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章 文 / 金剛圈
凌旭上了車,發現天天被安置在了後座的兒童座椅上。那明顯是個新的兒童座椅,大概是凌易專程為天天買的。
他開口問道:「天天今天聽話嗎?」
凌易聞言說道:「比你聽話多了。」
趙菲妍還站在餐館門口,汽車緩緩朝前駛去,經過她身邊的時候,凌旭按下了車窗,對她揮了揮手。
凌易緩慢加速,看著凌旭默默將車窗按上去的時候,問道:「那個是你以前很喜歡的女生?」
凌旭轉過頭看凌易,有些驚訝,「你還記得她?」
凌易直視著前方的道路,說:「你初三那年,把我送你的生日禮物轉送給她了。」
「靠!」凌旭脫口而出,「至於那麼記仇嗎?」
他自己還記得,因為那是兩年前的事情,可是對凌易而言,已經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有必要記得那麼清楚?
凌易冷冷看他一眼。
天天突然說道:「爸爸說那是媽媽。」
凌易猛然踩了一腳剎車,在路中間就把車給停了下來,轉過頭看向凌旭。
凌旭嚇出一身冷汗,說:「哥,你幹嘛?」
凌易又看了一眼後視鏡,見到後面有車子開過來,這才踩了油門將車子緩慢向前開去,聲音變得冰冷,「他說真的?」
「當然不是!」凌旭覺得很丟人,因為那是他之前的一廂情願,早已經被證實根本沒有那麼一回事。現在被天天這樣提起,他忍不住連臉都紅了,跟兒子胡說八道是一回事,被哥哥知道了又是另外一回事。
天天這時也不太開心地說道:「才不是我媽媽。」
凌旭大聲說:「本來就不是你媽媽!別胡說!她小孩兒都跟天天一個年紀了,哥你別聽他瞎說。」
凌易說道:「那你臉紅什麼?」
凌旭抬起手摀住臉,「別說了行不行?那就是我以前開玩笑胡說的,沒有這回事!」
凌易總算是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凌旭安靜坐了一會兒,拿出剛才趙菲妍給他的合照仔細看了看,神情有些傷感。
「今天同學會不開心?」凌易問他。
凌旭默默歎一口氣,說:「跟想像的不一樣。」沉默片刻又繼續說道,「他們其實也不怎麼關心我,他們更關心你和悅購。」
凌易說:「那以後就別參加這麼沒有意義的聚會了。」
凌旭點點頭,說:「以後不來了。」他看著手裡的照片,「原來過去了就真的找不到了。」
凌易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麼。
爸爸埋葬在城外的公墓。
在凌旭的記憶中,這是他第一次來這個公墓,可是天天卻在下車時候說道:「我來過這裡。」
「來過?」凌旭奇怪問他。
天天點頭,「你帶我來的。」
凌旭還是覺得奇怪,凌易說道:「你大概是帶他來拜祭爸爸的吧。」
凌旭恍然,失憶之前的自己帶著天天來拜祭父親,這倒是並不奇怪。
爸爸的墳墓坐北向南,在公墓中心一塊地勢很好的位置。而且當凌旭跟著凌易走到了之後,發現這是一個合葬墓。凌易把他的父親和他的母親合葬在了一起。
凌旭有些發愣,雖然他從凌易那裡知道是他的母親背叛了父親,可是從小到大,他一直看到父母在一起,而哥哥原來的媽媽卻好像只是一個傳說中的人物,現在突然這麼面對著父親與他前妻的合葬墓,心情還是有些複雜的。
按照凌易的意思,一切從簡,他們只買了一束花上來。
凌旭親手把花給擺放在了爸爸的墓碑前面。
短暫的沉默之後,凌旭問道:「爸爸身體不好,是因為我和我媽媽的緣故嗎?」
凌易沒說話。
凌旭心想肯定是的,因為他媽媽出軌,因為他不是爸爸親生的,大概後來的日子爸爸一直鬱鬱寡歡,身體狀況也跟著一蹶不振。
是誰的錯呢?凌旭心裡有答案,卻並不願意說出口。
他仔細看著墓碑,上面有爸爸的照片,但是和他前妻的合照卻是合成的,照片上面,凌易的媽媽看起來還很年輕,是個優漂亮的女人,眉眼間跟凌易很像。
生年卒月……等等,凌旭注意到爸爸去世的日子。之前他只是聽哥哥說爸爸去世好些年了,可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具體的時間,算起來不就是大概六年前嗎?
他同學說六年前看到他回來過……是爸爸去世的時候,他回來過?
凌旭突然轉頭對凌易說道:「哥?你是不是說過我在爸爸去世的時候回來過?」
凌易面無表情,反問道:「你回來過?」
凌旭一臉無奈,「不是你說的嗎?」
凌易說:「我說過?」
被凌易一再反問,凌旭突然有些不確定起來,他記得好像是聽凌易說過吧,不然也沒有別的人會知道這件事情。可是凌易說過的事情他沒有理由記不住啊,難道是自己記混了或者聽錯了?
凌
旭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同學說她六年前看到我回來過。」
凌易微微抬頭,朝他看過來,問道:「你回來了怎麼不來見我?」
凌旭愣了,難道說他回來了沒來見凌易?他明明知道爸爸葬在這個地方,還帶著天天來過,為什麼卻不去見凌易?
他想著,自己都混亂了。
凌易還在等他的答案。
凌旭抓住他手臂,說:「我都不記得了,你問我有什麼用啊?」
凌易似乎是歎了口氣,轉回頭去看著父親的墓碑。
天天與自己的祖父從來沒有見過面,他站在凌旭身邊抓著凌旭的褲子靜靜看了一會兒墓碑,轉過頭茫然地看了看周圍,鬆開抓住凌旭的手,朝著旁邊走去。
等到凌旭轉過頭去找他的時候,發現天天正打算在旁邊的墳墓上坐下來,他連忙兩步奔過去把天天抓起來,然後雙手合十對著墓主人連連鞠躬,「小孩子不懂事,有怪莫怪啊!」
天天看他那麼緊張,嚇了一跳,也跟著握住小手說道:「莫怪?」
凌易見狀,說道:「走吧。」
凌旭對凌易說:「哥,我想跟爸爸說兩句話,你幫我把天天帶過去好不好?」
凌易看他,問道:「當著我不能說?」
凌旭說:「也不是不能說……」他就是覺得當著凌易和天天的面說這些話有點傻氣。
凌易不再追問,走過來將天天抱起來,朝著遠處走去。
凌旭一個人默默面對著爸爸的墓碑,許久之後抬起手臂擦了一下眼淚,說:「爸爸,對不起。」
這並不是他的錯,可是相比起母親的出軌,他並不是他親生兒子這個打擊恐怕才是對爸爸來說最為嚴重的。
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因為即便他再怎麼不情願,這也是他無法選擇的。只是他到了現在會想,自己那時候為什麼會跟著媽媽走呢?就算爸爸不要他了,他如果要堅持留下來,哪怕是留在外婆家裡,繼續留在這個城市也是好的啊。
凌旭說不出什麼話來,他只能說:「爸爸對不起。」
他哭得嗓子都有些啞了。
凌易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了,伸手放在他頭頂,動作溫柔而又帶著能夠撫慰人心的力量。
凌旭吸著鼻涕說:「不是叫你走嗎?」
凌易拿出張紙巾給他。
凌旭接過來擦著眼淚和鼻涕,說:「我沒事。」
凌易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走吧。」
天天還被凌易抱在懷裡,他看著凌旭哭得稀里嘩啦的,覺得很稀奇,從口袋裡面掏出凌易之前給他放進去的小手絹,伸出手給凌旭擦了擦臉。
凌旭紅著眼睛看他,伸手捏了捏他的臉。
凌易抱著天天轉過身走在前面。
凌旭回頭又看了一眼父親的墓碑,然後跟在凌易身後朝著前面走去。
凌旭最後的記憶留在了高二,那時候凌易已經大三,是個成年人了,這麼多年過去,凌易的身高不可能改變,身材變化也不大,不過凌旭還是覺得他走路的姿態似乎顯得更沉穩了。
如果是在街上碰到,凌旭看見這麼一個背影,未必敢確認那是他哥哥。
凌旭被時間拋棄了,被同學們拋棄了,被爸爸媽媽拋棄了,現在還願意留在他身邊的兩個人,一個是天天,一個就是哥哥。
他突然加快了腳步朝著前面衝過去,一下子跳起來撲在了凌易的背上。
凌易沒有防備,懷裡又抱著一個天天,差點被凌旭給撲倒了,他朝前邁出兩步,又穩住了身形,微慍道:「瘋了啊?」
凌旭抱住凌易的肩膀。
在他還在讀小學,凌易已經上了中學的那些日子裡面,他們兩個身高差距很大,就像一個小孩和一個大人的差距那般,凌旭最喜歡從身後撲到他哥的背上,因為他哥總會伸手接住他,心情不好的話接住了就扯下去,心情好了能背著他走上一段路。
可是現在,他只需要微微踮起腳就能夠輕易抱住凌易的脖子,把臉埋在凌易的肩膀上,說:「哥——」
凌易說:「還小啊?」
天天剛才嚇了一跳,這時候回過神來有些不高興地扯著凌旭的頭髮,說:「討厭。」
凌旭抬起頭,轉過去作勢要咬天天的臉,天天嚇得連忙把頭往後仰,凌易連忙伸手去托住他的後背,免得他朝後面倒了下去。
凌旭眼睛還有點紅,他對天天說:「你才討厭。」然後又在凌易的肩膀上蹭了蹭,說,「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