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章 人之初7(完) 文 / 易容術九
小安和游鐸一下午都在跟著姜沖濫竽充數。姜沖帶人在那邊挨家挨戶的詢問線索,他們跟著看熱鬧。這會兒,聽到程錦要過來,兩人心想,老大不是想來驗收成果吧?但什麼收穫也沒啊。
小安說:「要不我們再去公園裡看看?」
游鐸快速地過濾了一遍他們已經做過的事,那個公園並不大,他們已經逛過了一遍,每條路他都記得,每個攝像頭的方位他都知道,再去也沒用。
小安又說:「去幼兒園看看?」
幼兒園就更小了,就一棟粉刷成彩色的小樓,那裡沒什麼危險物品,出事後,幼兒園已經停業了,現在那裡空蕩蕩的,還蒙著一層灰。
游鐸道:「還是去公園吧。正好可以順便接一下老大他們。」
這個點,天已經黑了,公園雖然有路燈,但還是有點暗。
小安抓緊了游鐸的胳膊,「你不怕吧?別怕,我會保護你的!」
游鐸很紳士地沉默著。
這時,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小安把游鐸抓得更緊,「你說是什麼人來了?」
腳步聲嗒嗒地走近……來的人只是保安,他說:「你們怎麼在這裡?小心點吧,最近一到晚上這裡就沒人了。」
游鐸道:「是因為幼兒園那個案子嗎?」
「你們聽說了啊?聽說了還敢來這裡。」保安沒把他們往警察那邊想。
游鐸道:「來這附近辦點事。那小孩經常來公園玩?」
「這附近的小孩都在這玩,不過現在不來了,他們父母不敢讓他們來了。」
游鐸道:「他們以前最常在哪邊玩?」
「看季節。」保安笑道,「夏天靠亭子那邊。秋天靠柿子林這邊。」
「柿子林?」
保安指著不遠處的樹林道:「現在你們看不出來,兩個多月前,這裡就是片柿子林,結了不少柿子,不算好吃,但那些小孩喜歡。」
「我也蠻喜歡吃柿子的。」小安說。
遠處有車燈照過來,一晃面過,又過了一會,一輛車在公園旁邊停下。
小安叫道:「老大,我們在這裡!」
保安道:「你們朋友?」他心想,這些人也真是怪,居然跑來這裡聚會。
程錦拉著楊思覓走過來,葛閱和許趁意落後他們一點。程錦看著那片柿子林道:「出事的地方就是這裡對吧?」
小安道:「嗯,這是柿子樹,兩個月前這樹上還結著柿子,小朋友們喜歡來這裡摘柿子吃。」
程錦點點頭,他走進了樹林中,四處看了看,又抬頭看了看,「這樹還挺高,有四米多?小孩子爬樹嗎?有點危險。」
保安還沒走,他有些好奇這群人到底是來這裡做什麼的,聽到程錦話後,他說:「上面的領導也考慮過要不要把柿子都敲掉,省得有人去爬樹。估計明年就會這麼做了。到時這裡的人就吃不上這麼純天然的柿子了。」
許趁意笑道:「以大多數市民的素質來說,公共區域不適合種果樹,會帶來很大麻煩。」
程錦只道:「走吧。」
他們去了附近的受害人家。不知道是不是悲傷的氣氛能影響人的眼睛,這個家看起來十分慘淡,像蒙著一層厚厚的拂不掉的灰一樣。
程錦看到桌上擺了一盤柿子,「他喜歡吃柿子?」
湯韜的媽媽說:「是啊,我不讓他多吃,他就偷偷的和人去柿子林那邊摘。早知道,我攔著他做什麼?買給他吃不就好了……」她哭了。
程錦看向楊思覓。楊思覓低聲道:「那天他一個人出門的?這麼大的孩子都喜歡和同伴一起玩吧。」他的聲音很有安撫力,讓湯韜媽媽鎮定了一些。
她說:「他是說他要和小夥伴出去玩,後來我找不到他,一問那些小朋友,都說沒看到他……」
楊思覓道:「他平時喜歡和哪些小朋友一起玩?」
湯韜媽媽道:「多數是和隔壁樓的小亮和君君一起。」
楊思覓看向程錦。
程錦接過了話,「那兩個小朋友和湯韜在一起上學嗎?」
「嗯,他們都在一個幼兒園。」湯韜媽媽又哭了,「為什麼偏偏是我的孩子,我想問問方振,為什麼……他怎麼下得了手……」
這沒人能解答。方振本人在這裡也無法給她答案。
離開了湯韜家,許趁意道:「那接下來我們去那兩個小孩家看看?我有預感,我們可能會有收穫。」
去的途中,程錦的手機響了,他一看屏幕,是步歡,他接起來說:「如果是吃飯,那不用等我們了。」
步歡被噎住了,「難道我就不能是有正事要找你嗎?」
「那你說。」
「……」步歡還真沒有,悻悻地道,「是韓彬要找你。」
然後切換成了韓彬的聲音,「我的手機沒電了。我不顧他們的反對再次解剖了湯韜的屍體。」
「沒事。」程錦道,「我會去吳局說這事。」
「嗯。」不過韓彬打來不是為了這個,「我對湯韜的死因
有不同看法。」
「哦?」程錦皺眉。
韓彬道:「我注意到湯韜的屍體背部有淤青,因為屍體沒有做背部解剖,謹慎起見,我覺得應該解剖開,查看裡面的情況。」解剖後,他發現屍體背部有內出血和內損傷。所以他打電話過來告訴程錦這個情況。
程錦道:「這說明了什麼?」他多少已經猜出來了。
韓彬道:「說明他死前曾從高處摔落。」
程錦也是這麼想的,而且他想像得更具體:應該是湯韜爬上柿子樹是摘柿子,不小心摔下來了。「那他身上的傷痕有沒有可能不是人為造成的,而是他從樹上掉下時被樹枝刮傷的?」
「樹?」
程錦道:「這邊有柿子樹,兩個月前正結著果,他應該是爬樹摘果子時摔下來了。」
韓彬考慮了一下,「有可能。」
程錦道:「我記得他的死因是窒息,如果不是被人摀住了口鼻導致的,那有其他可能嗎?」
韓彬道:「如果有異物堵塞了氣道,那也會造成窒息。具體的我得去查一下之前的屍檢報告。」
「好。」程錦道,「我會盡快回來。」
「怎麼了?好像有重大變故?」葛閱看程錦掛了電話,立刻問道。
程錦點頭,「屍體上發現了新線索,死因也許不是之前我們認為的那個,很可能他是從樹上摔下來,之後不知怎麼窒息死亡的。現在韓彬還在確認中,一會我們回局裡就清楚了。現在我們先去見一下那兩位小朋友,我們趕時間,我想盡快知道湯韜出事時,他們到底有沒有和湯韜在一起。」
「之前的口供他們都說沒有。」游鐸的記憶力很好,「老大,你懷疑他們沒說真話?」
程錦搖頭道:「只是確定一下。」
「盡快嗎,那就是說可以不擇手段了?」許趁意笑望向楊思覓,「你來還是我來?」
楊思覓道:「你。」
「嘖,壞事都推給我做。」許趁意笑說。
程錦道:「不要造成任何身體上或者心理上的傷害。」
「誒,你這個考官還真嚴格。」許趁意笑道,「行,我就試試吧。」
小安悄聲對游鐸道:「她真的很厲害嗎?」
許趁意說先去君君家,大家便一起過去了。一群人擠進別人家裡,給人造成的壓力挺大。
許趁意先主動介紹說自己是兒童心理學專家,然後便說想問君君一件事。小孩的父母同意了。許趁意看著小孩道:「小亮把那天的事告訴了我,他說那天你們是和小韜在一起的,你們一起去摘柿子,後來小韜從樹上摔下來了。」
君君父母以為許趁意說的是真的,很驚訝,「君君,是這樣嗎?」
許趁意攔住他們,對君君笑道:「沒事的,爸爸媽媽不會怪你,告訴我們那天的事好嗎?」
君君父母很配合地道:「嗯,我們不會怪你,你是好孩子,快點告訴阿姨。」
君君點頭,然後說了那天的事。
他們三個小孩跑去柿子林裡玩,等沒人時,他們便偷偷地爬上了樹——有大人在時會不讓他們爬。湯韜爬得很高,樹枝突然斷了,他就摔下去了。君君和小亮嚇壞了,想把湯韜拉起來,但湯韜像睡著了一樣一動不動。這時他們看到方振從遠處過來了,方振是他們的老師,他們覺得自己做了壞事,怕被抓住,便趕緊跑了。
這樣,等方振走近後,便只看到湯韜一人昏迷在地上,他發現孩子身體不對,便叫了救護車,可惜已經晚了。
君君和小亮怕挨罵挨打,商量著不把這事告訴大人。大人們也沒懷疑。直到現在。
之後,程錦他們又去了小亮家,小亮說的事情經過和君君說的差不多。
許趁意道:「純真的小孩子們啊,他們都不知道實際上發生了什麼事。」
小安道:「我四五歲時已經會玩電腦了。」
「哦?」許趁意感興趣地看著小安,「天才少女啊。」
楊思覓道:「她現在在學心理學,要期末考試了,她需要人輔導功課。」
「是啊。」小安領會能力很強,立刻便討好地沖許趁意笑,「美女姐姐,我有很多地方不懂,你幫我看看好嗎?」
許趁意摸著她的煙盒,好麼,楊思覓是想把所有的麻煩事都推給她吧。我幫你把活都干了,那你做什麼。「我說程錦,你組裡很缺人吧,特別是心理學方面的。」
程錦道:「缺實習生,他們總想叫我弄幾個實習生來給他們壓迫。」他邊說邊拿出手機打電話,也不去管許趁意接下來又說了什麼。
電話接通後,程錦把最新的這些情況告訴了姜沖。
姜沖有點不滿:你等什麼都確定得差不多了才來告訴我?但他表面上沒說什麼。很快便趕來和他們匯合,然後大家一起趕回警局。
程錦讓韓彬把他的發現在調查組所有人的面前重述了一遍。這導致之前負責屍檢的法醫差點被其他人的目光淹死。
吳吞黑著臉道:「你們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
一個法醫道:「醫院報警時,說有小孩子被惡意傷害,我們看見的屍體,已經被醫院的醫生整理過了,身上
並沒有掛著樹枝樹葉,所以後來我直覺地認為他身上的傷是人為造成的,最主要是他的□□有損傷……」
韓彬道:「這個應該是樹枝戳傷的,他的褲子也有損傷,如果是被人猥褻,更可能會先脫褲子,而不是直接撕褲子,而且那褲子布料很結實。」
姜沖問道:「那個不明液體又是怎麼回事?」
法醫一時接不上話。韓彬道:「小孩受傷後失禁了,和血液混在一起,也算是不明液體。」他只是在陳述,但旁邊聽的人直接幫他轉換成了蔑視的語氣。
法醫們也覺得自己被蔑視了,但他們無話可說,主要是因為小亮和君君已經說出了事情的經過,如果不是這樣,他們倒還可以再努力堅持一下自己的觀點。但現在,他們也只能承認是自己判斷失誤,先入為主了。其實,法醫有兩個,湯韜的屍體送過來那天,年長的那個法醫身體不舒服,就讓年輕的獨自解剖了屍體,年輕的這位工作經驗還不足,結果出了差錯。不過事到如今,說這些也沒用,兩人都逃不了責任。
吳吞大怒,拍著桌子把所有人都罵了個狗血淋頭,「……你們真有出息,把一個意外死亡事件辦成了惡性殺人案!這讓我怎麼和人去解釋!還是說你們能替我去解釋!!」
等著要答案的受害人家屬、上級領導們、大眾們以及媒體們,他們會相信這個案子真的只是個意外?恐怕很難。這事有得搞了。
陸昂知道結果後,哭笑不得,「這案子辦得真是沒一個人高興。」
「有過讓人高興的案子?」
「別鑽牛角尖。」陸昂道,「這個案子特別糟,行了吧?」
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面。
方振出事了。沒等被放出來,他就先在看守所裡和人打架了,重傷,進了醫院急診室,經過兩小時的手術才脫離生命危險。
程錦想去看他,但知道他卻不會想看見自己。
楊思覓道:「你可以在病房外看一眼。」他之所以這麼提議,是因為他覺得程錦憂慮了,麻煩的還是他。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而已,看一眼也沒什麼。
巧的是,他們在醫院碰到了葛閱和許趁意。葛閱道:「是她叫我來的。」
許趁意挑眉,用「你真有趣」的目光看著葛閱,「你這麼著急地解釋是為什麼?」
「……」葛閱被堵得胸悶。
許趁意笑道:「你們去看他吧,我和楊思覓說下悄悄話。」
程錦看向楊思覓,「思覓?」
許趁意看著程錦,笑得意味不明,「就向你借他兩分鐘而已,我什麼都不會做的。」
程錦順口接下,「好,別透支你的信譽。」他捏捏楊思覓的手,「等我一會。」他和葛閱一起去往病房。
許趁意看著程錦的背影,「程錦真的很有意思的。放心,我只是說說,我知道他是你的。」
楊思覓道:「你有什麼事?」
許趁意的表情變得有點奇怪,「你知道方振怎麼了嗎?」
楊思覓知道。方振和人打架後受了重傷。程錦或許沒有多想,但他一聽到這話就知道了。一個戀童癖在滿是罪犯的看守所和人打架後重傷?不,更大的可能是被人輪.奸了。人會看不起某些人,罪犯也是人。
許趁意道:「我已經見過他了,我告訴他,他很快會被無罪釋放。但你知道他說什麼嗎?」
楊思覓道:「我不關心。」
「哦……」許趁意笑了笑,然後眼神有些縹緲,「他的回答竟讓我無言以對。但又覺得這樣也好,他也算是解脫了。他就算被無罪釋放了,又有多少人真的會相信他無罪?人們說起他仍然會說:那個被抓起來過的戀童癖。他會找不到工作,會窮困交加,會孑然一身,沒有一個人和他做朋友。到那時,他會覺得現在的痛苦還不是最痛的。我想你以後可以用這些話來安慰程錦。」
楊思覓道:「留著自我安慰吧。還有,你很囉嗦。」
「啊,也是。」許趁意笑著不再說話了,取出煙盒,但這裡不讓吸煙,她便一直用手指摩挲著那盒子,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那是個小化妝盒。
程錦和葛閱在病房外看著裡面的方振。
葛閱歎道:「他以後會怎樣?」
程錦道:「可以換個地方重新開始。」
「是啊,大不了重新開始。」葛閱心情好了不少。他決定趁現在把另一件也解決一下,「程錦,你知道我對楊思覓沒有任何想法吧?」
程錦沉默了一會,「我以為你是直的。」
「……」葛閱道,「我是直的。」
「沒關係。」程錦理解地看著他,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
「……」葛閱鬱悶得想死。
程錦笑道:「好了,不開玩笑了。楊思覓做事有時候不會考慮太多,他並不是故意……」
「不,他就是故意的。」葛閱打斷了程錦,看程錦無言,他心情爽了,「但沒什麼,反正有你在,他能怎樣?」停了停,他又道,「我們過來多久了?回去吧。我還挺怕他沒事找事的。誒,他也是被你慣的。」
「……」
第二天,程錦被人告知了一件事:方振昨晚自殺了,深夜,他撥掉了自己的呼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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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在前一天的白天的某個時刻,程錦和楊思覓正在去往醫院去的路上;葛閱正在向醫生詢問情況;而病房裡,方振用嘶啞的聲音平靜地對許趁意說:「我不關心了。」
所有的一切,我都不關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