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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75章 靜心齋主人 文 / 有時糊塗

    不知道的人會認為這裡的主人不過是王爺養的一個清客,陪著王爺說說詩,談談詞,做做玄修;可犀鋒這些王爺心腹卻知道,這裡才是王府的真正核心,王爺督雍後的所有方針政策皆由裡面這位,靜心齋主人,一手制定,無論是治雍策略,還是兩次抗詔,都是他一力所為,可以說王爺能有今日之名聲,他居功至偉,王爺視其如師如友。

    靜心齋不大,可要從門口走到這樓前,如果不是奉命而來,又或是王爺特許的心腹,進入這院,走不到十步,就得身死人亡。這片竹林,看上去清淨無為,可實際上機關密佈,殺機重重,沒有人能潛進來。

    「老師請您進去。」

    小童很快出來,聲音依舊是細聲細氣的,說完之後便回來繼續盤腿坐在火前。

    屋裡很安靜,屋角的香爐上燃著一小塊龍唾香,傳說這種香可以安神凝氣,可助修道之人凝聚天地元氣,指甲大的一小塊都堪比黃金,常人若有一塊,必珍惜無比,小心收藏,可在這裡就隨隨便便的燃了。

    龍唾香的香味不像幽草那樣清,也不像香樟那樣馥郁,當然更不像玫瑰那樣熱烈,卻有一種高貴,淡淡的,若有若無,在空氣中悄悄滲入的心肺。

    犀鋒走進室內,屋裡的主人正坐在長條案後,看著手上的書卷,書案上沒有堆砌多少書,茶杯就在他手邊。

    聽到腳步聲,主人抬起頭,目光明亮的看著犀鋒,犀鋒也看著他,靜心齋主人,巒玄,看上去並不大,給人的感覺還不到四十歲,頭髮散亂的披在腦後,濃眉星目,面容俊朗灑脫。

    「怎麼樣?」沒等犀鋒開口,巒玄便先問道,說著示意他坐下。

    犀鋒苦笑下搖搖頭:「他沒拒絕,也沒答應。」

    「哦,說說看。」巒玄微微怔了下,顯然他有點意外,一個商人居然拒絕了秦王的征辟,這又讓他有些好奇。

    「明面上的理由是,他生性散亂,沒有濟世報國之心,」犀鋒回想著說:「可依我看,實際上,他在帝都恐怕有些事要作,不太願意留在長安。」

    「有事要作?究竟什麼事?」巒玄不動聲色的問道。

    犀鋒搖搖頭:「他的嘴很嚴,不肯說。」

    巒玄微微皺眉,沉凝思索,征辟柳寒是他的建議。征辟這個人的原因倒不是因為此人受到稚真先生的推崇,更主要的是,他一直想征辟這樣一個人。

    秦王治雍,無為而治,但雍州與內地其他州郡不同,這裡是邊塞,有大量邊軍和州郡兵,這些都需要錢糧,雍州的財政收入不高,雍州的土地大都集中在門閥士族手中,門閥士族不交糧納稅,雍州的財政收入極為有限,每年都需要中央政府調撥才能維持州府和都督府的運轉,這嚴重制約了王爺的手腳,王爺的好多策略都無法推行,所以,很早以前,巒玄便有開拓財源的設想。

    開拓財源的方法主要有二,其一是增稅,向庶族和平民增稅,這個方式立刻被巒玄放棄,無為而治,增稅擾民;其二便是增收商稅,這也影響無為而治的既定策略;更主要的是,這兩種方式都會嚴重影響王爺的清譽。

    兩種方式都不行,巒玄想出了第三種方式,找一個商人,讓這個商人替王爺掙錢,但商人不好找。雍州本地商人多與門閥士族有關聯,若找他們,傳出去,會嚴重影響王爺的清譽,為了這點錢,影響了王爺,那就得不償失。

    所以,這個設想就一直存在於設想中,柳寒的出現,讓巒玄有了目標,更讓人滿意的是,他居然得到巨木和稚真兩位大賢的稱讚,在得到這個消息後,立刻決定讓秦王秘密征辟柳寒。

    征辟,不是件簡單的事,在事先要去得被征辟的同意,否則一旦被拒絕,被征辟者固然聲望陡漲,可征辟者難免有失顏面,固然有些大名士拒絕被征辟,但大名士不同,他的拒絕對征辟者沒有絲毫影響,相反,對雙方皆有好處,征辟者也落下了禮賢下士的好名聲。

    而具體到柳寒又不一樣,大晉從開國到現在還沒有過征辟商人為官的,商人的社會地位還不如平民,向為士人鄙視,秦王絕對不能開這個先例,可柳寒在芷蘭院一炮而紅,得巨木和稚真兩大名士賞識,如此,才有征辟的可能,可若被拒絕,那柳寒倒是聲名大振,秦王的名聲可就賠大發了。

    所以,巒玄決定派人試探下柳寒,犀鋒主動爭取了這個任務,巒玄覺著讓犀鋒去比較合適,首先,他不宜出面,他若出面,是太給柳寒面子了;其次犀鋒是武人,從得到的消息看,柳寒對武人比較認同,巒玄判斷這是因為柳寒長期走西域商道,多與武人打交道,故而對他們比較認同。

    但犀鋒帶回來的信息讓他很失望,小童提著水壺進來,給犀鋒沖上茶,然後又轉身出去,犀鋒端起茶杯先聞了下飄起的清香,然後才小小抿了口。

    犀鋒心裡很平靜,他沒有將十多年前的事說出來,這是他和柳寒的私事,說出來並不見得是好事,秦王帳下也並非鐵板一塊,眼前這位權柄最重,心思也最複雜,翻雲覆雨,今天是好事,明天便可能是刺向你心窩的利劍。

    巒玄思索片刻,露出一絲笑容:「帝都,這倒是有點意思,他到帝都打算作什麼?」

    犀鋒略微想想便明白了,此打算和前打算大為不同,便苦笑了下:「還能作什麼,瀚海商社現在不過侷促雍涼,這柳寒意圖將其擴張到帝都并州冀州。」

    巒玄聽後沒有說話,倆人相對無言,都在默默思索,良久,巒玄才輕輕歎口氣:「王爺督雍,府庫空空,招撫流民,安撫塞外胡族,犒賞邊軍將士,都沒有錢,王爺為此焦慮不安。」

    犀鋒默默的聽著,心中歎息不已,巒玄的聲音很

    空,幽幽的,淡淡的,透著一點無奈:「雍州自古為膏粱之地,關中平原,物產豐饒,可雍州府庫卻是錢糧空空,雍州的有的是錢糧,糧食都在豪門士族的糧庫裡,都在他們的塢堡裡,王爺向他們懇請才會樂輸一點,上月,王爺給司王門李黃五大世家去,告知雍州府庫空虛,流民日多,肯請樂輸十萬錢,糧百萬斤,以安撫流民,結果,你知道嗎?他們就給了三萬錢,十萬斤糧,可僅僅這長安城外的流民便有三萬,遍佈雍州的流民高達十萬,這三萬錢,十萬斤糧,打發乞丐都不夠?」

    犀鋒長長歎口氣,巒玄說得不錯,雍州府庫空虛,這個空虛不是最近一兩年才空虛,而是從來都空虛,犀鋒還記得數年之前,他帶隊剿滅了一隊橫行邊塞的馬賊,秦王下令褒獎,犒賞全部參戰官兵,每人一兩銀子一壺酒一斤肉,當時他氣得差點樂了,可後來到了秦王身邊才知道,就這一兩銀子還是秦王從王府用度裡省下來的。

    「巒先生,難道非要這個人不行嗎?」犀鋒想著有些生柳寒的氣:「這長安城裡有多少商社酒樓是那些士族門閥的產業,有多少商社有士族門閥的份子,咱們完全可以自己辦一個商社。」

    巒玄歎息著搖頭:「那有這麼簡單,你是武人喜歡直來直去,可這朝政就不能直來直去,講究的是圓滑。這些士人,哼,他們這樣干可以,可王爺要這樣幹,立刻群起攻之,謗滿天下,是決然使不得的。」

    犀鋒有些惱火,將茶杯重重的拍在桌上:「我看,抓幾個,抄幾個,府庫立刻就滿了。」

    巒玄聞言淡淡一笑,旋即笑容在嘴邊凝固,若有所思的重複道:「抓幾個,抄幾個,你還別說,這法子恐怕還挺有用。」

    犀鋒愣了下,這本是發洩之語,沒想到居然被認為挺有用,他精神一振,連忙問道:「先生,咱們抓誰?司王門李黃,隨便一家就夠了。」

    「你要動這幾個人,我敢保證不但不行,恐怕王爺還禍不遠。」巒玄搖頭說,犀鋒疑惑的搖頭:「王爺禍不遠?不可能!這些士族門閥,誰沒幹過違反朝廷法度之事,只要抓住一件就行了,我還不信制了他們。」

    「你還別不信,」巒玄再度歎氣:「當年邵陽郡王推行改制,讓士族交糧納稅,結果呢?生死家滅,皇上當初對邵陽郡王的寵信遠遠超過秦王,……,唉,從那以後,誰也不敢輕動士族,除非謀反。」

    犀鋒對這邵陽郡王改制顯然不清楚,也不想問,他皺眉問道:「那您是什麼意思?抓也不能抓,抄也抄不了,這府庫還不是一樣空的。」

    巒玄沒有回答轉口問道:「你下次什麼時候見他?」

    「明天,芷蘭院花會。」犀鋒神情陰沉,全然不像與柳寒道別時那樣愉快,似乎並不願參加這個什麼花會。

    「芷蘭院花會?!」巒玄再度浮現出笑容:「好,咱們一塊去。」

    犀鋒驚訝的抬頭看著他,過了會,才不相信的小心問道:「先生的意思是,抄了瀚海商社?」

    巒玄沒有回答,犀鋒眉頭微微皺起:「我不太明白,瀚海商社就算有點錢,可沒有糧食,還有,用什麼理由呢?再說,這裡面還夾雜著秋雲大將軍,先生,這恐怕不妥。」

    秋雲利用瀚海商社給大漠胡族送糧,雖然做得隱秘,可瞞不過長安的秦王,秦王總督雍州,本身便有監督雍涼並三州邊軍之職責,加上宮中隨時有情況通報,秦王府對涼並兩州的情況瞭如指掌。

    巒玄呵呵笑了笑,微微搖頭說:「你多慮了,前些日子,瀚海商社長安店掌櫃畢良突然被殺,長安府探查,竟遇阻撓,而這柳寒竟然拿出了畢良的賣身契,畢良居然是其奴隸,可觀其對畢良一案的態度,十分曖昧,其中必有蹊蹺。」

    犀鋒還是不明白,這畢良既然是柳寒的奴隸,那怎麼也威脅不到柳寒,就算柳寒殺的他,有什麼呢?最多罰款幾十兩銀子,有什麼意思,柳寒難道連幾十兩銀子都拿不出來?

    巒玄看出犀鋒的疑惑,他微微一笑沒有解釋,這說破了就落了下乘,這些邊軍將領,忠誠歸忠誠,可畢竟是武人,哪知運用之妙,希望這柳寒不不要太蠢,那就沒趣了。

    「明天以你為主。」

    犀鋒還在思索,巒玄又補充道,犀鋒略微思索便知道巒玄的意思,明天不能透露巒玄的身份,巒玄的地位在王爺的心腹中都知道,可除此以外,包括外面那些高談闊論的傢伙,都不知道。

    每次巒玄出現在公眾場合,都將自己縮到一個不引人注意的角落,將自己隱藏得好好的,明天也會如此,他會以清客的身份出現,近距離觀察柳寒。

    「有些事情不要放在心上,欲圖大事,必有所棄,兒女情長,時日尚久。」

    犀鋒重重歎口氣,似乎要將一切憤懣都歎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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