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五章 誰才是好人 文 / 半城玄音
「日落前就回來了，種糧也已經發下了，方才回府裡轉了一圈就去祠堂了，說是這兩日天冷，給那些工匠們送些御寒的被褥。」小七說著，忍不住又提了一句：「小豆雖說年紀小，但辦事穩妥得很，事事都想得很周到，又謙和靈活，現下府中從婢女到老媽都對他讚不絕口，連管家都稱讚他腦靈活辦事利落，是個可培養的人。」
周盈無所謂笑笑，道：「小豆還小，能成什麼事，不過是機靈些罷了，再說我也不指望著他能成什麼大用處，不過是眼下無人才用著他的，等到此事風波一過，這些事還是要交給你來管的，他留在修竹院給我打個下手照顧公就好，日後這些事就不讓他摻和了。」
眼下天色不早，盧修遠喝了藥之後呵欠連連，昏昏欲睡的，周盈知道凡是這類安神的解毒的靜心的藥裡面都是有安眠成分的，便讓小七搭把手將盧修遠給扶到床榻上躺著，脫了鞋準備讓他睡下。
公睡下之後，小七端著空碗出了修竹院門，迎面碰著一個人風風火火而來，定睛一看竟是小豆，一臉焦急模樣似乎有天大的事一般。
「七哥，少夫人睡下沒有？」小豆看清是他，忙抓著他胳膊問。
「還沒有，你有什麼急事麼？」
「我……」小豆剛說出一個字就閉了嘴，抿嘴神秘兮兮地朝小七笑著搖了搖頭，小七明白他的意思，了然一笑並未多問，只催促他道：「快些進去吧。」
周盈給小豆開了門，還沒來及問一句種糧散的怎麼樣，小豆就靠過來了，在她耳邊輕聲輕氣地說了幾句話。
周盈聞言一愣，繼而一臉驚喜：「你說得可是真的？沒誆我玩吧！」
小豆連連擺手：「更半夜的我哪能來誆姐姐，是真的，我下到那坑裡去看過了，嘖嘖，好幾十壇呢，裡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銀，我把自己胳膊都給掐青了，確認不是頭暈看錯了，這才跑來跟姐姐你說的。」
「那些銀埋在地基下，應當是從前的祖宗故意收在那裡的，今日重見天日也不過是咱們運氣好罷了，此事除了你外，可還有旁人知道？」
小豆想了想，道：「除了我還有個府中的護衛，眼下他們正在那看著銀，其餘人包括工匠在內都不知情，那坑還沒挖到這麼深吶，若不是我眼神不好掉坑裡去滾了這麼一滾，還真不一定能發現這些東西，只是不知道盧氏的那些個老爺們清楚不清楚。」
周盈冷笑，盧氏的老爺們若是知道老祖宗們還留了這麼一手，只怕早就去掘地尺了，還能輪到他們今日撿到這麼個大漏？
小豆依然沉浸在意外挖出銀的喜悅中，美滋滋地掏出一塊小金牌來放在周盈手上，獻寶道：「這是今日一個和尚給我的，當時他還說如姐姐這般菩薩再世的善人，日後必定會有好報，沒想到這報應來得這麼快，中午說下的話，晚上就得了好了，這和尚的嘴還真靈，趕明兒我一定去他廟裡給他燒一柱大香！」
周盈拈著那塊寺廟中常見的護身金牌，吩咐小豆：「那些個銀一定不能讓府中其它人知道，你趁著今晚去偷偷把它們都啟出來，找個穩妥地方收好，明日一大早全都拉出去買種糧，有人問的話，就說是賣了一棟宅賣出來的，你找小七同你一起去啟壇，這種場面你震不住，有小七在應當好辦得多。」
小豆撓了撓頭，道：「方纔我來時已經碰見過七哥一次了，當時我想著此事應當不能說的，就糊弄過去了，眼下真要說麼，七哥畢竟是盧氏中人，這筆銀也是盧氏的，若是他不答應，我們豈不是白忙活了。」
「他定然會答應的，你只管告訴他，剩下的事不必擔心。」
小豆癟嘴道：「我記得先前姐姐教過我，說是人要能保住秘密才能保住命，眼下這秘密咱們自己就不保了，知道的人又這樣多，日後要是被翻舊賬可是要吃大虧的。」
周盈拍了拍他的肩膀，與其和善道：「先前我確實同你說過這樣的話，時至今日這樣的話也不算錯，只是有時候說還是不說，要看人，有些秘密咱們不說人家也不一定不知道，這時候若是還藏著不說，相互之間難免會生出嫌隙，不如趁早坦白了，大家還能在一條船上好好扶持。」
小七是這府中名義上的下人，實際中的掌權人之一，盧夫人再時他就被委以重任，盧夫人走後他的職權比之先前更重了不少，周盈知道他是同修遠一起長大的，在下人們心中相當於這府中的半個主，眼下盧夫人遠在佛寺中避世，卻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今日之事想必不用他們開口，小七也會緊跟其後查出經過原委來，與其等他自己查，不如提前告訴了他，起碼有份真誠在裡面，日後相互間也能多出幾分信任來。
小豆「哦」了一聲，卻遲遲不動，周盈有些奇怪地推了他腦袋一下，只見他耷拉著頭一副無精打采的樣。
「姐姐，從前我在街上要飯的時候，覺得能給我一枚銅錢或者一口冷飯吃的就是好人，上山之後我覺得只要不殺人那就是好人，可現在我在這府裡，所有人臉上都笑瞇瞇的，又親善又和絡，可為什麼又有種不能靠近的感覺呢？姐姐，在這府裡，究竟誰是真的好，誰又是假的呢？」
周盈的手僵在那裡，緩緩地放下，小豆臉上臉上帶著疑惑，一雙眼裡滿是不能分辨真假的苦惱，府中日日人聲熙攘，熱鬧不已，到處都透著一股世家豪族的興盛之氣，但撕開這些面具，看到得卻又是陰暗之下一幕幕觸目驚心。
「姐姐也不知道。」周盈低聲道，「這世間的人和事從來不是用是非對錯就能區分開的，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今日他幫了你，難保明日不會為了什麼目的賣了你，又怎能通過這一件半件事就能辨出本性好壞呢。」
「那七哥呢，姐姐覺得七哥是好人還是壞人？」小豆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
雙目炯炯地看著她。
周盈搖了搖頭，小七從不是站在她這邊的人，是好是壞也該是盧夫人說的算，而他同自己的交情也不過是出於對公的保護罷了，其它的也確實沒什麼了。
「有件事憋在小豆心裡許久了，小豆一直不知道怎麼開口，既然姐姐說判定一個人好壞不能憑一件半件事，那小豆就把這件事說了，讓姐姐聽聽看看。
翠果死之前，其實我見過她兩面，第一面就是她剛剛從修竹院出來，我看她眼睛發紅問她怎麼，她說是照顧公不周被訓斥了，現下急著去小廚房熬點湯來給公喝，以彌補心中愧疚。我安慰了她兩句後就走了，隔了一會兒她卻又匆匆跑來找我，說是看見七哥和一個陌生女在小池的隱角邊，那女說早晚要殺了少夫人，七哥聽著以直沉默沒說話，到底也沒將那女怎麼樣。翠果還說她看見那女往她這裡瞥了一眼，不知是被看見了還是沒看見，她心裡怕得很就來同我說說，問我該怎麼辦。
我本想多問得細點，七哥卻突然來找我，我就讓翠果先回去，等我同七哥說完話後再去找她，她卻不見了，隔了一會兒就有人嚷嚷，說是有人淹死了，正是翠果。」
小豆慢條斯理的將原委一一道來，周盈聽著那話，只覺得像被晴天裡的一道閃電突然劈在了頭上，登時愣在那裡，喉頭打結不知該作何反應。
原來當日翠果之死還有這麼一出，難道說翠果的橫死是因為她偶然撞破了什麼秘密，才被人殺人滅口的麼？
殺人滅口這樣的定論從翠果剛死時她就下了定論，卻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會和小七有干係，小七對著一個揚言要殺害主的女，身兼府中護衛之職的他卻沒有立刻捉拿那個女，甚至連提醒她小心都不曾，若非翠果之死，她都不會想到要將這院四周警戒起來，若是不警戒起來……她不會成為下一個翠果？
戒備森嚴的府上闖入了山賊餘黨，一貫警覺的小七卻偏在那個時候姍姍來遲，若非小豆誤打誤撞將那山賊引入了歧並冒死大喊讓人來捉刺客，後果又會是什麼，是不是她在那一夜就會橫屍當場？
原來小七的目的不是除掉小豆，而是針對她麼……她同小七並無恩怨，小七卻是盧夫人的心腹，難道是因為自己一直不肯為盧修遠開枝散葉，盧夫人心生厭惡，想要讓小七藉著個名正言順的由頭來除掉自己，再重新為盧修遠娶一個可以為他生孩的夫人？
周盈越想越覺得脊背發涼，原本以為不過是外患逼人，現下才意識到，自己在府中的處境是真正的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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