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0章 再別長湖 文 / 筆龍膽 非包月作品
梁健訂好了請方羽的地方:竟然是馬燈部落餐廳。等把短信發給方羽時,梁健才意識到,這個地方曾經跟李菊去過。
李菊已經仙去,難道自己還是想到這個地方來看看,坐坐?梁健不由又想起,李菊發生交通事故那個晚上發給自己的短信:
曾經我們有過共同的時光就在馬燈部落我們坐過的位置下留著永恆的記憶和難以磨滅的證據
梁健一直沒有讀懂這句話的意思,難道潛意識中,梁健就想要來弄明白這個短信,到底隱藏著什麼?但為什麼他不自己一個人來,而是要找方羽來呢!有時候,一個人的行為,連自己都無法理解吧。
梁健到馬燈部落是讓駕駛員送來的,方羽則是自己過來的。梁健感覺,區委組織部機關重重,說不定有人就盯著他的一舉一動。方羽不比李菊,方羽只是一般科員,下班回家只能自己解決。如果有人看到梁健和她出雙入對,肯定有人會嚼舌根。
走進馬燈部落,上了二樓。梁健不由自主地朝曾經與李菊坐過的位置看去。那位置上,正坐著一對情侶,大約二十四五歲的模樣。他們談得正歡,滿面春風,男女的眼神中似乎都流露出欲罷不能的愛。
梁健由服務員引導到已經訂好的位置上,拿起菜單,隨意地看著。方羽正好也到了,有些小喘氣。梁健看著她微紅的臉,笑著:「怎麼喘氣啊?」方羽笑了,在對面的位置上坐下:「跑了一下,怕你等。」梁健朝方羽笑笑,才發現,方羽換了衣服,穿了一件禮服式樣的黑色無袖連衣裙,白生生的肩膀露在外面,脖子裡掛了一串星狀項鏈,熠熠生輝。方羽平時的打扮,比較休閒,即使穿裙子,也只是很隨意的那種,如今這樣正式打扮起來,從方羽身上又透出一種淑女的柔美,讓梁健覺得新鮮。說:「不用急,反正晚上也沒什麼事。還有,你這麼穿挺好看。」
方羽臉上又微微一紅:「謝謝,你這麼說我很開心。」梁健心想,女為悅己姿容,看來這是顛撲不破的道理,連方羽這樣的女孩子也如此,就更別說別人了,便說:「點餐吧,看看,點些愛吃的。」
方羽笑說:「那我就不客氣了。」她很快就點了菲力牛排、水果蔬菜沙拉和一杯雞尾酒。梁健還是很喜歡方羽這種爽快的性格,他知道,有些女孩子點個餐就會猶豫來猶豫去,最後對男的說:「我隨便,你幫我點一些吧。」方羽卻全不是這個樣子,她知道自己要什麼,也不客套,點了便點了。
梁健也很快點好了自己的餐。等餐的時間裡,倆人隨意聊著。梁健發現,方羽的耳垂上,閃亮著兩顆非常漂亮的小耳釘,耳釘是黑色的,卻在燈光下閃爍著異樣的光彩。梁健心想,今天方羽來赴約,真是破費了一番心思呢。他知道方羽對自己有好感,這份好感處處體現在她的舉止上。
每個男人都喜歡跟精心打扮過的女人共進晚餐,沒有一個男人,喜歡和一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在餐廳吃飯,也許這就是男人的虛榮心吧。但很多時候,虛榮心是最難改變的。方羽發現梁健在看自己的耳釘,就問:「好看嗎?」
梁健點頭:「好看。」方羽說:「這是一個朋友從清邁帶來的禮物。」梁健問:「男朋友?」
話一出口,梁健就覺得自己問多了。沒想到,方羽說:「你想多了。如果是男朋友送的,我不會在和你吃飯時,戴出來。」
這句話的意思讓梁健浮想聯翩,但梁健很快克制住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句,很快,點的餐來了。
兩人拿起酒杯,碰了一下,梁健說:「謝謝你。」方羽說:「好吧,我接受了。不過,以後就別再重複謝了。」梁健笑了:「行。」
吃飯時,有幾次,梁健不由自主地朝那個座位看去,曾經他和李菊坐的位置。方羽隨著他的目光看去,問道:「看到熟人了?」梁健搖頭:「沒。」
一會兒,方羽想到自己心裡的疑問:「下午,我聽你說了一句話,你說,我也很快要變成領導了。這句話什麼意思?隨便講講的嗎?」梁健見問,心想,雖然幹部工作是保密的,但關於方羽提拔的事情,胡小英已經發話,這件事多半是成了,他也該借此機會給方羽一個心理準備。
梁健說:「這話不是隨便說說的。」方羽說:「難道是真的?我要資歷沒資歷,要能力沒能力,怎麼提拔啊?」
梁健看一眼方羽白生生的肩膀,又把目光移開了,道:「你千萬別這麼想,有了位置,這些東西都會慢慢有的。」方羽笑道:「你的意思是『屁股決定腦袋』?」梁健說:「這就是機關的現實,也是一個幹部成長的方式。」
方羽說:「從分管幹部的部長口中聽到這樣的話,大家也許都要失望的。」梁健鄭重地搖了搖頭:「很多東西其實並不是如表面認識的這麼簡單,等充分認識到其中的意義,就不會這麼想了。」
方羽來了興致:「我倒想聽聽怎麼個充分認識?」梁健也樂於教導:「『屁股決定腦袋』,其實就是位置決定你想什麼。這句話的意思,現在被庸俗化了,其實按照古人來說,就是在其位謀其政的意思。如果沒有位置,你就沒有權力,沒有權力也就沒有發言權,沒有動員能力,你想組織別人去幹這幹那,是不可能的。只有有了位置,你才有了組織上賦予你的權力,你才能幹一番事業。
梁健繼續說:「而現在大部分人,把這句話理解為,不需要腦子,只需要位置就行了,認為不管是誰,只要坐在一個位置上就能幹得好。其實,遠遠不是如此,即便給你一個位置,有些人沒能力干、有些人沒資歷干、有些人沒精力干、有些人沒志向干,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在一個位置上坐穩的。」
方羽說:「就如我,你給我一個位置,我也不一定幹得好。」梁健說:「可我不這麼想,胡書記也不這麼想。」方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胡書記?胡書記怎麼可能會提到我呢?」梁健說:「要提拔你擔任第一街道宣傳委員的事情,正是胡書記的意思!」
方羽說:「是胡書記的意思?我恐怕當不好。我只想安安穩穩地當一個一般幹部。」梁健說:「在機關裡,沒有一個人是可以安安穩穩的。因為在機關裡,就是一條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的食物鏈。現在,你還好,因為上面沒有直接領導,如果下次來一個辦公室主任,整天指使你這個那個,還有就是要求你加班加點,把你所有的業餘時間都佔據,到時候你能怎麼樣?因為你是那只任人蠶食的小蝦米。
「如果你到了第一街道黨委委員,你就有了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怎麼開墾是你自己的事情,手下也有幾個人,你的時間就可以從麻煩的瑣事中騰出來,去學習、去謀劃、去監督,而不是整天收發東西、打印件,一個人如果一輩子都幹這個,最後就會完全失去工作的樂趣。」
以前沒有人這麼徹底地跟自己談過,方羽問道:「真是這樣嗎?」梁健道:「這要看你相不相信?」方羽說:「你說的我一般都相信。」梁健笑道:「那就接受胡書記的好意吧,這幾天準備一下,區委決定要快是很快的。」方羽點了點頭。
梁健又不由自主朝那對情侶所坐的位置望去。方羽問:「梁部長,你真的跟那兩個人不認識?」
梁健不想再隱瞞方羽,就說:「我不是在看那兩人,我是在看那個位置。以前,我跟你們辦公室主任李菊,來這裡吃過一頓飯。」
方羽心裡一動,她沒想到,梁健和李菊還有這麼私人的交往。但她並不想太在意,畢竟李菊已經不在這個世界。她看看梁健,又看看那個位置:「是嗎?就坐在那裡?」梁健點了點頭,說:「是的。」
梁健看著方羽說:「這兩天,我心裡始終有一個謎團,一直解不開。不知你能不能幫幫忙?」方羽好奇地問:「是什麼?」
梁健說:「你先看看這個。」梁健把手機打開,將李菊發給自己的短信給方羽看。
方羽輕聲讀了出來:「曾經我們有過共同的時光就在馬燈部落我們坐過的位置下留著永恆的記憶和難以磨滅的證據……這是詩歌?」
梁健說:「這是李菊發給我的一條短信,而且是李菊出事的那晚發過來的。我對發來短信的時間,進行了推算,應該就在李菊出事的前幾秒種。這兩天,我空下來,就時不時想,這什麼意思!」
方羽想了想說:「也許……李主任,對你有好感?她懷念跟你在這裡吃飯的時光?」梁健說:「我也弄不清楚,但如果單單為了表示好感,她幹嘛要在幾乎是在出事的同時發給我呢?!」
「這倒也是,這個時間點,有點詭異,」方羽也陷入了沉思,她不由朝那對情侶所坐的位置看去,一直看著,足足有幾分鐘……
「會不會,就是字面的意思?!」方羽「霍」地站了起來,朝著那對情侶走去,她重複著那句話:「我們坐過的位置下留著永恆的記憶和難以磨滅的證據……」
梁健對方羽的異常舉動頗為驚訝,也從位置上站了起來,趕緊追上去。
方羽跑到情侶的身邊,對那個男人說:「先生,不好意思,請問,你能出來一下嗎?」這個男人,見一個青春單純的女孩對自己提出這樣的請求,不知何意。
那個女人,則對男友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不好意思,只需要麻煩你們站起來兩分鐘,上次我們在這裡吃飯,把一份東西留在了位置下面,想要找一下。」方羽笑了笑,「打擾你們吃飯,很不好意思,這頓飯我們請。祝你們每天開心幸福!」說著方羽朝緊跟過來的梁健看了一眼,梁健會意,也說:「謝謝你們,這頓飯我們請,祝願你們事事順心。」女人見這個女孩跟自己男友沒啥關係,懸著的心也就放鬆了下來,說道「沒事,你們找吧」,說著就跟男友站了起來。
方羽蹲了下來,梁健也跟著蹲下來。旁邊座位上的人對他們倆的怪異舉動,都投來疑惑的目光,引得服務員也過來了。
方羽在桌子底下看了一會,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又彎下身子朝椅子底下看去。忽然她的目光撞上了一個黃色的信封袋。信封袋被膠帶黏貼在椅子底部,方羽快速鑽入了裡面。梁健只能看到她圓潤的臀
部。梁健說:「還是讓我來吧!」方羽說:「我已經夠到了,拉我一把。」
梁健只好揉住方羽的纖腰,將她有如拔蘿蔔一樣往後拖出來。方羽手中拿著一個信封袋,舉到梁健眼前。
梁健驚訝的接過信封袋:「難道這就是短信裡說的——我們坐過的位置下留著永恆的記憶和難以磨滅的證據?」
兩人快速結賬,離開了馬燈部落餐廳,打開信封袋,抽出裡面的東西,是一套賬目明細,關於朱庸良濫用公款、收受賄賂等證據,全部都在上面。這些東西一旦拿到上級紀委,朱庸良就徹底完蛋了。
梁健坐在胡小英辦公桌對面。胡小英正一頁一頁地翻看那些賬冊。這的確是關於朱庸良違紀違法的明證,有了這些東西,朱庸良是在劫難逃的。梁健心想,胡小英看到這些證據,肯定會非常興奮,畢竟組織部的掌門人,可以調換了,這對於胡小英清除異己,無疑是一件好事。
但看完這些賬冊,胡小英卻將東西放在了桌上,沉思起來。
梁健頗覺意外,問道:「胡書記,有什麼不對頭嗎?」胡小英說:「沒有。不過,我有個請求。」梁健奇怪:「胡書記,你為什麼跟我說請求呢!你吩咐好了!」
胡小英望住梁健說:「這些證據是你拿到的,不過,從現在開始,這些證據就放在我這裡行不行?我不想將他們上交給
上級紀委!」
梁健愣住了,這是讓朱庸良下崗的難得機會,胡小英為什麼要放棄?梁健說:「為什麼?能不能告訴我原因?」
胡小英說:「宏市長昨天跟我打了電話,他說,下一階段,長湖區要集中精力搞建設,主要是要把東部新城的建設搞起來。這需要一個和諧的氛圍,長湖區的幹部,至少在近段時間,不能再出事,這會影響發展的精力、進度和氛圍。為此,長湖區的領導班子中,最近最好不要有事情。這是從長湖區發展的大局出發來考慮。如果我們還是相互檢舉揭發,不利於營造一個發展的良好氛圍。」
梁健說:「那不是便宜了朱庸良?」胡小英說:「我呆會就找朱庸良來談話,把這份東西直接給他看。我想,只要我們手裡有這份東西,他會乖乖聽話的。」
梁健想,這是領導考慮問題的方式,他沒有什麼好反對的,就道:「這些證據,就由胡書記來處理吧,我沒意見。」
一個小時後,胡小英找朱庸良談了話。朱庸良從胡小英辦公室出來,渾身冷汗。他對胡小英說,從今以後,一定會大力支持胡書記,顧全大局、恪盡職守,胡書記讓怎麼做,就怎麼做。
幾天之後,他腦海裡,始終是胡小英將那刀證據材料放入桌子抽屜的那一刻。朱庸良心想,難道我要一直讓胡小英把自己捏在手裡?只要我把那些證據材料拿到手,銷毀掉不就行了?
朱庸良怎麼都無法消除這個想法,十天之後,他僱傭了一個盜竊高手,在午夜的時候,打開了胡小英辦公室的門。小偷在桌子抽屜裡沒有找到那份材料,但在所有地方翻箱倒櫃之後,終於還是找到了證明材料,交到了朱庸良手裡。
朱庸良將這份材料點燃,看著它在烈火中捲曲,化為灰燼,朱庸良終於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朱庸良走在路上的腳步也變得異常輕盈。這個晚上,他找了幾個朋友大喝一場,由於離家不遠,他就一個人晃晃悠悠的回家。
在轉彎角,忽然一個中年女人擋住了他的去路。中年女人盯著他問道:「朱部長,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朱庸良定睛一看,他還是認出來了,因為這張臉跟李菊實在太像了。他結巴地道:「你是李菊媽媽?」
李菊母親朝朱庸良笑笑說:「朱部長,你的記性真好,能和我握個手嗎?」朱庸良看到李菊的母親並沒有衝自己打罵,握個手當然沒什麼大問題,朱庸良把手伸出去。
李菊母親的手也伸出來,不知什麼時候,她的手中多了一柄鋒利的匕首。朱庸良剛反應過來,匕首有如切西瓜一樣,扎入了朱庸良的腹部,李菊母親並沒有就此停住,而是往上挑起,匕首「霍」地一下,從他心窩裡翻出……
李菊母親走開了。朱庸良倒在地上,嘴巴和腹部鮮血翻滾,有人看到,嚇得大喊起來,趕緊逃走了。見此慘狀,大家都怕牽扯到自己,沒人敢過去幫忙,也沒有人報警……
第二天一早,胡小英來到辦公室,看到辦公室如此狼藉的模樣,震驚了。她堂堂一個區委書記的辦公室竟然被小偷大肆侵犯。胡小英稍一查找,就發現朱庸良的證據材料沒有了。胡小英心道,看來對有些人還真不該留一點餘地……
這時手機響了起來,區公安局長徐建國報告:「朱庸良部長,昨晚在街頭被人刺死。兇手目前還沒找到。」
胡小英放下手機,好一會才道:「多行不義必自斃!」
長湖區組織部長朱庸良被謀殺的事情,一時間成為鏡州市的新聞。很快警方也破案了,兇手就是朱庸良以前的下屬李菊的母親。新聞來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被更新的新聞所取代。
新的長湖區組織部長到任之前,區委決定暫且由常務副部長宋城主持工作。
不久之後,長湖區又動了一波幹部,區委組織部辦公室方羽被提拔為第一街道黨委委員,分管宣傳工作。
就在同一天,市政府秘書長、辦公室主任肖開福正式來長湖區協商調梁健去市府辦的事情。肖開福握住梁健的手說:「歡迎你盡快加入我們的隊伍。」
梁健說:「一些聽組織安排。」肖開福看著梁健,點了點頭,臉上是掛著笑的。
但在梁健看來,肖開福的笑容之中,似乎還掛著其他摸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梁健頓時感覺,調任市府辦工作,是凶是吉,真的很難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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