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文 / 木璃
賈璉悠悠哉哉吃了中午飯,脖子上的那道小小傷口早就在藥膏的藥性揮發下收和了,雖然沒結痂,但洗去了邊上的血污,遠遠看著,也就是一道紅痕,不細看,只當是哪裡碰到了,再想不到之前會流出那麼多血。
趙嬤嬤剛看見賈璉一脖子血回來的時候驚得都快厥過去了,不過看著賈璉混不當回事兒,摸著肚子還說餓了讓給去廚房催飯菜,壓根沒看她的表演,甚至琉璃忍冬也沒多理她,趙嬤嬤抹了幾把淚,也就慢慢停止了哭泣,靜默著走到一邊去給賈璉拿衣服,然後看著忍冬和琉璃伺候賈璉換洗——這兩個丫頭如今把賈璉守得密不透風的,壓根沒有她上前的機會。
趙嬤嬤在一邊,慢慢等著等著,直等到賈璉吃晚飯摸著小小凸起的肚子滿足的喟歎,端起茶杯還要喝茶,這才給找到了個說話的機會,說道:「二爺可快別喝茶,飯後馬上喝茶,對胃不好!」
賈璉手裡這還端著茶杯呢,聞言挪開了些,琉璃趕緊道:「這是普洱,養胃的,稍稍喝一口也沒什麼,要是二爺不喝,也沒關係。」一邊給趙嬤嬤解釋道,「我之前在老太太房裡伺候茶水,這些還是知道點的。」
搬出了賈母,趙嬤嬤也不好很翻臉,只是扯著嘴角道:「話雖如此,二爺身子還沒全好,今兒又給流了那麼多血,還是小心些好。」
她們兩個一來一往的,賈璉哪還有心情喝茶,剛好他也並不很喜歡茶水這些,乾脆就放下了茶杯,忍冬很快給收拾了,趙嬤嬤眼底便有些喜色,嘴裡只道:「我也是為二爺著想……這之前受傷昏迷就已經夠嚇人了,怎麼今兒還留了那麼多血?這些天,可得好好養著,再怎麼注意也不為過。」
賈璉既然敢跟賈赦鬧,就沒打算瞞著這事,趙嬤嬤這麼旁敲側擊的問,他心裡不耐煩,直接就道:「又不是什麼大傷口,就是跟大老爺吵起來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流了點血而已,算的了什麼?我這不活蹦亂跳的?!休息會兒就沒事了。奶娘你別大驚小瓜的。」
可趙嬤嬤又怎麼能不大驚小怪呢?
「二爺你跟大老爺吵起來了?」趙嬤嬤慘白著臉搖搖欲墜的樣子好似下一刻就能昏過去一樣,「您怎麼能跟大老爺吵起來呢?那可是您父親啊!」還是這府裡的大老爺,當家人——哪怕沒有手握大權,那名分上也是啊!
趙嬤嬤急的直跺腳:「怎麼就吵起來了呢?都是為什麼吵起來的?二爺,大老爺可是生氣了?說什麼了沒有?有沒有責罰您?」看著賈璉脖子上的傷口,倒吸口氣,「難道,這傷口也是大老爺給弄出來的?」
忍冬止不住抬頭望著賈璉脖子上的傷口,滿臉驚駭。琉璃雖知道點事,不過細節仍不大清楚,不由也跟著瞪眼。
賈璉下意識摸摸傷口處,嗤笑一聲,看著眾人:「我跟大老爺吵起來又怎麼?我們親父子,有個爭執不也正常?瞧你們的樣,倒好像是天要塌下來了似的。」見趙嬤嬤等人還是滿面驚色,沒好氣道,「放心吧,我跟大老爺雖然吵起來,可大老爺還不至於要弒子的地步,我脖子上的傷口,不是大老爺弄得。」而是我自己威脅著要自殺弄出來的!當然了,這點『小事』,賈璉就忽略不提了。
趙嬤嬤這才長長鬆了口氣:「那就好!」只是到底還是不贊同賈璉跟賈赦爭吵的行為:「二爺啊,你這次可是衝動了,大老爺本來就外面事務繁忙,難得來看你,這好不容易父子見面,您怎麼還給頂撞大老爺呢?這、這……這不好!」
幾句話,聽得賈璉都替她累得慌,難為她能想出這麼委婉的一番說辭來,倒是很給賈璉面子。
不過現在的賈璉,根本不需要她這麼遮遮掩掩的給事實蒙上塊遮羞布,他冷笑一聲,道:「奶娘你也別這麼委婉,大老爺那裡,不是外面事務繁忙,而是忙著自己找樂子,根本不在意我這兒子,所以父子才不常相見,這我知道,你別給找那麼些冠冕堂皇的借口!」趙嬤嬤張嘴還要說話,賈璉又接著說道,「我當然知道頂撞老爺不好,本來就沒把我這兒子放在眼裡,指不定這一吵鬧之後,大老爺直接當沒我這個兒子了~」
趙嬤嬤止不住道:「二爺您既然知道,那怎麼還……」
賈璉突然一拍桌子,惡狠狠道:「就是知道,我才不要忍了!」冷笑道,「哼,經過這次昏迷差點死了,我才知道個道理,我懂事聽話有什麼用?犯錯挨打差點死了也不敢吭聲哭鬧有什麼用?我差點昏迷死了,誰關心過我了?那我還懂事聽話幹什麼?還不如想說什麼說什麼,想幹什麼幹什麼,看不順眼我,打死我也就完了!」看了眼眾人,「你們現在不願意伺候我的,趕緊去跟我二嬸說,想調走的趕緊調走!跟著我,未必有前程!」
琉璃忍冬跟他目光接觸一下,皆都低下了頭,趙嬤嬤先是怔楞了一會兒,突然拍著腿哭了起來:「二爺,你這是病糊塗了嗎?我知道,之前受傷,讓你受委屈了,可再怎麼,你也不能自暴自棄啊,你這才多大,以後日子還長著呢,可不能有這樣的念頭,萬一真觸怒了大老爺……」
賈璉瞪了眼過去,爆發一樣的大喝一聲:「夠了!!」趙嬤嬤臉上的淚還沒止住了呢,愣是給他嚇住了,怔怔望著他,賈璉不耐的撇撇嘴,冷笑著,「奶娘你當日在家忙著做事,自然是不知道我瀕死時到底是個什麼情形。也自然體會不到,我昏迷不醒,眼見著就要死去,身邊卻無一親人在旁,甚至連個來探望的人都沒有的心情!」他咬著壓根,「你知道我被活生生餓醒過來,胃都抽搐了的時候是什麼感覺嗎?你知道我醒來後看到滿屋子空蕩蕩是什麼心情?!」
他嘲諷的笑起來:「奶娘你自然是不知道的!」
趙嬤嬤手腳無措的,根本不知道說什麼好:「二爺……」
賈璉的臉上是趙嬤嬤從未有過的堅決,他冷笑著:「從那會兒開始,我就知道,別人都是靠不住
住的,我想過得好,就只有自己爭取。受委屈了,得說出來,沒人會一直關注我。想要什麼了,也得張嘴,不然誰會好好給你東西?要是有不平,也得說,不然別人誰會關心我在想什麼?」他聳聳肩,「至於說會被人討厭……情況再糟糕,難道還能壞的過以前?我都差點死了,還怕什麼?了不起,再死一次而已!」
賈璉瞅了眼趙嬤嬤:「奶娘你照顧我這麼些年也辛苦了,天棟從小就沒吃過多少你的奶水,這麼多年,也沒個娘在身邊,奶娘你心裡肯定也記掛……我回頭跟二嬸說一聲,給你些銀兩,你就回家去照顧天梁天棟,我這邊,不會牽連你的!」站起身,對著琉璃忍冬說道,「你們也仔細考慮考慮,要不要在我身邊……我累了,先去睡一覺!」
說完,毫不遲疑的轉身往裡屋去了。
留下趙嬤嬤琉璃忍冬晴空等人,面面相覷,滿面狐疑。還是琉璃最先回神,跺跺腳,趕緊追著往前去了裡屋伺候賈璉去了,忍冬咬咬唇,跟了進去,晴空萱草兩個略有些遲疑,看著趙嬤嬤。
趙嬤嬤搓著手直跺腳,懊悔不迭:二爺這次真是受刺激大了,性情大變……早知道,當日她收到消息,就該早回來,而不是偷懶又留在了老家陪著孩子……
現在二爺變成這樣,這、這可怎麼好啊……
這邊賈璉這裡鬧得厲害,那邊賈母那裡,也是亂成了一鍋粥。
先是賴大家的來說,賈赦不知道發了什麼瘋,突然把自己身邊伺候的小廝打了是板子,然後就是大肆要換門房的人。然後又給在賈璉身邊伴讀的兒媳婦娘家小弟求情,賈赦之前不知道為什麼,發落了人二十板子,也不叫繼續跟著賈璉了。
賴大家的抹著眼淚:「可憐見的那麼小的孩子,二十板子下去,命都的去半條……不是說大老爺叫打的不對,只是到底做錯了什麼,還請大老爺明示,以後也好改,將功補過,怎麼就不許叫跟著璉二爺身邊了呢?那孩子跟了二爺三年了,在那兒捨不得的一直哭!」
這裡還沒說完,那邊學裡陳夫子的夫人過來面色不好的要請辭:「我家老爺說,怕沒這個福氣接著教府裡的孩子了,正好,這老家那邊早就來信說,老人想孫子了,我們就決定,趕明兒就啟程回老家,也好孝順孝順年邁的公婆!」
再一問才知道,剛賈赦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了,居然給陳夫子去了封信,說了好些不滿的話,明裡暗裡的指責陳夫子沒教好他兒子能力不夠也就算了,居然讓他兒子在學堂裡吃了虧受了委屈,白瞎了賈赦每年給他的束脩……陳夫子是何等清高酸腐的人,一見之下,血直衝到腦門,當下就寫下請辭書去找賈珍,叫喊著要辭掉夫子的差事回老家去!
邢夫人哭哭啼啼過了來,對著賈母便好一通哭泣:「老太太,您可要給我做主……大老爺,老爺他太欺負人了……」
王夫人面有難色的:「大老爺才說要給二爺配全院子伺候的人,要得急,老太太,這一時半會兒的,怕是不湊手啊……」
……
賈母一柱龍頭杖:「去,把那逆子給我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