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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三章 人心所歸(十一) 文 / 桃圻

    庵內的人更是稀少,不過三兩個婦人,或因家中近來遭逢了甚麼難事,特來進香祈願的,各自專注地虔心膜拜。既已來了,且藉著佛門的清靜地行事,少不得要告罪一番。穆清在配殿內燃了清香,拜過大自在天像,一回身,時辰倒掐算得剛剛好。只見著一名衣著體面的中年婦人,恭敬端正地往正殿內跨,跟在後頭的僕婦手中正抱著一名白嫩粉圓的孩童,約莫三四歲的模樣。

    穆清向阿柳使了個眼色,阿柳忙挽起籃筐隨著她緩步向正殿挪去。庵中的老尼早得了音信,正巴巴兒地候在正殿內,見長史夫人入殿,腳緊加了兩步趕上前去寒暄。

    僕婦將孩子放下,退立到一邊,老尼向著那孩子,舉起掛著檀木念珠串的手,口中喃喃念叨,似正作著加持。穆清故作了一臉好奇神色,猶豫著湊上前去立在一邊觀望,惹得那僕婦起了不快,這邊正加持著,她不敢挪動發聲,若非如此,她早就要上前驅趕閒雜人。阿柳瞟了她一眼,不著痕跡地移動了幾步,不經意間擋在了她的前面,隔開她的視線。

    不多時,老尼停了口,慢慢垂下手摸了摸孩子的腦頂,長史夫人雙手合十躬身謝過。那邊僕婦正要伸手撥開阿柳,便聽得穆清輕聲道:「這孩子可是久不願進食,全無胃口?」

    她的嗓音不大,落到長史夫人耳中卻是一字一頓,異常清晰,連那僕婦也怔在了原處,伸出去的手似乎忘記了撤回,那反應正是穆清想要的,於是她順勢煞有介事地觀望了幾眼孩子的面色,又接著道:「及到此時恐怕湯藥是再不管用的了。」

    長史夫人臉上的神情變換極快,一時煩躁。一時驚異,一時怔楞,一時狂喜,待要與穆清說話,竟是語結於舌尖,不知該從哪一句說起。

    穆清歪過頭看了看孩子,笑著向長史夫人一頷首,轉身就要出大殿。「這位娘子且駐足!」她見穆清要走,情急之下高聲呼道,「還求娘子慈悲。救治我兒。」

    「夫人請慎言。」穆清扭過頭道:「今日來進香,偶受了些感化,生起憐憫心,便多嘴了兩句,怎敢在佛前稱慈悲,托大了。」

    方才加持的那位老尼口稱了一聲佛號,邁步走上前,向穆清道:「老尼瞧著娘子與這孩子倒是機緣匪淺。娘子既有法兒,何不施以援手。治好了便是功德一樁,也算替自個兒修德積福。」

    穆清立定了沉吟半晌,且不作答。長史夫人急忙又求道:「求娘子隨我回長史府,替我兒診治。自是少不得要厚謝的。」

    「並不是這話,謝不謝的我原不在心上,只是……只是……」穆清只遲疑著不說。

    這番欲言又止惹得長史夫人愈發急切,「娘子只管說。」

    「治這位小郎本不難。只我這法子,系師門秘傳,外人大多不曾見過。初見之下難免駭然,診療之時又不能受人驚擾,不知夫人……」

    長史夫人也不加猶豫,一口應下,「請娘子隨我回府。」

    一時之間長史夫人也顧不得其他,匆匆忙忙向老尼道別,喚僕婦抱上孩子,自在前頭引路,極是謙恭地在前頭引路,又竭力邀穆清與自己同車,一路上說了不少軟和話。從她的絮叨中,穆清將昨晚杜如晦搜聚來的消息一一應證了。

    原來這張長史子息艱難,膝下僅有一子,長到弱冠之年,忽患了急症暴斃了,夫妻二人經了切膚之痛後,想要再生養卻是不能了。過了兩年,便從人牙處尋了個來歷清晰的女孩兒,買了回家作妾室,整過了七八年才得了這麼一個男孩兒,甫一出生便養在了長史夫人膝下,權當己出的,自是心愛至極,故月餘不思飲食,便將她慌怕得甚麼似的。

    轉眼到了長史府中,穆清被請至正廳中坐著,有人奉了茶來。有一體態豐腴的婦人上前抱走了孩子,長史夫人道:「娘子且吃著茶,待餵過奶乳便來。」

    原是奶母,這麼大了還奶著,怨不得疳積,寵溺過盛。穆清逕自想著,含笑有禮地點頭。

    坐了一會兒,左右不見張長史,正盤算著如何能將他引逗了來,奶母已抱了孩子過來,她只得先將全副精神聚在他身上。「燭火一盞,潔淨布帛裁成兩指寬五六條,請夫人先差人備下。再喚兩人抱住小郎,切不可教他扭動掙脫。」

    一應俱齊備,穆清轉向長史夫人,再問道:「夫人當真信我?」

    她垂眸頓了一息,終用力點了點頭,「娘子是我佛前求來的有緣人,如何不信。」

    穆清也不在多言語,自懷內取出一柄兩頭彎翹的小銀刀,正是過陰山那會兒錯將她當做俏郎君,大膽表情的小姑娘所贈的那柄,她時常貼身攜帶著。

    她猜測此時長史夫人的神情必是驚駭懼怕的,只有意不去看她,逕直拔開刀鞘,拿捏住那孩子的小手,以到刀尖抵住他的金星丘邊緣,向抱持著他的僕婢沉聲短喝道:「穩住。」話落刀尖便一同落下,直直割刺開那孩子手掌金星丘邊緣的皮膚,只細短短的一小截,一點乳白色的軟顆粒便從破開處湧擠了出來。等孩子醒過痛感大哭起來時,穆清已取過布條牢牢地包裹住他的小手掌。

    滿屋子的人,僕婢,奶母,長史夫人,無不震恐。抱著孩子的僕婢醒悟過來,見他啼哭,只慌忙要哄逗。穆清皺著眉頭道:「暫莫理會他哭,著緊的將另一隻手一併刺了,拖久了無用。」那僕婢也慌了神,加之穆清語調急迫,氣勢懾人,她一時竟忘了誰才是正經主家,也不問過長史夫人,便照著穆清所言,依舊牢牢抱住正哭喊掙扎的孩子,捏住他向後直退縮的另一隻小手。

    穆清依著方纔那樣割刺包裹了他另一隻手掌,勞她出了一身汗,那孩子哭鬧了一陣也就止住了,舉起兩手好奇地看著包裹的布帛。穆清朝著長史夫人長吁道:「這便好了。三日內創口不可沾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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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長史夫人顧不上應答,直撲過去從僕婢手中搶抱過孩子,抽鼻子抹淚,心啊肉啊地喚了一陣。過了許久才醒領過來,還有外人在,慌忙拿絹帕擦了眼淚,待要向穆清說甚麼。

    穆清無心與她囉皂,猜度著方纔那麼大的動靜,卻未見張長史出來望探望探他如珠如寶的幼子,許是應值去了,並不在家宅內,當下心中懊喪。轉念又想起藥方未給,過個幾日仍要再來探診,倒不急於一時。

    這般一籌算,她心內寬鬆,面上堆起和善的笑容,與長史夫人囑咐了些要留意的事,諸如莫再使奶母餵養,每日多逗著他頑鬧活動,時常食用些糜子面黃黍等粗糙米糧之類。

    長史夫人因篤信佛理,又在佛前結識的穆清,對她原就存了幾分好感,因見她舉止得體,談吐氣韻皆不凡俗,又有醫治難症的本事,故心中喜歡,安撫了幼子後,有意留她閒話幾句,她亦不推辭,投著這位長史夫人的喜好,直長篇大套地聊到午間,才辭了回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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