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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四章 文 / 藍寶

    今晚晚風不徐不疾,賀佳言迎風站著,頭髮滑過陸捷的臉,微微的癢。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抱過她,但那溫度和觸感卻仍舊熟悉。

    賀佳言嘗試著掰開陸捷的手,可是他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她歎氣,接著輕聲喚他的名字:「我知道你沒有喝醉。」

    「你要麼使勁地撞我的右手,要麼就這樣被我抱一抱……」陸捷固執地從身後抱著她,語氣眷戀地說。

    聞言,賀佳言抿著唇不說話。很快,他就聽見陸捷的聲音:「姜雨嫻原本是我爸媽相中的兒媳婦。兩家的長輩有意願撮合我們,雖然沒有說出來,但表現很明顯。」

    賀佳言一點也不驚訝,她早料到陸捷和姜雨嫻那層關係並不如表面那麼簡單。她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語氣平緩地說:「你不應該放棄她的。」

    「我也想過試著接受姜雨嫻,所以我爸找我帶她的時候,我沒有拒絕。但是,等我跟她接觸以後,我發現我做不到一心一意地對她。」至今,陸捷還記得那種感覺有多麼無力。每次他希望認認真真地開始一段新的感情,但往事便會如同湧起的潮水,洶湧猛烈地向自己襲來。腦海裡滿滿是賀佳言的影子,他想剔除也剔除不掉。

    儘管賀佳言表面上平靜,但內心不是毫無波瀾。片刻以後,她說:「你給太大壓力自己了。」

    她的聲音夾在晚風之中,很低,很飄,陸捷覺得不太真切,宛如尚在夢境之中。他告訴賀佳言:「我沒有給任何壓力自己,我只是清楚自己心裡裝著的人是誰。當我知道姜雨嫻偷偷地交了男朋友,我反而是鬆了一口氣。上次替范彥昌餞行,我看到你跟別人唱歌,我真的很嫉妒,嫉妒得在心裡抓狂。」

    賀佳言不知道應該怎樣接話,只能順著他的話模糊焦點:「她那樣好的女孩子,你居然不努力爭取一下,真的太可惜了。」

    聽了她的話,陸捷無聲地笑了。想當初,他要是真想把姜雨嫻搶過來,只要小小地使一點小手段,她和宋知瑾的關係肯定不會發展得那麼順利。像姜雨嫻那樣的小丫頭,他閉上眼睛也可以把她吃得死死的,而宋知瑾時常國內國外兩頭奔跑,就算想把人套在身邊,終究還是鞭長莫及的。不過,他看得出來,宋知瑾是真心喜歡她的,他雖然不敢以君子自居,但這點成人之美還是有的。他對姜雨嫻沒有半點男女之情,但其他情誼還是很深厚,他還真把姜雨嫻當成自己妹妹那樣看顧和管教,以致於他得知她瞞著家人跟宋知瑾註冊結婚後,他也有種辛苦栽種了一盆花後毫無防備就被別的男人捧走了的感覺。

    將思緒收回,陸捷說:「她確實是一個好女孩,就算被家裡保護得太厲害罷了。況且,姜延很寶貝她的,我又怎麼忍心荼毒她?」

    賀佳言覺得自己說什麼都不對,於是只好沉默。

    陸捷緊了緊環在她腰間的手:「佳言,除了你,我誰也不想愛了。」

    賀佳言低著頭,她盯著自己的鞋尖,靜默片刻後才說:「我們已經分手了。現在我有我自己的生活,你也有你自己的生活,我們真不應該打擾對方的。」

    「沒錯,我們確實是分手了。我要是看見你身旁有了另一個男人,我肯定不會打擾你,但你沒有,你還是一個人。這麼多年,我們兜兜轉轉都沒有碰見更好的人,現在倒是重新遇上了,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再一次錯過。」陸捷深深地吸了口氣,問她,「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賀佳言匆匆回應:「不是這個問題……」

    陸捷打斷她的話:「我知道,我沒有讓你馬上接受,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那麼抗拒我,更不要像上次一樣,急著把我推開。」

    賀佳言的聲音分外無力:「我不想浪費你的感情。」

    「就算浪費也是我心甘情願的。」重遇以後,陸捷總會情不自禁地反思過去。他過分的理性,而賀佳言恰好跟自己相反,他們都沒有試著尋找一個理性和感性的平衡點,妥善地修補情感的裂縫。他比賀佳言年長幾年,處理事情的方式應該比她更周全才是,然而他只是消極應對,害得大家白白虛度多年光陰。多年不見,她想必已經把自己放下,若想她重拾舊情,肯定沒有他想像中那麼輕易。

    陸捷吻著她的發端,那動作很壓抑,「佳言,學著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這次我陪著你,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再離開。」

    賀佳言從來沒想過,當初陸捷要是不答應分手,現在他們會是怎麼樣的一種狀態。陸捷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他也不會做這種有損涵養和氣質的事情,她決定分手,就已經做好跟他徹底了斷的準備。這些年來,他們就像普天下最平凡的舊情人,各自把對方收進心底一隅,留待日後懷緬。他們都沒有刻意為對方等待,假如碰見合適的人,他們的無名指早已經套著婚戒了。正如陸捷所說,他們只是兜兜轉轉沒有遇到一個更有感覺的人,又或者說,命中注定的人已經出現,只不過他們不夠成熟,根本不懂得保護和維持這段感情。

    越是深思,賀佳言的心緒就越是凌亂。她閉了閉眼,聲音有點啞:「我的頭有點疼,今天想早點休息。」

    陸捷不敢把她逼得太緊,於是默默地鬆手,看著她疾步逃離的身影,他倒不覺得機會渺茫。

    自那場談話以後,賀佳言不知道要用什麼態度面對陸捷。上次她把陸捷請到家裡,一五一十地把話說清楚,原以為陸捷會死心,卻不料他居然這般執著。過後陸捷沒有再提,也沒有做什麼出格的舉動,賀佳言知道這是他給自己考慮的時間,但她只把這些時間用作逃避。

    有天晚上,陸捷陪她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劇。劇裡的年輕夫妻因不可調解的矛盾而離婚,簽定離婚協議後的兩周,那男人被告知前妻懷孕,他追悔莫及,接著便踏上艱難的追妻之路。要

    是在以前,陸捷肯定會無聊得打盹,但現在卻津津有味地盯著電視機。

    當那男人提出復婚,他的前妻劈頭蓋臉地把他痛罵了一頓,男人全數接受,半點怒意都沒有。陸捷問賀佳言:「他們一定會復婚吧?」

    賀佳言想了想,說:「為了大團圓結局,他們應該會復婚。」

    陸捷又問:「離了婚的夫妻都可以復婚,那麼分了手的情侶也能重新在一起吧?」

    賀佳言瞥了他一眼,故意把話題停留在電視劇的層面上:「你沒聽見那女的罵她前夫是神經病嗎?離婚的目的不是為了藕斷絲連,更不是為了以後的復婚。在現實生活中,沒有多少人會做這種神經病才會做的事情。」

    陸捷被她噎著,整晚都沒有再說過話。

    週三的上午,陸捷有教學任務,手臂並無大礙,他決定回學校給學生上課。賀佳言開車將他載到學校,課程只有兩節,陸捷問:「你有什麼地方想去的嗎?」

    賀佳言搖頭:「不就兩個小時,我能去哪裡?」

    陸捷提議:「去旁聽吧,這門課對你挺有幫助的。」

    反正閒來無事,賀佳言便跟著他一同下車。

    這節門課是公共課,他們走進大教室時,小半的同學已經坐在座位上等候。賀佳言問他需不需要幫忙,陸捷說不用,她就選了後排的邊角位置坐下來。

    其實陸捷講課不算無趣的,他喜歡化繁為簡,語句平緩且不晦澀。下課的時候,有幾個學生走近講台,賀佳言坐得遠,聽不見他們的對話,但從他們的表情和動作看來,他們應該在關心陸捷那受傷的手。陸捷對學生的態度不算親切,他臉部的線條一點也不柔和,似乎在刻意與學生保持距離。

    賀佳言覺得,儘管陸捷長時間留在國外,但他仍舊被根深蒂固的傳統思想所影響。他待人處事都自己的一套標準,正如現在,他不會跟學生嬉戲打鬧,更不會隨便與學生搞曖昧。至於那年他衝動又魯莽地跟自己發生關係,賀佳言認為他那晚一定是被風雪凍傷了腦袋。

    下課前的三兩分鐘,陸捷已經把全部教學內容說完。他給學生佈置了一個案例分析作為課後作業,剛交代好要求,下課鈴聲就響起來。

    等陸捷為留下來的學生答疑完畢,賀佳言才慢吞吞地走上講台。陸捷單手將筆記本收進包裡,他問她:「很無聊?」

    「沒有。」賀佳言否認,「跟這群小年輕一起上課,我有點不習慣而已。」

    剛走出課室,賀佳言的手機就震動起來,她從包裡摸出手機,看了賀佳墨發來的短信後,一邊走一邊給他回復。她落後於陸捷三兩步,陸捷正想讓她把手機收起,前方傳來一把清脆的女聲,聲音不大不小地喚他:「陸教授!」

    陸捷停下腳步,冷冷清清地說:「你好。」

    聞聲,賀佳言的注意力從手機中抽離,她抬眼看了看來人,那女人的年紀應該跟自己差不多,長相不錯,打扮和得體,盯著陸捷的眼神有點怪異。她識相地走開了幾步,把空間留給他們說話。她將手肘撐在護欄,繼續給賀佳墨回復短信,短信還沒有編輯完畢,她就聽見陸捷在身後說:「賀佳言,走吧。」

    把短信發送出去,賀佳言才轉身,她問陸捷:「那女老師不是約你吃飯嗎,你怎麼不答應?」

    剛才賀佳言不是存心偷聽的,但他們的距離隔得不遠,陸捷和那位女老師的談話內容便全數落入她耳中。當女老師說約陸捷吃午餐時,陸捷只是不留情面地拒絕,連理由都沒有。

    陸捷沒有回答,卻跟她解釋:「她是康主任的侄女,我們只在教務處見過一面,我跟她不熟。」

    賀佳言拿著手機的手一頓,接著只輕輕地「嗯」了一下。

    他們在學校附近的餐廳吃飯。

    陸捷察覺賀佳言幾次欲言又止,於是主動問她:「有事?」

    賀佳言戳著碗裡的米飯,說話的時候連頭也沒抬:「我哥叫我今晚回家吃飯。」

    陸捷挑眉:「然後呢?」

    賀佳言這才看向陸捷:「他讓我把你也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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