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四章 出事 文 / 築夢者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月光傾洩進陰暗的屋子裡,流出一地銀光。
冷夜定睛地看著他的女徒弟,滿臉驚訝,而他的眸子也映出筱微同樣吃驚的表情,對於架在脖子上的銀匕首他渾不在意。
暗櫃子裡的喬蓁調用體內的念力衝破穴道的限制,冷夜這人太齷齪了,想到他的手曾經也那樣撫摸過自己,全身止不住又打了好幾個冷顫。
「師父,你怎麼在這兒?」先過神來的是筱微,她收回自己的匕首,「這是喬姑娘的寢室,師父不會不知道吧?」最後她的聲音難免一冷,「莫非師父真如傳言那般將喬姑娘當成你的禁臠?」
冷夜的表情依舊很冷,內心卻是驚濤駭,這一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狼狽,雖然不在意自己在徒弟的眼中是什麼形象,可沒有人喜歡會被人當成懷疑的對象來質問。
想到自己當師父的尊嚴,他不答反問,「你怎會在這兒?她呢?」
筱微皺緊眉頭,眼裡的遣責正在加深,不管如何,這個人是她曾喊了這麼多年的師父,聽到他的問話,她下意識地看向櫃子的方向。
冷夜原本背對著櫃子,現在感覺到徒弟的眼神飄移的方向,他寒著背脊慢慢地轉頭看向那個寬大的衣櫃。
櫃門被人從裡面輕輕地推開,衝破穴道限制的喬蓁從裡面慢慢地走出來,她的臉上一片寒芒,眸子冷冷地移向冷夜那張依然俊美的臉。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不緩不慢。
她全看到了?冷夜頓時臉上一片蒼白,哪怕在銀光中看得並不真切,他也感到切實的難堪,在她走近的過程中,他想要解釋,嘴唇嚅動著,腦子裡組織著語言,只是任何的語言在這一刻都是蒼白無力,甚至是掩飾的卑鄙之言。
「我……」他最終還是擠出這一個字。
「啪」的一聲,喬蓁的手狠狠地甩打在冷夜的臉上,這聲音在暗夜裡聽來更是讓人心臟狠狠地跳快一拍。
冷夜的臉一歪,嘴腔裡面有著淡淡的腥味,可見喬蓁這一巴掌打得有多用力。
「卑鄙、無恥、下流,」她的紅唇吐出的都是最不屑的語言,「你讓我感到噁心,原來堂堂大祭司居然是個登徒子……」
「我不是。」冷夜大聲地回應了一句,只是這話始終理不直氣不壯。
「那你現在站的是誰的臥室?」喬蓁指著自己的寢室冷聲質問。
冷夜的氣勢頓時就洩了,是他先潛進她的寢室裡面偷香的,是他先行卑鄙的舉動,現在被人抓了個正著,他還能說什麼?說他對她情不自禁,這本身就是最大的笑話,有時候他都分不清她與師姐誰是誰。
「現在無話可說了?」喬蓁冷笑數聲,「我一想到你的所作所為,就恨不得殺了你。」
冷夜聽著她絕情的話,身子狼狽地往後退了數步,略有些踉蹌,只能用手扶住一旁的床柱才能勉強支撐著自己的身體。
在記憶中那個雨夜裡,師姐也曾寒著聲音冰冷地說著:「我一想到你的所作所為,就恨不得殺了你。」
現在想起來只怕那個時候她已經懷著喬蓁了,而自己卻自以為是為她好,讓她看清那個男人的真面目,讓她知道他要娶妻了,而新娘不是她,他到底做對還是做錯了?
筱微皺緊眉頭,她從未見過一向冷傲無塵的師父有這一面,在這神宮裡面,他就是無所不能的人。不管是出於什麼心理與目的,她還是上前扶住冷夜,「師父,你這次是真的做錯了,這樣輕薄一個姑娘家,是誰都會氣憤的,更何況她已經受到流言的中傷……」
冷夜一把推開筱微的攙扶,目光寒冷地看著這個女徒弟,他被抓個現形怕是也與她分不開干係吧?看來自己還是錯信了人,更是錯用了人。
喬蓁也兩眼看著筱微,對於她的身份,心下早已開始懷疑。
筱微的神情十分嚴重,「師父,你在怪我麼?以為是我故意壞了你的事情……」
喬蓁上前打斷了筱微的話,對於筱微的懷疑可以延後再說,但是筱微的所作所為已經告訴她,她現在與她是一國的,這樣一來,筱微受罰換回百靈執事,於她沒有半分好處。
「筱微,你不用再說了,今夜是我故意留你與我一道睡,就是為了布這個局抓登徒子,是我利用了你。」她說得似是萬分歉意,眼睛對上冷夜的眸子,「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別故意去找別人的碴,冷夜,如果你是一個男人,現在就放我回家,我是一天也不想呆在你這個破神宮內。」
冷夜這時候已經穩住了自己的情緒,身子站直,「這是不可能的事情,聖旨已下不可違,我往後不會再來騷擾你。」他背著手想要保持自己的尊嚴。
「你說我就信了?」喬蓁嗤笑了一聲,她也沒天真地以為冷夜會甘心放她回家,會這樣問不過是試試他罷了,果然偽君子就是偽君子,怎麼也不可能變成真君子。
「那你要如何才能信?」冷夜的眸子裡有著一抹受傷的哀傷,他在她眼裡就是那等沒誠信又卑鄙的人嗎?薄唇緊抿了一會兒,他才艱難地再度出聲,「要我發誓嗎?」
「發誓,那倒不用。」喬蓁哪裡會信什麼誓言,這時候她也背著手走近他,美眸冷睇著他,「冷夜,你的武力值比我高太多了,如果你哪天連最後的臉面都不要了,準備對我動粗,那我該如何?」
「我沒有這麼想過。」冷夜知道自己在她眼裡只怕比糞坑裡的蛆好不到哪兒去,但他真沒有無恥到那種程度,如果他真想用強的,他早就得手了。
「未雨綢繆,你沒聽過嗎?」喬蓁挑了挑眉,「我的要求很簡單,我要給你的魂靈下一道禁制。」
禁魂術,這是她在祈福神宮的課堂上新學到的知識,這是一種很雞肋的能力,最大的優點是低等級念力的人對高等級的人施行也是有效的。不過一般對方不願意,強施這種魂術的人會受到最強的反噬,事實上有誰會甘願獻出自己的魂靈讓對方下禁制,這本身就是有損魂靈的事情。再者一旦禁制已成,施禁者等於抓到對方的魂靈,只要一牽引就能讓受禁的魂靈受盡無邊的痛苦,厲害一點甚至會消亡。
據傳這種能力的出現也是一位偉大的女念力者為了控制自己的愛人,才發明出來的,如果愛情動用到這種能力那就是一件相當可悲的事情。
喬蓁從來沒想過用這種能力去對付她愛的人,哪怕對方願意,她也不願意,就像苗疆的少女巫蠱之術來控制情郎一般,愛情只能是你情我願才甜美,不然就如變了質的腐爛食物一般讓人難以入口。
冷夜聽到喬蓁的要求之後,頓時睜大了眼睛。
「怎麼?你連這個保證也不能給我?如果你沒有動歪念,我也拿你沒著。」喬蓁敵意激他,「你果然除了卑鄙無恥之外,連承擔責任的勇氣也沒有?」
筱微瞇了瞇眼,這回她沒再做聲。
冷夜深吸一口氣,她這樣的要求無可厚非,只是這樣一來他就要受制於她,心中到底有幾分不甘心。
時間膠著了。
喬蓁指著大門道:「你不願意我也不難為你,明天天一亮我就離開祈福神宮,哪怕皇帝要砍我的頭,我也認了。」
她在賭,賭他對自己這以張臉的在乎有多深?女人的第六感很強,冷夜並不真的愛她,她也想不出自己到底哪兒吸引他,在剛剛她就感覺到他在透過自己去看另外一個人。
人一旦有弱點,就不再是無堅不摧。以前她看不清這個男人,所以她不敢去搏,沒人想死,她也不例外,只能暫時忍下虛以委蛇,可現在發現他的軟肋之後,局面就不同了。
「喬姑娘,你可不能傻事,那可是聖旨,違者砍頭,師父也保不住你的。」筱微適時道,這話正好可以提醒冷夜,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喬蓁兩手握住筱微的手,斜睨冷夜一眼,眼神冰冷如萬年寒潭,「早晚是一死,與其屈辱的死還不如就這樣轟轟烈烈死去。筱微,就算你能攔下我一時,是不能攔下我一輩子,多謝你這段時日對我的照顧,我無以為報……」她開始說著感性的話。
這些個話讓一直愛笑露出兩個小酒窩的筱微再也笑不出來,臉色又開始急切,「喬姑娘,一切好商量,人的生命只有一條……」
冷夜的臉色變了又變,看喬蓁不像是說謊的樣子,就像她說的他能阻止得了她一時,卻不能阻止她一輩子,萬一她真的死了,他就算找到師姐,還如何有臉面去見她?
難道說他逼死了她的女兒?
人的思想一旦有了鬆弛,很快就會兵敗如山倒,他琥珀色的眼珠子瞬也不瞬地看著喬蓁,這回他絕不可能再錯認她。
「你不用再拿話來激我,喬蓁,如果我不在乎你,你這招根本半點用也沒有……」
「我從來不是想要你的在乎,我要的只是你萬無一失的保證。」喬蓁冷冷地回應。
冷夜步向她,兩眼盯著她看,眼裡有著留戀也有著深深的懊惱,攤開雙手成大字,「來吧。」
筱微眼裡有不掩飾地驚訝,冷夜對喬蓁的在乎真的出乎她的意料,原本只以為他不過是一時的迷戀罷了,現在看來遠不是這樣一回事?到底有什麼是她不知情的?
喬蓁的臉上沒有欣喜之情,只有微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他見之,嘴角浮起一抹苦笑,他於她果然是洪水猛獸,不,是比洪水猛獸更甚。
喬蓁凝神將念力運轉全身,然後才集中在大腦的中樞,讓其慢慢地凝實,然後念力緩緩地衝進冷夜不設防的身體裡,如入無人之境,這個時候她也感覺到冷夜的念力比她高級太多了,哪怕此時他收斂起來任她施為。
為免夜長夢多,她的念力一直在朝他的大腦爬升,沒有半分停頓,這同時也讓冷夜震驚不已,他為她覺醒念力才多久?她就已經達到這樣的境界?最後心底一聲歎息,她不愧是師姐的孩子。
他的師姐,曾號稱是全族第一天才,而他的族人生來就具有念力。
喬蓁的念力小心謹慎地進入他的大腦,在這裡她還留了個心眼,留下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念力在大腦的門口,一旦冷夜改變主意,這一絲念力就會發動攻擊。純白色的念力進入他的識海,因為她曾見過這情景,遂半分陌生也沒有,尋找著那發光的如豆子般的魂靈。
冷夜早已是高級念力者,他的魂靈相當的壯實,在精神之海裡安靜地飄蕩著,她發現之後,默記念力運行的軌圖,沿著傳說的路徑行走,一層層一絲絲地編織著禁制的圖案,待最後一絲念力的融合,一個禁魂之術就完成了,在豆子般的魂靈上閃出耀人的金光,然後就消失不見。
從這一刻開始,喬蓁與冷夜的魂靈就有了一絲的聯繫。
這是相當耗神費力的事情,等她的念力退出冷夜的身體之時,她已經汗濕浹背,氣喘吁吁。
冷夜也沒有好到哪裡去,他之前受的傷本就沒有完全恢復,現在又敞開自己的魂靈讓喬蓁施為,臉上早就沒有半分血色。
兩人對視一眼,感覺到僅此的存在,冷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後一言不發地抬腳就走。
喬蓁也沒有攔他,私心裡巴不得這偽君子趕緊走。
為兩人護法的筱微看到這局面,自己再留在這兒好像也不太妥,她披上自己的藍色氅衣,正要向喬蓁告辭。
喬蓁伸手攔住她的去路,站在她面前靜靜地看著她,「筱微,你是不是還欠我一個解釋?」擺明了就是她不跟她說清楚就別想離開。
這冷冷的聲音讓聽到聲響起床後,見到冷夜離去的聽露正要推門進來的動作一頓,「姑娘,發生什麼事了?」她的聲音有幾絲緊張。
喬蓁揚聲道:「沒事,你先在外面守著。」聽露只是一個弱女子沒有自保能力,這時候還是在外比較安全,兩眼看著微瞇眼的筱微,「你沒話跟我說嗎?」
筱微的臉上又浮起兩個可愛的小酒窩,「喬姑娘,我不是你的敵人,你無須如此防著我,如果我真要使壞,剛剛你給我師父下禁制的時候,就是我動手的最佳時機……」
「筱微,如果我以為你要害我,剛才我就不會攬下所有的事情從而讓你脫身,我只是知道你為何要幫我?或者你是受了何人的指使?怎麼,這都不能透露給我知道?」
喬蓁的眉頭皺得很緊,似乎這對於她而言很重要,只是她的心臟到底還是劇烈的跳動,會是他嗎?女人就是這樣,總要一個確實的答案才能安心。
筱微無奈地笑了笑,「你不是猜到了嗎?還用我說出來?」
「你不說我又如何知道?」她冷笑地道,這時候別想從她的嘴裡套出話去,筱微這個人,她一直看不透,她不是喬茵,喬茵是她的親人,所以她可以在幾次交往後就能信任對方。
「喬姑娘,你有時候固執得讓人生厭。」筱微笑道,這時候她不急著走了,這喬姑娘還真是有趣,好把斗蓬褪下,坐在床沿如小女孩般搖著雙腿,「你真想知道?」她斜看她,笑瞇瞇道。
這不是廢話嗎?她圈著雙手看她。
筱微抬頭看了看天花板,似乎上面有什麼十分吸引她,語氣悠悠地道:「永定侯府的世子,年徹,那個與你有私情的男人。」說完,她轉頭笑看她。
喬蓁一時間怔在那兒,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最後她才從牙齒縫裡擠出一句話來,「真是他?」
「我騙你做甚?」筱微嗔怪地道,「真不知道說你是幸還是不幸,你居然會與他那樣城府深的人產生感情。」
喬蓁對於她的調侃似乎充耳不聞,本來以為自己在這祈福神宮只能單打獨鬥,那個男人卻早已安排好暗樁,她在感動之餘,是不是要惱他半句也沒有透露難她知道?
咬了咬下唇,她忍去心腔裡面就要溢出來的感情,正色看著筱微,這少女為何聽年徹的?哪怕從她嘴裡得出答案,但仍是不能全然安心地信任。
筱微似乎看出她的擔憂,身子向後躺倒在床上,這回她沒再笑,「難道年徹半句也沒告訴你?我看你與我相處得不錯,我還以為你知道了呢?其實我是他表妹,你不知道嗎?」
表妹?這又是什麼神發展?
喬蓁瞪大兩眼看著這自稱是年徹表妹的少女?古代的表妹可不是能輕視的?
「你以為我在開玩笑?」筱微又撲哧地一笑,「你以為神宮是誰都能伸進一隻手的嗎?這裡的人都是念力者,懷有異心很容易就能被人認出來。年徹的九族你都瞭解嗎?正確說來,我出身自年徹親祖母那一邊的血脈,在我家沒被抄家前,我姓仇。」
喬蓁對年徹家事情其實一知半解,不過卻知道仇這姓氏,曾是大魏朝有名的功勳世家,爵位更是到了國公一級,但在十年前卻被謀反罪全家被查抄。年復與年徹因是永定侯的子孫,這才沒有被牽連在內,當然也有盛寧郡主這因素在。
筱微似乎還在笑,「我的姐妹們都是很好的人,只是再難見到了,她們與我早就陰陽兩隔,而我卻是漏網之魚,最後因為我有念力,年老候爺就將我化名送進了祈福神宮躲避起來,這一躲就是十年……」所以她一向不愛哭,無論如何都要笑著。
喬蓁沒想到聽到這樣的秘辛,年徹的爺爺也有意思,居然將一個背負著謀反罪的少女就這樣藏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而且還成功藏了十年。
她看著筱微的笑容,突然有幾分刺眼,這個時候,她能聽到她的魂靈在哭泣,她走上前,有幾分歉意地道:「很抱歉,我不該勾起你的傷心事……」
筱微坐直身子看著她,臉上的笑容並沒有收起來,「噯,都過去了那麼久,我爹我娘我兄弟姐妹也不想看著我老哭,我笑得越開心他們就越安心,沒事。」頭歪了歪,「不過,你現在也知道了我的秘密,這回總可以安心了吧?我那小時候起就不討喜的表哥居然能找到你這樣的娘子,真是幾世修來的福氣。」
喬蓁道:「他沒你說得那麼糟……」到底還是為自己的愛人辯了一句,只是聽來怎麼也理不直氣不壯,看到筱微一副不相信的樣子,她終於沒能再是堅持,「好吧,他好像有那麼一點點討人厭。」
畢竟一開始,她可是相當討厭年徹那廝的,簡直就是變態。
筱微笑著拉住喬蓁的手又躺到被窩裡,「來來來,我終於找著機會跟你說說我那表哥小時候的糗事,往後他要敢造反,你就拿這些個去威脅他……」
這時候遠在永定侯府的年徹連打三個噴嚏,接過小廝手中的帕子抹了抹鼻子,還是覺得癢癢的。
不知是誰在背後嚼他的舌根,看了看之前寫的字因為打噴嚏而寫歪了,頓時一陣心煩地把偌大的宣紙抽起來捲成一團,扔到地上,此時地板上已經躺了好幾個大大的紙團。
抓起毛筆再繼續寫,只是心到底靜不下來,最後他把毛筆一扔,面色沉靜地踱到窗邊,怎麼天還沒亮?一點也收不到祈福神宮的消息,這讓他如何能安心?
下人們大氣都不敢喘,主子這表情很是駭人,一個不好可是會引火燒身,哪怕眼皮子要打架了,也要死命撐著,只是好想打個「呵欠」啊。
時續早已經進入隆冬季節,冷夜因為喬蓁的禁魂術,再也沒有做出夜裡偷香的舉動,而且似乎也知恥般避而不見。筱微卻沒能那麼好運,百靈重新又回來了,冷夜到底不欲人知他做的那些個事,遂沒撤去筱微的職務,而是與百靈共同執事。
神宮因為明年開春的比試而緊張地籌備起來。
喬蓁接到過幾次喬維送來的家書,都說家中一切安好,讓她不要掛念。至於大伯父喬健林現在還關在牢裡接受盤問,可能到底沒能問出什麼來,皇帝也沒讓這案子牽連到其他的喬家人,不過喬家人這年過不好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喬美人也曾遣人來過幾次催請喬蓁到東宮,喬蓁都不以理會,最後不了了之,可能喬美人也覺得沒趣,故而沒再遣人來。
眼看一年一度的春節就要到了,就算是祈福神宮也開始張燈結綵,宮裡就更不用說了,期間倒是發生了一件大事,涉及到喬家的二房。
喬蓁得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聽露急匆匆地跑進來,「姑娘,不好了,不好了……」
「鎮定點,你姑娘我好得很。」喬蓁挽好髮髻,好聲好氣地道,「一大早能出什麼大事?昨兒鍾貴妃的壽辰剛過,大家都正累著呢……」哪怕她們沒去壽宴,但也聽到了昨天的熱鬧。
「正是在壽宴上出了事。」聽露急色道,「是我們喬家的姑娘。」
喬蓁頓時就想到喬蕾與喬芷,她們倆可不全關係到自己,也關係到喬家眾人,這時候她想到了筱微的身世,長輩一個行事不慎,全家人都跟著遭殃,這坑爹的皇權。
「她們出了什麼大事?」
「喬美人正大著肚子被關在牢裡,聽說是昨兒在鍾貴妃的壽宴上出事的。」聽露道,一大早她聽到下人的議論紛紛,頓時就心知不好,趕緊回來向自家姑娘匯報,隨後拍拍胸脯,「好在姑娘最後還是義正辭嚴地拒絕掉美人邀請,不然怕現在也捲進去了。」
喬蓁的表情十分的嚴峻,早就知道喬美人不安份,但沒想到還沒等到孩子落地,她就出了事,究竟是什麼大事能讓一個懷著皇孫的女人被關進牢裡?獨善其身是好,可她到底還與喬家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別想那麼多,你去打聽打聽現在到底如何了?」
聽露點點頭,她也知道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喬蓁轉頭看了看窗外皚皚的白雪壓在枝頭上的誘人冬景,只是原有的好心情都消失殆靜,不知道喬維是不是真如信中所說一切安好?這年到底過得不踏實。
喬家二房原本正準備年貨好好過年,同樣也因為這個消息而緊張起來,二夫人喬朱氏甚至暈倒躺在床上。
喬茵臉色難看地守在一旁,看著周大夫正給她娘施針,而一旁的王姨娘更是沒停過嘴,「五姑娘,你沒有問問六姑娘怎麼樣了?她不知道是不是也被關起來……」
喬綜朝王姨娘喝了一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兒添亂?」
「我添什麼亂啊?現在二姑娘被下獄是我害的?我還沒說她要害我家芷姐兒呢,不行,老爺,你可不能偏心,我們六姑娘也還在宮裡……」王姨娘痛哭出聲。
二老爺喬健銳的表情相當不悅,「好了,你就別再哭了,芷兒也是我的女兒,我能不擔心她嗎?」
王姨娘得了這話,這才慢慢止了哭聲。
急忙回了一趟娘家打聽情況的喬武氏回來時一臉的難看,她的嫡母可是三品夫人,自然有份出席鍾貴妃的壽宴,自然知道一點零星消息。
看到喬武氏進來,眾人都立馬看向她,隨後周大夫及一干下人都被遣了出去,留下的都是喬家的直系。
「美人到底在宮裡犯了什麼事?」喬茵率先問出聲。
喬武氏的表情悻悻的,最後咬唇道:「美人被人曝出與人偷情,而那人正是太子的嫡長子,就是嫡皇孫,而且發現的人是……」她咬了咬唇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說出口,眼裡卻有幾分怨恨地看向王姨娘,「是六姑娘。」
喬家眾人都震驚地瞪大眼睛,好幾雙眼睛都看向王姨娘,而王姨娘更是倒抽一口氣,等回過神來,她不顧上下尊卑,朝喬武氏張牙舞爪道:「你瞎講,不可能是六姑娘做出這樣吃裡扒外的事情,你這是要給六姑娘潑髒水,你怎麼那麼惡毒?難道二姑娘是人,我們六姑娘就不是?」
喬武氏本就看不起姨娘這些個人,哪會幹干地被王姨娘指著鼻子罵?當即回嘴道:「這可是在宴會上有人看到的,我嫡母能瞎說這些話嗎?宮裡早就下了禁口令,若不是我嫡母看在我的份上透露一二給我知曉,我們現在還蒙在鼓裡,這都是你的好女兒帶給我們的。」
王姨娘頓時滿眼的灰敗,真是她的女兒干的?把嫡姐坑了一把的事情?
二老爺回過味來,當即舉起手朝一向疼愛的王姨娘扇過去,「你生的好女兒,現在把我們都害慘了,早知道她是害人精,我當初就該一把掐死她……」發狠的話一句接一句。
幽幽醒來的二夫人喬朱氏明白出了什麼事後,強撐著起床咬牙切齒地走向王姨娘,狠命地捶打她,「你這個應遭瘟的,你生的女兒更是豬狗不如,你這個禍害,現在更是害了我的蕾姐兒,你給我賠回來……」最後是又哭又打的,一時間鬧得不可開交。
一向最是得理不饒人的王姨娘這回更是一句也沒吭,幹幹地被打得鼻孔流血,這時候她也傻眼了,芷姐兒這是怎麼了?
「你還我的女兒……」二夫人哭得越發肝腸寸斷,皇宮那麼遠,她如何才能救得女兒出獄?她可憐的女兒。
二老爺也聳搭著腦袋站在那兒,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現在骨肉相殘,他能指責哪一方?他真是前世造的孽,居然有這麼兩個不省心的女兒。
喬茵在母親哭得越發淒涼的時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上前把明明無力再打,還要窮打不已的母親拉開,打眼看去,王姨娘早已鼻青臉腫,這會兒她也同情不來,一把捉住母親的雙手,「娘,你現在再打王姨娘也無濟於事,你冷靜一點,給舅家去信,讓他們趕緊來想辦法才是正經。」
二夫人一聽這才回魂,二女兒說得沒錯,精神頭頓時一震,她抹了把淚水,撫了把鬢髮,「兒媳婦,趕緊遣人去把你舅父請來。」
喬武氏也忙點頭,趕緊下去吩咐,她娘家是指望不上的,她爹不會管這些個爛攤子,而嫡母不笑話已是萬幸了,姨娘連出門交際的權利也沒有又能幫得上什麼忙?
喬綜攔住媳婦,「我去更快些。」說完,趕緊下去牽馬出府。
二夫人朝王姨娘吐了一口唾沫,「事後等我拆了你的皮。」
王姨娘沒有如以往那般回嘴,而是愣愣地被喬茵指派的下人拉回房去,一回房她就止不住地哭,「芷姐兒,你這是做甚?賠了夫人又折兵的買賣為何要做……你這不是想逼死姨娘嗎……」
她的芷姐兒哪怕是大義滅親,可這樣的事情一出,她在東宮也就到了盡頭,太子如何還能再寵出賣姐妹的女人?
喬繒無言地坐在他姨娘身邊,家裡的氣氛這麼差,他就算再不懂事也知道要收斂一些,這個孩子到底知道心疼他姨娘,找了藥來給王姨娘敷上。
朱家很快就來了人,這回是朱大老爺朱爾文與五老爺朱爾德一塊來的,兩人的表情都十分嚴肅,可見一早同樣是收到了消息了。
喬朱氏一看到娘家兄弟,當即就哭出聲。
朱爾德被姐姐的哭聲哭得心煩意亂,喬家姐妹出了事,不知道喬蓁會不會也受到牽連,想到她畢竟是祈福神宮的人,應該不會有事才對,這才放心些許,與大哥一道安慰了姐姐幾句。
喬家大房為了喬健林的事情已經忙得焦頭爛額了,大夫人喬陳氏回娘家求五品官的親爹救夫,但都被駁回,此時再聽聞二房的事情,這回她也沒力氣興災樂禍了,歎息道:「喬家看來是到頭了。」
「娘,二叔父那兒怕是也不好過,我們是不是要過去看看?」長子喬紀皺眉問道。
「看什麼看,我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如何能管得別人家的閒事?」次子喬繼卻是乾瞪眼道,「都快過年了,爹被罷了官又還在坐牢,我們還是先理自身吧。」
「紀兒,你弟弟說得對。」大夫人道,「你爹在牢裡要打點得多,我們變賣了不少產業也是不夠,回頭讓你媳婦把人手裁撤一部分吧。」
喬紀點了點頭,入不敷出早已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四老爺喬健平對於這雪上加霜的一幕到底是沒了對策,現在他能做的只是在喬老夫人的床前盡孝了,為大哥奔走了這麼些日子一無所獲,早已是身心疲憊。
喬老夫人中風的情況原本有好轉,可在這兩天又惡化了,一看到兒子,手腳打顫地伸向兒子,原本能說上一兩句的嘴一個勁兒地哆嗦著,愣是說不出一個字來,一臉的乾著急。
喬健平見狀氣得將潤珠等下人都罵了一遍,就連一向疼愛的妻子也指責了兩句。
四夫人喬李氏覺得冤,不禁抹了把眼淚。
潤珠更是哭著道:「四老爺,不是我們不盡心侍候老夫人,是大夫人,她來看望老夫人的時候,說了不中聽的話……」
「她說什麼?」喬健平怒問。
「大夫人說,說……老夫人有得吃就多吃一點,宮裡的美人出了事,只怕往後想吃也吃不上……」潤珠學著大夫人喬陳氏的話。
喬老夫人一聽,頓時老眼流出淚來,喬美人幾乎是她最後的寄托,可現在被關進牢裡,還能有什麼指望?她再一次地痛恨自己為何要活那到久?隨老頭子一道去豈不是更好?
喬健平聞言,頓時火冒三丈,當即不顧四夫人的阻攔,硬是到大房去與大夫人吵了一架。
大夫人也不是吃素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四房欺她丈夫被關在牢裡,就上門罵她這個嫂子,半點也沒有將她放在眼裡云云。
一進間,喬家一片混亂。
喬維所在的三房反而是最平靜的,不過出了這麼些事,總也得出面關心關心,所以這日子再舒坦也是有限,好在他得了喬蓁的回信,知道她在神宮沒受到喬美人事件的影響,這才沒皺著眉頭。
喬家的混亂喬蓁沒有親眼看到,可是喬美人與喬芷的境況她還是親眼看到了這兩個將喬家過年氣氛攪得一團亂的兩人正彼引仇恨著。
此時她看了眼這牢裡的家裡的簡陋與一股霉味,再看到精神尚好的喬芷,有幾分意外也有幾分情理當中,站在粗粗的牢門前她皺眉道:「六姐姐,你這是何苦呢?二姐姐是不得好,你只怕也難以脫身……」
生命誠可貴,喬芷玉石俱焚的做法她並不贊成。
喬芷卻是不以為然地坐在草堆上,吃起喬蓁帶來的吃食,聽到喬蓁的問話,她低低笑出聲,「是她逼我的,她喬蕾不當我是姐妹,我又何必管她的死活?為了她那個孽種,我可是差點連命也沒有了,就不許我出口氣?」狠狠地咬了口雞腿肉,「現在好了,她的美人當不成了,三尺白綾最適合她。」眼裡的得意與愜意半分也騙不了人。
吃了幾口雞腿肉,她再看向喬蓁,「好在你沒中了她的計,你知道她為什麼對你的念力那麼感興趣嗎?她啊,本就打著借你過橋去打擊別的寵妾,更何況她的心大著呢,老是盯著太子妃不放,真以為她能生個王子從而一步登天。反正你若出了事,她撇得一乾二淨,肚裡又有張免死金牌,只是這回這張牌注定打不響,**的產物,太子看了就噁心……哈哈……」
喬蓁看著她的眼神,就知道說再多也沒有用,只能歎息卿本單純,這狗咬狗骨的事情,在注重家族觀念的古人眼裡是容不下的。
她想到太子妃因兒子與丈夫的寵妾有染,必定受到太子的指責,只怕嫡皇孫在老皇帝那兒也會跟著失寵,這一著棋行得真是極妙,眼神複雜地看了眼喬芷,只怕這事也沒有這麼簡單。
喬芷停下笑聲,兩眼看向喬蓁,正色道:「你答應我的事還記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