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文 / 金剛圈
那天晚上回去,凌易洗完澡換了睡衣,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站在客廳裡面吃藥。他把一把藥丟進嘴裡,剛剛喝了一口水進去,就聽到給天天洗完澡從衛生間出來的凌旭說道:「哥,晚上我跟你一起睡吧。」
凌易嘴裡的水連同藥丸一下子全部噴了出來。
天天看到彩色的藥丸在地上打滾,跑過去想要撿,凌易連忙拉住他,說道:「不用撿了,我等會兒掃掉就行了。」
凌旭追著天天給他擦頭髮,同時對凌易說道:「好不好啊?」
他今天覺得心裡有些悶悶的,想著一轉眼凌易都已經三十多,而爸爸已經走了,錯過了好多的時間是找不回來了,那麼只有珍惜現在身邊的親人。
其實直到高二,凌旭都還和凌易一起睡過,那是過節家裡來了親戚,他的床被佔用了,只好去跟凌易擠著睡。
凌易嘴裡說嫌棄他,可是會給他讓出半張床來,不管他睡覺再怎麼不規矩,凌易也從來不嫌棄他。
天天讓凌旭給他擦頭髮,一張大浴巾從頭上罩下來,把他給完全罩了進去,凌旭手上的力道還不小,他被擦得左搖右晃的。
凌易去拿了拖把把地上的水擦乾,隨後又用掃把把藥給掃掉。
凌旭問他:「怎麼不回答我?有那麼嫌棄嗎?」
凌易把地上收拾了,又重新去找藥,抽出空回答他:「你都多大了?」
凌旭突然笑了一下,說:「永遠的十七歲。」
聽到他這句話,凌易不禁也微微一笑。
對他們兩個來說,那都能算得上是人生中一段美好的時光吧。
給天天擦完頭髮,凌旭把毛巾拿起衛生間,天天摸了摸被他擦得有些發紅的額頭,說道:「我也要跟爸爸睡。」
凌旭探出頭來看他,「你都多大了?」
天天說:「我想跟爸爸睡。」
凌易倒水把藥吃了,對天天說道:「晚上爸爸跟你睡。」
凌旭站在衛生間門口,看一眼凌易,猶豫了一下沒忍心拒絕,於是說道:「好吧,晚上爸爸跟你睡。」
他走過來把天天抱起來朝臥室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那麼大的人,還跟伯伯搶爸爸,真是不害臊。」
凌易沉默著沒說話。
吃完藥,他收拾了一下回去房間睡覺。吃了一天的藥,胃疼確實緩解了很多,但是還沒有完全康復,整個人精神不是太好,也沒什麼胃口。
晚上只喝了一碗凌旭熬的粥,其他東西都沒能吃下去。
說實話,凌旭的那碗紅棗粥味道有些古怪,幸好喝完了沒有其他反應,晚上也沒有再吐了。
他坐在床上,戴著眼鏡,開著床頭燈翻了一會兒書。
突然,凌旭門也沒有敲,就直接把他的房門打開一條縫,抱著枕頭站在房門口看他,「哥?我進來了?」
凌易把書放在一邊,無奈地看他。
凌旭說:「天天睡著了,他不會知道我偷偷溜了。」說著,他已經進來凌易的房間,還伸手把門給關上了。
凌易靠在床頭,對他說道:「你見過二、三十歲的兄弟一起睡覺的?」
凌旭想了想,有些得意地說道:「你馬上就能見到了。」
凌易似乎是拿他沒有辦法了,掀開被子起身,走到衣櫃旁邊給他另外拿了床薄被出來丟在床上,然後把自己的枕頭挪了挪。
凌旭知道自己得到同意了,開心地爬上了凌易的床。
「好些了嗎?」凌旭問凌易道。
凌易伸手把眼鏡摘了,說道:「已經好多了。」
凌旭輕聲問道:「還痛嗎?要不我給你揉揉?」
凌易說道:「不用了,你今天怎麼一回事?」
凌旭抬起手臂伸了個懶腰,隨後神情有些黯淡,說:「不知道,看你身體不好覺得心裡不舒服。」
凌易突然問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年齡大了看著挺可憐的?」
凌旭愣了一下,「沒有啊,怎麼這麼想?」
凌易搖搖頭,伸手關了檯燈往下躺去,說道:「睡吧。」
凌旭也睡了下去,可是心裡還在想著凌易那句話,他不明白凌易為什麼會突然說出那麼一句話來,「哥?」他小聲喊凌易。
凌易本來翻了個身背對著他,這時在黑暗中又只能轉回身來面對著他,問道:「怎麼?」
凌旭說:「你為什麼會那麼認為呢?」
凌易的表情掩藏在黑暗中看不見,語氣倒是漫不經心,說:「我就隨口一說。」
凌旭說道:「你別那麼說啊,你說了我心裡一下子就不好受了。」
凌易沉默一下,說道:「對不起。」
凌旭把手從被子裡伸出來,朝凌易的方向摸索。
凌易感覺到他的碰觸,只好伸手過去握住他的手,說道:「做什麼?」
凌旭握緊了他的手掌,說:「哥,我最近總是在想,我失去了十年的記憶,就發生了那麼大的變故,再也見不到爸爸了,那麼如果我再突然
失去一段時間的記憶,那時候會不會連你也不在我身邊了?」
凌易感受著他手的力道,輕聲說道:「放心,十年之後我應該還活著。」
「不是這個意思,」凌旭連忙說道,「我是想如果那時候你結婚了,或者我們兩個沒有住在一起了,到時候距離會越來越遠,恐怕永遠都回不來以前那麼親密,你說怎麼辦?」
凌易回答他道:「那我不結婚。」
凌旭說:「怎麼能這樣,我又不是叫你不結婚的意思,再說我以後也會結婚啊,雖然不知道天天的媽媽到底還會不會回來,可是我想以後總是得跟女人結婚,讓天天有媽媽的吧?」
凌易突然鬆開了他的手。
聽到凌易沒有反應,凌旭又喊了一聲「哥?」
凌易沉聲問道:「那你覺得我們應該怎麼樣呢?」
凌旭說:「珍惜現在的生活啊,我不知道怎麼了,反正每天睡覺都害怕一覺醒來時間又變個樣子,到時候我真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凌易抬起手緩緩摸住了他的頭髮,說道:「不會的,別擔心。」
凌旭說:「哥,不會再有什麼改變了吧?」
凌易輕輕「嗯」了一聲,「別想了,睡覺吧。」
第二天早上,凌旭被手機的鬧鐘喚醒時,發現自己一隻手臂壓在了凌易的胸口,臉則是埋在凌易的肩上。
凌易也醒了,翻了個身,黯啞著嗓音問道:「要起床了嗎?」
凌旭自己還困得不行,在凌易伸手開了檯燈之後,把整張臉都壓在了凌易的肩上。
凌易揉了一下他的頭,說:「起床了。」
凌旭應道:「嗯。」卻還是過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他問凌易:「我要帶天天走嗎?」
凌易說:「不用了,我等會兒送他過去,讓他多睡一會兒吧。」
凌旭點點頭。
他坐起來在床邊找他的拖鞋,結果沒能找到,回憶了一下想起來昨晚是從凌易那邊上的床,於是他抬起腿想要邁過凌易過去找他的鞋子。
可是這時候頭腦都還沒怎麼清醒,凌旭搖搖晃晃的,邁過去之後一屁股坐在了凌易的身上,位置有些微妙。
凌易一皺眉,隨後聲音都變冷了,「滾下去!」
凌旭低頭看了一眼,突然笑了笑,翻個身下床。走到門邊了,凌旭又回過頭問凌易,「要不要把衛生間先讓給你?」
凌易伸手關燈,回了他一個字:「滾。」
等到凌易後來起床的時候,凌旭早已經走了。
他先去吃了胃藥,然後進去凌旭的房間,叫還在熟睡的天天起床。
一連叫了好幾聲,天天才總算是動了動眼皮。
「起床了,」凌易伸手把他抱起來。
天天迷糊中喊道:「爸爸?」
「不是爸爸,」凌易糾正他。
天天睜開眼睛,看了凌易一會兒,改口道:「伯伯。」
凌易摸一下他的臉,「起床了,要送你去爸爸那裡了。」
一覺睡醒找不到爸爸總是件不開心的事情,天天雖然還困得厲害,可是聽到要去找爸爸,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凌易問他:「要幫你穿衣服嗎?」
天天說:「我自己穿。」
雖然他是那麼說,可是真由著他折騰,穿衣服都能夠穿一個上午,凌易坐在床邊,動手幫他穿衣服。
套頭的t恤半天沒有拉下來,等到凌易幫他扯下來的時候,天天的臉都漲紅了,他說話有些接不上氣,問道:「我能天天跟爸爸一起睡嗎?」說完之後,又重複說道:「天天跟爸爸一起睡。」
他有些得意,因為他發現這句話有兩個意思,所以笑了笑。
凌易也笑了,說:「為什麼問我?去問你爸爸啊。」
天天說:「因為爸爸說伯伯病了,要爸爸陪。」
「不需要,」凌易告訴他,「伯伯已經好了,以後都不需要你爸爸陪著。」
天天靜靜地看著凌易,聽他這麼說,點了點頭。
上午天天依然在蛋糕店裡畫畫,他已經畫完了厚厚一本畫冊,可是沒人能夠看明白他在畫什麼。
凌旭現在勉強能夠看懂一點,就是天天的人物都是塗得黑漆漆的,他完全無法理解這是要表達什麼,他嘗試過問天天,天天說:「就是這樣子的。」
「難道我兒子是色盲?」凌旭暗自心驚,去向劉桐討教這個問題。
劉桐正在拿打蛋器打蛋,聞言說道:「什麼色盲?看什麼都是黑色的?」
凌旭也不清楚,他只是覺得懷疑而已。過了一會兒,他找到了一張有彩圖的報紙,想要去給天天讓他辨認一下顏色,結果走到前面店裡,發現天天沒有坐在平常的位置畫畫。
以為他是去後面房間了,凌旭把報紙捲成一團,一路敲著牆壁走過去,打開房門卻發現依然沒有天天的身影。
衛生間門開著,裡面沒有人,那天天去哪兒了?
回到前面,凌旭問正在看手機
機的收銀小妹,「你見到我兒子了嗎?」
小妹抬起頭一臉茫然,「不是在那兒畫畫嗎?」
天天不見了!
凌旭陡然驚出一身冷汗,朝著蛋糕店外面跑了出去。剛剛衝出玻璃門,他就看到天天正站在蛋糕店旁邊不遠處跟一個人說話,頓時才鬆了一口氣。
然而緊接著,凌旭就注意到了跟天天說話的那個人,那是一個女人,看起來年齡已經不小了,不過身材還算是維持得不錯,穿了一條長連衣裙,戴著遮陽帽和墨鏡。
依稀能夠看得出,她年輕的時候定然是個美人。
凌旭停下腳步,整個人看向那個女人的方向,因為情緒變化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
那個女人本來彎著腰跟天天說話,這時看到了凌旭緩緩直起身子摘下了墨鏡,喚道:「小旭。」
凌旭看了她許久,最終還是壓抑著聲音喊道:「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