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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22.第122章 兄弟密謀(下) 文 / 有時糊塗

    潘冀卻不這樣認為,今年品鑒還有兩個月,這次品鑒恐怕是泰定一朝最後一次品鑒,也是太子監國的首次品鑒,太子肯定非常重視,可能會指派親信主持這次品鑒。

    「大哥,你可別小看這次品鑒,」潘冀鄭重的說:「皇上病重,太子監國,齊王被黜,說來說去,都是一件事,這事滿朝皆知,可誰都不敢說,但你我應該明白。」

    潘鏈點點頭,皇上有可能不起,這才是朝局動盪的關鍵,滿朝大臣心知肚明,所以才有兄終弟及之說,可這與品鑒有何關係呢?他迷惑不解的看著潘冀。

    「一朝天子一朝臣,太子監國,可大臣們都是皇上留下來的,而且還有那麼多支持齊王的,太子心裡能不介意?」潘冀解釋道:「我估計,一旦皇上大行,太子必定要對人事進行調整。」

    潘冀說到這裡停住了,潘鏈也明白了,這次品鑒,太子肯定要插手,要從中挑選他屬意的人。

    「太子既然要插手,鄭愷自然不能主持秋品,不過,太子肯定不會自己出面,你覺著他會屬意誰?」

    潘鏈毫不遲疑的答道:「左辰。」

    潘冀遲疑下搖搖頭:「不一定。」

    「哦,為什麼?」潘鏈愣住了,經不住脫口問道。

    潘冀再度遲疑,望著黑黑的夜空:「我也不知道,蓬柱太年青,聲望不夠,可太子手下又沒其他人。」

    「左辰是太子太保,不用他用誰?」潘鏈笑道,似乎笑話弟弟多慮。

    潘冀也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他也覺著好像只有左辰合適,可隱隱又覺著太子可能不會讓左辰主持。

    這品鑒又叫秋品,原因便是,品鑒都在秋季,或者說是秋收之後,農閒之時,這也表示,朝廷重視農耕之意。

    每年的秋品是朝廷的大事,這是朝廷挑選人才,征辟官員的前奏,只有參加了朝廷秋品的士子才能被征辟到中央任職,而只參加了州品鑒的只能被州里征辟,兩者的起點大為不同。

    朝廷秋品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參加的,只有在州品鑒獲得上品的士子,還有便是國子監太學的士子,其他人則沒有資格。所以,無論士族還是庶族士子都十分重視,只要有機會便會來參加。

    朝廷上下對秋品也十分重視,朝廷不同於州,州有中正之職,而朝廷中央則無此職務,每次秋品都由皇帝臨時任命三五人,再在其中挑選一人為主,比如去年的秋品便是齊王主持,鄭愷王沛為副。

    「皇上讓你當太尉,你想過沒有,準備怎麼作?」潘鏈問道。

    「不知道。」潘冀的回答很乾脆很簡單,簡單得讓潘鏈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有愣愣的望著他,潘冀連忙解釋:「太尉掌控天下軍權,權柄之重可想而知,本朝此職要麼掌控在宗室中,要麼掌握在外戚中,但有一點,少有超過五年的,超過五年的大都沒有好結果。」

    潘鏈心中一驚,隨即默然,他沒想這麼多,可他相信弟弟的判斷,潘冀讀的書比他多多了。

    「皇上這個時候讓我出任太尉,我想了半響都沒想清楚,他究竟要我幹什麼,齊王當了近十年太尉,軍中有多少人是他的人,我是不是要進行人事調整,這人事調整是不是包括禁軍和城衛軍,可禁軍城衛軍將領都是皇上親手提拔,皇上是不是願意動他們?動了他們,用什麼人取代?我都不知道,你問我要做什麼,我那知道。」

    潘冀的神情很苦澀,潘鏈一想也禁不住苦澀起來。

    正民間那句話,麻桿打狼兩頭怕。

    如果要消除齊王影響,他便只能進行人事調整,可最關鍵的是帝都的軍隊,他不知道該不該動,也不知道該怎麼動。

    除了皇上,太子呢?太子是怎麼想的?誰都不知道。

    更困難的是,若皇上不希望調整,可太子希望調整,父子意見不一,潘冀恐怕便只有撞牆了。

    「明天,無論如何我都要見駕,否則這太尉我是沒辦法干的。」潘冀的神情很堅決,潘鏈點點頭,現在他有些明白了,為何潘冀在接了聖旨後,一點都不高興。

    不過,今晚的交談還是讓潘鏈很滿意,至少,潘冀提出的利用薛家是個非常高明的主意,薛家將替代潘家,成為天下人報怨的對象。

    當晚,潘冀寫了謝恩疏,第二天搖搖擺擺的上朝來,將奏疏交給尚書令裴舒,裴舒開始並沒在意,這類奏疏沒什麼看頭,不過謝謝皇上,臣一定不辜負聖恩,鞠躬盡瘁,肝腦塗地之類的話。

    按照慣例,這樣的謝恩疏,尚書檯都不看,交給小黃門送上去便行了,可現在皇上病重,一般不重要的奏疏尚書檯可以代筆御批,裴舒打開謝恩疏時,心裡便想好了如何批復,無非是朕心甚慰等等常用套話。

    可一打開奏疏,裴舒看後有些目瞪口呆,潘冀在奏疏倒是謝恩了,可謝恩之後呢。

    「。,皇上對臣深知,臣本駑鈍之材,拉不了重車,負不起重擔,太尉掌天下兵馬,皇上讓臣當此責,便如讓駑馬拉重車,臣不知道能不能拉動,也不知道該作些什麼,臣試著作一下,若作不好,還請陛下早些將臣免了。」

    「我說自悟兄,你這疏與體制不合啊!」裴舒苦笑著說,這潘冀也太恃寵而驕了,謝恩疏有這樣寫的嗎!

    潘冀嘿嘿一笑,痞賴的拱拱手:「雲閒兄,這不明擺著嗎,我這駑馬拉得動太尉這架車?我可有自知之明。」

    「自悟兄!」裴舒苦笑著搖頭,這段時間裴舒惶恐之極,那天皇帝擬了三道旨,可最

    最終卻只發了兩道,第三道到現在也沒發出來,昨天卻忽然降下這樣一道聖旨來,讓他心驚膽顫。

    表面上,裴舒在這場大位爭奪中保持中立,沒有作任何表態,對齊王對太子不偏不倚,可實際清河裴家是支持齊王的,他相信穆公公早已報告給皇帝,皇帝在這個時候將句誕升為尚書僕射,未嘗不是在警告他。

    不過,裴舒還是比較心安,因為皇帝畢竟還是將他列為四輔臣之一,所以,他立刻轉變了立場,同時暗中通知清河裴家和門人子弟通通轉變立場。

    潘冀接任太尉,有點出乎大多數朝臣的意料,可細細想來,又在情理之中,皇上這是用外戚掌兵權,為太子保駕護航,可裴舒沒想到,這潘冀居然如此狷狂,一個謝恩疏差點就成了抱怨貼。

    「你這是謝恩嗎?」裴舒就想將奏疏扔回去,讓這傢伙重寫,他重重歎口氣,語重心長的提醒道:「自悟兄,皇上對你們潘家可謂皇恩浩蕩,你這樣遞上去,就不怕有負皇上隆恩嗎?」

    潘冀呵呵一笑,依舊大咧咧的笑道:「老裴,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要恃寵而驕,沒事,皇上知道我這性子,他要罵我自然會召見我,哎,對了,聽說秋大將軍請求致仕,皇上是什麼意思?」

    這又是朝局一大焦點,裴舒現在都還沒想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啦。

    本來朝局的焦點是太子齊王之爭,可忽然又冒出個秋雲彈劾案,而且這案越鬧越讓人看不清楚。開始裴舒以為是皇上暗示的,可後來就感覺不對了,彈劾秋雲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分佈在朝內的各個派別,更讓裴舒不明白的是太子的態度。

    按照裴舒的想法,太子應該是保秋雲的,因為秋雲不是齊王派的人,也從未對大位之爭發表過意見,顯然秋雲是保持中立,而秋雲功勳卓著,是中山士族的領軍人物,對涼州邊軍有巨大影響。

    這樣的人物,應該是太子力保的,可太子卻沒有保,相反卻是齊王在保,所以裴舒糊塗了。

    太子的兩大重要助手都認為應該讓秋雲致仕回家,太子昨天去請示皇上,可一去就沒再回來,誰也不知道皇上是什麼意思。

    「唉,皇上,唉,」潘冀連連歎息,好像很是遺憾,裴舒有些糊塗,潘冀四下看看才低聲說:「其實,這太尉,我倒覺著秋雲挺合適,皇上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裴舒打個冷顫,目光奇怪的看著潘冀,潘冀一臉無辜,裴舒苦笑起來,心說這傢伙位居三公了,居然還是這樣沒正形,他搖搖頭將奏疏放到邊上,打算再等等再交給皇上。

    潘冀卻不肯:「老裴,這事可不能耽誤,我這太尉可還沒上太尉府,這奏疏趕緊交給皇上,我還有事向皇上稟報。」

    裴舒看他一眼,心說你要找死那就不能怪我了,搖著頭叫過小黃門將謝恩疏交給他,讓他趕緊送到閣。

    潘冀也沒走就坐在朝房內喝茶,這朝房是尚書檯朝房,是目前帝國的心臟。

    丞相甘棠來了,進門便看見潘冀坐在那,不由愣了下,潘冀雖然是三公之一,可聖諭沒有說他參與尚書事,也就是說,潘冀現在沒有資格到這,他該去的是太尉府。

    甘棠皺皺眉頭,有些不悅的問:「你不去太尉府履任,在這作什麼?」

    潘冀抬頭看是甘棠,便笑了笑,隨意的說道:「我在這等聖上召見,我還不知道這太尉該怎麼作,甘大人,你能幫我出出主意嗎?」

    甘棠不由樂了,手捋鬍須呵呵笑起來:「這個你該問問太師大人,我可不敢多言。」

    「太師?他要知道,我還問您作什麼,」潘冀神情很是無奈:「齊王打理太尉府已經快十年了,我都不知道該從那下手,唉,總覺著心慌,怕有負聖恩啊。」

    正說著太子也進來了,幾個大臣趕緊過來給太子見禮,太子很客氣的還禮,然後看著潘冀含笑說道:「潘太尉,皇上挑選你自然相信你,不用擔心什麼,大膽干就是。」

    潘冀誠惶誠恐的點點頭:「謝太子。」

    「別那麼客氣,說來我還該叫你舅舅,」太子溫和的說:「昨兒我去見父皇,父皇還說你心思敏捷,才幹卓越,若非生性疏散,早已是朝廷柱石,舅舅,皇上是知道你的。」

    潘冀聞言不由苦笑不已,這些年不是沒機會參與朝政,可每次都躲了,每每想起史書上記載的那些曾經權傾朝野的家族的下場,便讓他不寒而慄,潘家難道就會是意外?他可不敢有這樣的自信。

    說了幾句,裴舒問道:「殿下,這秋雲的事,聖上是什麼意思?」

    太子在自己的位置坐下,他的位置在朝房最裡面,這代表了他的監國之坐,其實太子完全可以不上這來,可以在東宮辦公,可太子還是堅持每天到這來,與眾臣一同辦公。

    「皇上說了,秋雲有大功於國,驅虎吞狼之策也並非全錯,群臣彈劾事出有因,著令秋雲閉門思過,對他的處理過段時間再說。」

    裴舒一聽便明白了,皇上這是要和稀泥,過段時間,事情涼了,還處理什麼。

    甘棠呵呵乾笑兩聲:「這樣好,這樣好,說來這秋雲在涼州那苦寒之地,一守便是十多年,當年鮮卑犯境,他把一家老小都帶到前線,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是皇上聖明,。」

    聽著他嘮嘮叨叨,潘冀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心裡有些奇怪,這傢伙怎麼在丞相位上幹了這麼多年,再看太子裴舒等人,都低著頭干自己的事,就像沒聽見似的。

    沒有多久,小黃門來報讓潘冀立刻去閣見駕,潘冀整整官服,扭頭看了太子和裴舒一眼,太子一動不動依

    舊處理公務,裴舒則抬頭看了看,潘冀分明從他眼中看到了羨慕。

    說來皇上病重之後,潘冀便再沒見過皇上,別說他了,就算潘鏈也再沒見過,此刻再次見到皇帝,儘管心裡已經有準備,潘冀還是忍不住為皇帝的憔悴大吃一驚。

    「皇上!」潘冀說了兩個字便再說不下去了,哽咽著,淚流滿面。

    皇帝看著潘冀輕輕歎口氣,無力的作了個手勢,邊上的小程子上前低聲說:「國舅爺,皇上讓你起來。」

    說完給潘冀搬來個繡墩,潘冀爬起來,臉上已經滿是淚水,小程子忙遞給他一塊手帕,潘冀胡亂擦了擦,皇帝溫和的看著他,潘冀有點不好意思:「臣失儀,請皇上責罰。」

    皇上苦笑下:「責罰什麼,你呀還是跟幾十年前一樣,孩子氣不改,看看,你都寫了些什麼,難不成朕讓你當太尉還錯了?!」

    潘冀連忙拱手:「皇上天恩,臣感激不敬,可臣害怕啊。」

    「害怕?」皇上有些納悶:「你說說,怕什麼,朕也聽聽。」

    「皇上知道,臣兄已經是太師了,臣再為太尉,臣弟弟還是中郎將兼太子少保,潘門尊榮已極,聖人言盛極而衰,為人臣者,權柄太重,則禍不遠,故而臣不敢當太尉。」潘冀神情憂慮,小心的看著皇帝,皇帝躺在床上,面無表情,潘冀在心裡歎口氣,接著說:「臣也知道,朝局迷亂,皇上太子需要臣之力,臣不敢辭,臣有點小心思,想請皇上下旨,將來臣若有罪,可免死罪,臣之家可以保全,臣叩謝皇上。」

    說著潘冀起身下拜不起。

    皇帝默默的看著屋頂,小程子緊張萬分,偷眼瞧瞧皇帝,又看看跪著的潘冀,小心的退到一邊,不敢說半個字。

    房間裡傳來潘冀低低的哭泣聲,良久,皇帝才歎口氣:「起來吧,朕答應你,小程子起個旨吧,」潘冀連忙謝恩站起來,皇帝扭頭看著他:「你呀,總是憂讒畏譏,你是朕的親戚,也是太子的舅舅,有什麼可怕的,不過,有點怕也好,哎,說來,你們潘家這幾個,朕還真和你對脾氣,朕告訴你,太尉府,你給朕掌握好。」

    「臣遵旨,請皇上放心,臣一定將太尉掌握好,」潘冀說道:「不過,皇上,既然要臣掌太尉府,臣先稟明,臣要動些人。」

    「哦,你打算動那些人?」皇帝問道。

    「城門校尉張元,九門提督褚慶,還有便是禁軍中的部分人,邙山大營的幾個副將,臣都要動動。」

    「禁軍中的部分人?是那部分人?」皇帝眉頭微蹙,盯著潘冀,那目光就像刀,嚴厲而凶狠。

    潘冀毫無懼色的解釋道:「臣記得,泰始十八年,皇上下詔,命齊王揀拔精銳,充實禁軍,齊王於是從幽州軍和并州軍中挑選一批校尉進入禁軍,這批人,臣要一個不剩的調出禁軍,臣不是懷疑齊王,這只是預防。」

    皇帝眼睛閉上了,潘冀沒有動,依舊小心的躬著身子,過了會,皇帝問道:「如此一來,禁軍勢必空乏,你打算從那調人充實呢?」

    「臣以為可從虎賁衛中調人充實,另外,可邙山大營軍隊久未調換,可以與荊州和徐州駐軍互換。」

    小程子臉色蒼白,心驚膽顫,潘冀今天的表現完全顛覆以往對他的認識,出手狠辣,邙山大營拱衛帝都周邊安全,九門提督,負責帝都內外城的安全,禁軍則負責保護宮城,有皇上親軍之稱,潘冀這是要一網打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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