊一路走向和沿街的火紅貼紙,很快就找到了長安的周府門口。

    為了省事,她和小豆子一路走街串巷地抄小路去,等到了周府門口時,正好和剛剛招搖過市顯擺完的花轎儀仗碰了面,沒等周盈開口問上一句,守在門口的人就「嘩啦」一聲迎上去了,周盈被這人群給擠得東倒西歪,手臂上一鬆,掛在上面的包袱居然給擠開了,裡面的衣裳物什掉了一地,不知是誰腳賤把那隻金絲楠木的盒子蓋給踢開了,臨走時盧夫人送給她的那只價值連城,足足有拳頭大小的夜明珠咕嚕咕嚕就順著地的坡度滾出去了。

    小豆子見狀趕緊追出去撿,周盈剛剛站穩腳就聽見一聲「哎呀!」繼而是一陣驚呼之聲和笑聲。

    正儀態萬千從花轎中走出來的新娘子竟不偏不倚一腳踩到了那顆夜明珠上,腳下打滑便像一邊歪去,雖得喜娘眼疾手快沒讓她面朝地摔成個狗吃屎,卻被另一側的喜娘拽得一個趔趄,這麼一歪又一斜的,新娘蓋頭甩掉了半截不說,還扭到了腳,當即一聲驚呼,站在那裡無論如何也動不了了。

    原本這一路走來積累的風光,都被這橫插的一腳給打碎了一地,好端端的扭了腳不說,這蓋頭也歪掉了連髮髻都散開了半截,新娘子一手扶著頭上搖搖欲墜的五綵鸞鳳步搖,一張漂亮的臉蛋氣得通紅,指著小豆子怒聲道:「那裡來得小子!還不趕緊把他給我打發了去!」

    一聽這變了調的嗓音就知道這位被氣得不輕,連什麼儀態萬方都顧不得裝了,形容狼狽雲鬢半偏又怒髮衝冠的樣子,哪還有一點新嫁娘的嫵媚嬌羞,儼然一個市井的潑婦,惹得周圍看熱鬧的人紛紛指指點點。

    「這飛上枝頭了也不見得是鳳凰啊,一句話就把青樓裡那些個習氣給帶出來了,本性難移啊。」

    「就是,也

    沒見過哪個新娘子當著人罵街的,可真是長見識了!」

    新娘子聽得眾人議論,愈發惱羞不已,手指哆哆嗦嗦地指著一臉無辜的小豆子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一身喜服容光煥發的周老爺聞聲而來,見著門口亂成了一團,頓時變了臉色,快步走出來,一邊抬手將新娘頭上的蓋頭拽下來擋住臉,一邊吩咐人趕緊將她給背進去,連入門的跨火盆都免了,直接風風火火地接近府裡去了。

    原本精心策劃的一場喜事,轉眼間就成了一出笑話。

    四夫人站在門口冷眼瞧著這一幕,從老爺宣佈要納新夫人時就一直憋在她心裡的那口怒氣終於舒了出來,頓覺暢快不已,鳳眼一挑卻從人群中看見了一個眼熟的,不由心中一驚又仔細看了兩眼,頓時又驚又喜道:「可是二小姐?」

    周老爺聽得她這句話也回頭望了一眼,沒看見馬車也沒看見隨從,只看見周盈一身樸素的衣裙,不施粉黛的模樣根本看不出像是個大士族的夫人,身邊也沒有護衛跟著,只有一個身形瘦弱的少年。

    「胡說什麼,吉時快到了,還不趕緊進去!」周老爺掃了一眼周盈,便回頭呵斥四夫人。

    四夫人吃了癟,見周老爺板著一張臉,她也不敢再說什麼惹他不高興的話,只得吩咐人閉了門,心裡嘀咕著這周盈真真的就站在門口,老爺怎麼就跟沒看見似得,就聽見有下人在她後面道了一句:「四夫人莫要急著關門,老爺有話讓小人帶出去。」

    周盈眼見著那門要關上了,卻又被打開了一道縫,從裡面鑽出一個比小豆子結實不了多少的男子,躬身在她面前低聲道:「老爺讓小的來接小姐入府,小姐請。」

    雖說是「接」入府的,但走得卻不是堂堂正正的正門,而是小巷子通著的後門,也就是平日裡下人老媽子們才走的那道門。

    小豆子臉上的憤憤溢於言表,周盈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給他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小豆子委屈地看了她一眼,見她一臉嚴肅,只得垂下頭默默地跟在她後面從那個比他寬不了多少的小門進了府。

    進了府中第一個見到的人竟然是三夫人,許久未見到她了,只覺得她清減了不少,但說話依然是那股子細聲細氣的語氣,像廟裡坐禪的老和尚,語聲語調聽著都想睡。

    「怎得連個信都不通就突然回來了,婢僕和馬車都停在哪裡了,就帶了一個人嗎?」

    馬車早在到了長安城後就賣給了一個倒馬販子,自然是輕裝簡行而來的,周盈其實明白的緊三夫人問得那幾句話是什麼意思,想著反正早說晚說的遲早都得讓他們知道的,既然是來投奔娘家的,總該拿出點誠意來。

    「我此番是回來投奔父親的,我夫君病逝了,盧氏還了我自由之身,從此往後我和盧氏就再無干係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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