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一面公子 文 / 半城玄音
范陽盧氏,顯貴堪比皇室,是為北周屈一指的名門望族,尋常姓家提起盧氏,皆是稱道其聲威顯赫,但盧氏究竟顯赫到什麼地步,卻很少有人能言出一二來。
新入府的婢女們一進門就被眼前精緻華美的雕樑畫棟給驚住了,只覺得眼前的亭台樓閣,遊廊深巷同夢中的別無二致,不禁驚異於盧氏的富貴,放眼望去竟是這樣一副華美景象。
綠柳垂絲的小池邊,婢女們站成一排聽府中大姐訓話,其中一個年紀略小的還沉浸在方才一走來的震撼之中,兩眼盯著那迂迴曲折的迴廊不知在想些什麼,卻被那迴廊上突然出現的身影給引回了神智,一眼望之風采,當即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好生俊俏的男!
遊廊上信步走來的男不過十**歲的模樣,穿著一身淡若白霜的衣裳,一根瑩白玉簪將他一頭如絲長髮一絲不苟挽起,比女更甚的容貌卻沒讓他顯出一分女氣來,反倒是那雙眼睛,深得如不見底的清潭,看過來時卻像是月光掃過一般的柔和,讓人從心底生出一種安寧的感覺。
他手中握著一桿紫竹笛,從遊廊上悠然而過,不過是一閃而逝,卻像是從人心上走過一般,留下不可追尋卻又不能消弭的印跡。
婢女愣愣地看著他最後消失的那處,彷彿被抽了魂兒一樣,身旁人推了她好幾下才把她推醒,回過神來才看見大姐正笑吟吟地看著她。
「怎麼這副神情,看公看得癡了?」
聽見大姐打趣她,幾個同入府的姐妹也紛紛抿唇笑起來,小婢女年紀尚小,還有幾分稚氣未脫,膽自然也大些,聽得大姐的話又是驚了一驚,才歎道:「原以為是哪裡來得仙人,卻不想仙人竟是府中的公!」
大姐含笑道:「咱們公有『一面公』之稱,那些傾慕於他的女,大多與他只是一面之緣,卻是一見誤終身呢。」
有個婢女聞言插嘴道:「我聽聞范陽城裡曾有個大家小姐,傾慕盧公十數年,一直未能得償所願,最後傷心遠嫁,走時還帶著一副公的畫像,說是要留個念想。癡情如此,當時聽了只覺唏噓,眼下真得見了公其人,才明白所謂閨中良人,也不外如是了。」
大姐聞言笑了笑,方欲說什麼,眼神一瞟看見正往這裡來的一抹紫色身影,當即斂了面上笑容,一臉恭敬地與那人遠遠客套:「見過方姑娘。」
被喚「方姑娘」的那位美人像了寒冬雪下綻放的一株梅花,週身瀰漫的是一股冷冽的美,恍若冰霜的臉上並沒有多少表情,聽見有人喚她,她遠遠地往這裡瞥了一眼,似乎是點了點頭,又似乎是沒什麼反應,自始至終連步都沒有慢下一點,便在眾人面前揚長而去了。
看那副情景,似乎是個傲慢的人兒。
方姑娘走後,大姐似乎是鬆了一口氣,心有餘悸道:「幸而方才說話的聲音不大,若是被方姑娘聽去,怕是沒什麼好果吃了。」
有婢女不明白,道:「方纔我們又未曾說她什麼壞話,大姐又擔心什麼?」
大姐苦笑道:「你們剛剛入府,自然是不明白,這府中為公風姿傾倒的女不在少數,卻沒有一個敢在這位方姑娘面前提公半個字,否則輕則出府,重則……」話及此她突然打住,只朝眾人意味深長的笑了笑。
幾個婢女面面相覷,有聰明的大概猜到了她話中的意味,也有單純的,還在問:「方姑娘能管這麼多啊?那她是什麼身份,府中的小姐,還是公的夫人?」
大姐聞言忙道:「方姑娘就是方姑娘,既不是小姐,也不是夫人,但公如今尚未娶妻,至於以後嘛……自然不是咱們下人能多議論的,你們入了府,只管伺候好主,背後也要少說主的閒話,記得一點,這府中最擅的就是隔牆有耳,可莫要被人抓住了什麼把柄治罪才好。」
方紫蘇本想直接去大門處,走了快一半卻又想起一件事來,特意繞了點去了一處已經空置的院落。
院落原本是給下人住的,如今府中沒留這麼多人,空出的廂房便用來做了庫房,眼下空落落的院中正站著幾個人,皆是圍著一口井,其中兩個費力地將井繩搖上來,繩的末端正綁著一個**的人,臉色蒼白,幾欲昏厥。
搖繩的人看見方紫蘇,都客氣地行了禮,被束手束腳綁在井繩上的那人也抬起眼皮來看了一眼來人,一張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愈發白得嚇人。
「怎得,他還是不說麼?」
幾個人面面相覷,其中一個上前來行了一禮,面帶難色:「嘴硬的很,似乎是個不怕死的。」
方紫蘇瞥了奄奄一息的人一眼,緩緩道:「這世上沒有不怕死的人,只是不知道死究竟是個什麼滋味罷了。把傢伙什給他戴上,別便宜他咬舌了。再去取一張案台來,點上一柱香,將他給我頭朝下倒著綁,香每燃一指,就將他往下放半寸,等到完全沒入水中後,在他斷氣之前再給他提上來,來來回回直到他完全嚥氣了為止。」
她走上前去,彎下身拍了拍那人驚恐的臉,在他耳畔低聲道:「你可以嘴硬不說是誰派你來刺殺公,只消試想一下被水一點點淹死是個什麼感覺就是了。」
小七正在看著人往馬車上搬東西,眼尖看見公來了,當即咧著嘴迎上去。
「公,都辦妥當了!」
盧修遠攥著手中的笛撩開車簾查看了一下車上的物什,又掃了一眼小七手中的單,點了點頭。
小七看見他手裡握著的那支笛,笑得愈發瞭然,瞅了瞅左右沒人,湊上去低聲道:「公出趟門還不忘帶著,當真是一刻都離不開?」
盧修遠用笛有一下沒一下的輕輕敲打
著手心,似是不放在心上,淡淡道:「不過一支普通笛,倒讓你操起閒心來了。」
小七嘿嘿一笑,從袖中掏出一樣東西來,獻寶一樣地奉上:「公說小七多事,眼下小七卻是為公辦了件好事,這周小姐的畫像我可是費了好些功夫才弄來的,公光聽人家吹笛怎麼夠,還是要時刻將佳人玉容帶在身上才好以慰相思呢。」
他手上那副畫像,甚是傳神地畫著一位執著羅扇的美人,盧修遠一見之下卻是愈發淡淡地笑了。
「你確是好心,卻是辦了樁錯事,畫像上的這個又是誰?莫不是你拿錯了,將自己心上人的畫像拿來獻寶了?」
小七聞言一臉疑惑地將畫像舉在眼前看了又看,不解道:「怎會錯了,這是我從奶娘那裡騙來的,那日公與小姐以曲相會之事夫人已經知曉了,眼下正準備著下聘呢,是不是公你記錯了,也難怪,公你當日只顧聽笛曲,中間隔著一池春水,自然看不清楚咱們小姐的容貌。」
盧修遠聽得他這樣說,手中敲打的動作停住了,漂亮的眉微微皺起:「你方才說得是哪位小姐?」
小七一臉迷惑的重複:「周府的小姐啊,公你不是也看上了麼……」
盧修遠失笑,搖頭道:「我當是怎麼會出來這樣一個眼生的女,原是你們弄錯了,那日在湖畔吹笛的該是二小姐才對。」
小七恍然大悟,忙道:「原是這般錯認了龍鳳,那小七這就去同老夫人說,別讓她老人家認錯了少夫人。」
盧修遠沒阻攔他,帶著一抹淡笑上了馬車,又突然想起什麼,從車中探出半個身對車下的小七道:「求親之事事關重大,你去告訴母親,此事不宜操之過急,待我回來再親自上門求娶最好。」
他話裡的語氣一如往常淡的很,但從小隨著他一同長大的小七卻從中聽出了些許端倪,力忍住笑意,點頭應下。
「公只管放心,您的話小七自會帶到。」
盧修遠鬆開車簾,車伕控好方向,甩了甩馬鞭啟程,小七轉身往府門裡去,迎面碰上了匆匆而來的方紫蘇,他便張開手臂像個大鳥一般地去攔她。
「你這是做什麼呢,公說了這次誰都不必跟著,趕緊回府去吧。」
紫蘇推開他的手臂,冷聲道:「公說過不必你跟著,可沒說不讓我去。」
小七放下胳膊,上下打量著她,末了像模像樣地歎了口氣,一副好心人模樣勸她道:「事到如今,你是真看不清楚公的心思,還是在這裝傻?」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周府的那幾個小姐,沒有一個能配得上公,公是什麼樣的人的,怎由得她們隨意肖想半分。」方紫蘇冷冷道。
小七聽得她這番話,邊笑邊搖頭:「就算周府小姐資質平庸到配不上咱們公半分,但只要公願意將就,誰又能對公說半個『不』字?我知道你打小就喜歡公,但公與咱們再有情誼,也是主僕的情誼在裡面,你可曾聽過有哪家的僕人能左右主想法的?紫蘇,即便你眼下活得再得意,也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把自己當回事,不僅是自欺欺人,還會害了自己。」
「廢話這麼多。」紫蘇聽了他一番長篇大論,卻沒動容半分,毫不猶豫地繞開他直接跨上了門口備著的一匹馬,二話不說朝著公離開的方向追去。
小七見她事到如今還執迷不悟,有些氣惱地在門口對著遠去的人大喊:「你不聽我的——終有一日要後悔的!」
此番去拜訪住在城外青城山上的一位長輩,盧修遠謹慎仔細的很,他素來有趕早不趕晚的習慣,便讓馬車上了最近的山間小上走,一來一去能節省出一日半的時日,不至於倉促。
車轉過一個彎,異樣的顛簸讓盧修遠從車中案台上抬起頭,屏息聽著外面的動靜,只聽一聲凌厲尖銳之聲響起,他身手靈巧地向一側閃身,一直羽肩從他方才倚靠之處破壁而入,氣勢洶洶地插在了案台上。
盧修遠看著那支餘震未消的羽箭皺了眉,站起身來一把掀開車簾,正駕車的車伕見他突然走出來,剛想開口問一句,卻被側方射來的一隻箭刺穿了喉嚨,還沒來及說一句話便一命嗚呼,身一歪從馬車上一頭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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