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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十六章 人心所歸(四) 文 / 桃圻

    李世民縱身翻下馬來,穆清虛行了個禮,阿柳跟在後頭規規矩矩地行了全禮。

    兩人一齊走到場邊,看了一陣操練,卻不見英華,穆清忍不住問他:「怎不見英華?」

    他隨口便道:「她只與我對陣。」那口吻不容置疑,倒教穆清一時沒了話,本也不想與他說起有關英華的話來,便忙將昨晚與杜如晦議定的事說了。「若教那些村婦白勞作一場,總是說不過去,故我算計著每成十件衣便予她們百錢,每百件一緡錢,作足了五萬件,統共不過五百緡,如此可有為難?」

    李世民聞言忙點頭:「這便好了,只是餘下的事還須得由七娘勞心督辦,我且撥十人予你差遣,魯阿六帶來的那些人仍充作運送的車伕,若還需人手,只儘管與我道明。」

    穆清抿唇一笑,「暫也夠使了。」心中卻道,眼前這少年郎不過一十五歲出頭,已然老成穩妥,心懷寬大,又不似那起貪婪無義之輩,只不出甚偏差,將來堪負江山的便是他無錯了。

    原她還想見一見英華,可當著李世民的面,實是不願提起英華來,只得作罷,先行回宅子備辦下。車夫人手皆充足,她本也無甚好準備的,回到宅中,因精神尚好,倒起了閒心,親自往後廚,操持了幾道家常的菜式。

    待晚間杜如晦歸家時,她便笑吟吟地端上芋子酸臛一海碗,炙肉脯一碟,薺菜拌的筍子,再有他一向喜好的湯餅。他一見這一案的吃食,不免又要念叨幾句,得了閒也該擅自歇著才是。穆清卻只笑著替他布菜斟酒,慢慢道:「午後便閒得慌悶,不尋出點事來。只怕難捱時辰。」

    膳後廚下的僕婦來收拾了桌案,歇過一陣,穆清向他叨登起制軍中夏衣的事,又笑談了一回今日所見二郎練兵的情形。不過時,阿柳端來一碗同昨日一般無二的湯藥來,她尚未伸手,杜如晦卻先她一步,伸手接過,順勢便飲了一口,又擱下說燙。她心中又是甜暖又是好笑。卻不好揭穿,只得當做全不在意。

    這湯藥按著醫士囑咐的法子煎熬,當真見了奇效,服用之後覺果見深沉。次日外頭剛報過寅正的更次,穆清便轉醒坐起身,眼皮子仍是酸澀,她揉揉眼睛,天尚未透亮,只有帷幔外的一盞夜燭。若隱若現的散發著微弱的光。

    身邊的人依然鼻息沉重,為著不擾醒了他,穆清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榻,坐於榻沿上俯身去自去夠她那雙素面的絲履。驀地感到背後一陣溫熱。卻不知杜如晦何時已醒,從背後環抱住她,猶帶著睡意含糊道:「如何起這麼早?」

    「今日與二郎身邊那位蘇副尉說妥了的,往鄉間去招攬製衣的農婦。去晚了恐不好,總不好教眾人等我。你且睡罷,時辰尚早。」

    杜如晦卻並不睡。只歪在錦枕上瞧著她發怔。穆清著了絲履將帷幔掀開一條縫,離了床榻走向妝鏡。阿柳躡手躡腳地端著洗漱器物進來,向裡頭瞥了一眼問:「阿郎可是醒了?」

    就聽見穆清壓低聲音回她:「小聲著些,莫擾了他。」說著兩人默默地洗妝梳髻。杜如晦此時已全醒,挑起半邊帷幔,閒看她梳洗妝扮。

    穆清自挑選了一件松花色素面的交領窄袖的襖裙,阿柳小聲說了句「太嫩色,顯得壓不住」,她便又在一眾帔帛中擇了條墨綠色綴小團枝暗紋的,纏在臂上,方顯得端穩沉靜。阿柳又悄聲問,「要梳個怎樣的髻方好?」

    「只低低地梳個單螺便好,勿用金玉簪頭,單用幾件銀打的頭面。」說著她伸手從妝奩中取出兩支素花銀簪子遞與阿柳,又自以小指沾點了些許燕支抹於唇上。一時打扮停當,天光微微有放開,薄薄的晨光映進屋子,配合著燭火,剛能看清她的面容。他不覺暗笑起來,分明是十七八的年紀,卻刻意扮老了十歲,看著便是個二十七八的商婦模樣,這般想著倒突然生出了興味。

    「左右今日無事,我與你同去罷。」他一下跳下床榻,撈起一邊的一襲圓領單袍,便要去洗漱。

    穆清不由楞了,遲疑道:「只去鄉野見略走走,且有二郎親兵隨著,料定不會有甚紕漏……」

    阿柳忍著笑,出屋子去備早膳。杜如晦坐到她方才坐過的妝鏡前,笑道:「放心,我只在一邊觀望著,絕不參涉這一幹事,只憑你處置。」見她拿起銀篦子,仍楞怔怔的神情,他握起她持銀篦的手,「勞神多日,無暇賞春,轉眼春將殘暮了,我只當搭了你的便,往郊野去散散,則何如?」

    哪裡是要去賞春,卻不知他究竟所為何,她只得無奈地搖搖頭,抽出手來替他篦順頭髮,紮起髮髻,裹上鴉青色的帕頭,又往腰間束革帶處懸扣上日常的佩劍,終究已是亂世,要往城外去總少不得一兩件防身的物什。

    一應皆備辦下了,兩人同車,一齊往衙內去尋二郎撥派的那位蘇副尉。蘇副尉連同那十名親兵,早已在衛尉衙內候著,遠遠的見著杜如晦與她同來,便俱起身拱手相迎了,口中齊整地唱諾道:「杜先生,顧娘子。」

    杜如晦匆匆回了禮,卻見面前這位蘇副尉只著了一身素布常服,不僅是他,那十名親兵亦是如此。按理說蘇副尉是正九品下的仁勇副尉,既辦著公差,便理當著了淺青色服制。算上他身邊立著的阿柳和穆清,眼前這些人,倒好像是普通行商一般。

    蘇副尉許是久在軍中,不慣穿常服,見杜如晦含笑打量著他,便訕笑著抬起兩臂膀,「昨日得著顧娘子遣人送來的話,不教露出軍兵態來,令我等皆一色的商客裝扮……」

    「正是如此,辛苦眾位了。」穆清歉然向眾人行禮,又轉向杜如晦微微笑道:「本是恐唬著那些田舍郎,便請眾位將士褪去了戎甲。一則,鄉野村人皆怯懦,見了兵將難免忌怕,不願接了活計,若要強求,難免顯得無禮粗暴,為這點子事失了民心,想來也沒甚麼意思。二則,縱然她們不畏懼兵將,應承下了,你知人的心與口舌最是

    難歸攏的,日後如宣嚷出去,教四方皆知唐國公儲兵萬眾,也不好收拾。故思來想去,乾脆便扮作行商,交易往來,最是爽利不過的。」

    杜如晦默不作聲的點點頭,心中暗歎她行事果然周詳嚴慎,假以時日,越過眾男子去也未可知,只可惜當世卻不容女子逞強於朝。(未完待續……)

    ps:作者君發言,中提到,每做成一百件衣服,便有一緡錢。一緡錢是多少呢?就是一貫前,等於一千個錢幣串在一起,千一貫(一緡),自魏晉開始就是這麼算錢的。隋末一緡錢的購買力如何呢?根據《大業拾遺》來推測,差不多能買一斗米(12-13斤左右),所以穆清要農婦做軍衣,其實給的也不算很多,但對於當時極度貧寒的農民來說,也算是雪中送炭之舉了。

    關於穆清做的那個菜,芋子酸臛,其實作者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出自南北朝時期的《齊民要術》,根據賈思勰老先生的描述,是用豬肉和羊肉,並芋頭一起煮出來的湯羹,味道如何,請各位自行腦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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