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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八回 特競天澤 文 / 包子才有餡

    只有經歷過親人離世的人,對著身邊某人的突然死去,感觸才會分外的強烈。

    林西對小蠻的死,多少是傷心的。那個整天嘰嘰喳喳,閒話不斷的瘦小女子,默默的躺在了屬於她的一間小房子裡。房子很黑且冷,不知道她能不能適應,會不會有怨氣。

    林西只是傷心,卻沒有同情。

    她覺得同情這東西,很是廉價,且顯得矯情。一個能在死前想著噁心一下仇人的人,其實內心裡是有幾分骨氣的。

    只是骨氣這東西,真不能當飯吃。連死都不怕,又何懼活著。正所謂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處處不留爺,回家賣紅薯。

    林西覺得,大千世界,熙熙紅塵,小蠻能走的路有很多條,為啥非要走這條絕路。

    幾年後,甚至幾個月後,誰還會記得曾經有一個清秀的女子,鮮活的生活在高府的內宅之中。

    哭過!

    笑過!

    最後,林西自怨自哀的想,也許小蠻她只是覺得累了,看人冷眼很累,聽人冷語也很累。

    又或者

    活著很累!

    兔死狐悲。林西自怨自哀了半天,敏銳的發現,比起她的眼淚盈眶,三小姐可謂傷心欲絕。

    ……

    冬日的細雨來得出其不意。午後還睛空萬里,一到黃昏天就陰沉了下來,淅淅瀝瀝地飄起細雨來。

    高鳶尾聽著窗外細雨潺潺,恍若有森冷的風淒厲刮進眼底,眼前的一切都帶了白濛濛的氤氳之氣。眼淚一滴滴落在青石磚上。

    美人落淚,書房裡只她一個活物,林西絕不能裝著無動於衷。

    「小姐今日為小蠻流了許多淚了,再流下去,明日該不能見人了。」

    高鳶尾一身紅襖,顯得人比花嬌。

    她轉過臉,悲愴道:「我原想著她出去了,憑她娘老子的能耐,總還不至於過得太差,哪知道……」

    林西不知道如何接話,只得默默的低頭不語。

    「都是我害了她啊!要是我不把她趕出去……」

    「小姐,把她趕出去,也不是你願意的。朱姨娘鬧成這樣,若小姐還護著,只怕朱姨娘……」

    違心的話,林西有些說不下去。

    深宅大院裡,這樣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丫鬟本是一群弱勢群體,生死都操縱在主子手裡。主子高興了,賞你幾顆棗子;主子生氣了,巴掌打得啪啪作響,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如果小蠻做人低調些,如果那日小月沒有為二少爺打抱不平,如果叢媽媽不大張旗鼓的當眾問清是非,如果……

    人生啊,從來都沒有如果,有的只是結果。

    林西心裡在控訴,臉上卻不敢表露半分。

    高鳶尾輕輕一歎,悲不自勝。

    「去把紫薇喚來。」

    林西不明就裡,迅速把紫薇喚到書房。

    高鳶尾拭了拭眼角的殘淚,哀道:「從我的月銀裡拿出十兩銀子,給小蠻她娘老子送去,也算是盡我的一份心意。」

    「小姐,夫人和幾個姨娘都已經捎了銀子過去,小姐一個月才二兩月銀,何苦為了……」

    「她們是她們的情,我不為旁的,只為和她主僕一場。」高鳶尾冷冷的打斷紫薇的話。

    花五個月的月銀,只為緬懷一下主僕情深,林西不由的感歎,三小姐真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啊!

    ……

    帶著這樣一份感歎,林西做完了一天的活計,安然的躺在了自己溫暖的小床上。

    雨夾雜著寒風扑打在窗框上,聽得人心驚膽寒。

    西廂房的氣氛雖然有一點點淡淡的憂傷,比著前幾日橙子與小月之間的詭異,顯然要好了些。

    因著小蠻的事,三人都沒什麼睡意,卻又都不願意說話。

    橙子思慮的是,既然不是小月到朱姨娘跟前告狀,那又是誰做下了這等不要臉的事?若是給她知道了,她必會啐那人一臉口水。

    小月今日雖然在室友面前澄清了自己,重新收穫了友誼,她卻悲傷的發現,平蕪院眾人看她的目光,越發的清冷。

    她頭一回發現,這富麗堂皇的高府並不比她破舊簡陋的家溫暖多少!

    林西睜著眼睛呆呆的望著屋頂出神。

    這鬼天氣,連帶著她這個樂天派,也沒了好心情,也怪不得平蕪院裡死氣沉沉。林西此時此刻非常想念一種動物叫作烏龜,遇著風雨,頭一縮,躲在厚厚的龜殼裡,恁他是誰,也別想叫它伸出腦袋。

    只可惜,她林西頂著的只是一床舊棉被,還是一床半個月未曬過太陽的棉被,上面不知道爬了多少螨蟲。

    她憂傷一歎。這年頭,連做個丫鬟都要講究物競天澤,適者生存,忒不容易了,沒幾把刷子的人入得這深宅大院,也就一個死字。

    林西想留著命,出府後與那兩個貨仗劍走天涯。為此這一夜,她蒙生了從今往後需少說話,多做事的偉大決心。

    帶著這樣的決心,林西悄然入夢。

    ……

    雨夜,黃瓦,紅牆。

    御書房的案桌上,幾味精緻的素淨點心,一盞正冒著熱氣的三清茶擺放至一旁。幾本白日裡未批完的奏章隨意的散落著。

    金漆雕龍的寶座上,黃衣男子雙手按在太陽穴上,輕輕揉動。

    「什麼時辰了?」

    太監張義忙道:「回皇上,三更了,剛剛敲過。皇后已派宮人催過兩次了,皇上是不是該歇了!」

    男子按著穩穩作痛的太陽穴,目光落在張義身上,思量許久方緩緩道:「著人去皇后寢殿說一聲,今日朕在御書房歇下來,明日再去看她。」

    「是!」張義恭敬的回話,打了個鞦韆,推開重重的宮門,朝外頭侍立的小太監耳語幾句。片刻後,又重新回到了御書房內,卻見座上之人面有痛色,心裡一緊,忙道:「皇上,奴才給您傳太醫吧!」

    成帝擺了擺手,「不必了!」

    一語未畢,忽然喉嚨一緊,猛的咳了起來。

    張義忙上前把溫茶奉到皇帝手邊,轉過身,輕輕的替皇帝撫著背。

    茶尚未送到嘴邊,景德帝忽覺心口翻騰,猛的噴出一口血來,只把那張義嚇得兩腿直髮軟,逕直跪倒在地上,哭喊著:「皇上,皇上!奴才給您去請太醫,奴才這就去!」

    「回來!」

    張義身子一顫,不敢再多言半句,抹一把眼淚哽咽道:「皇上保重身子要緊!萬一讓娘娘知道了,指不定要傷心成什麼樣!」

    一口血吐出來,成帝感覺舒暢了許多。他接過溫茶,輕啜了半口,嘴裡的血腥之味漸去。又從懷裡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隨手扔給了張義。

    張義忙把幾上熱了又熱的藥碗,送到皇上跟前。

    皇帝就著他的手,一氣喝下了半盞,終是嫌苦,又撂下了。

    張義哽咽道:「皇上心懷天下,乃萬民之福,只是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日夜操勞。夜深了,奴才肯請皇上安置吧!」

    皇帝點點頭,略坐了片刻緩緩起身,張義忙上前扶住了。

    「皇上,奴才扶著您!」

    皇帝指了指地上的血跡,張義會意,輕輕點了點頭。

    皇帝剛走兩步,頓住了身形。

    「淑妃這些日子可還安份?」

    張義一顫,弓著身子道:「回皇上,淑妃在重華宮內,很少與外頭走動。」

    「嗯!」

    皇帝輕輕一歎,接著便道:「從明日起,讓太子隨我在御書房走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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