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九章 真兇 文 / 築夢者
寒風吹來漸大的鵝毛大雪,年徹勒緊馬,與嫡皇孫一道奉旨視察京郊的綠營士兵,頭髮上與肩上都落了一層細細的雪花。
嫡皇孫劉儀笑道:「徹之自那年從秦州回來就未曾再領軍職,如今聖上有意調你再參軍務,你倒是可以好好想想。」
年徹表情很淡然,似乎沒有在聽這位嫡皇孫在說什麼?輕踢了踢跨下的駿馬,其實劉儀的想法很好猜,就是想要在軍事上能安插更多的人手,而他因有皇室血統,所以倒是頗得劉皇室的重視。
這也就是以他一個侯府世子的身份,哪怕沒有一個大將軍的頭銜,所領的職務都是非可小覷的,如上回去秦州監軍即可見一斑。
旁邊的幾個人臉上都難掩嫉妒之情,只是為聖寵豈會落在一般人身上?他們自沒有那樣一個好母親。
「怎麼?徹之不為所動?」嫡皇孫勒了勒馬,稍稍往後看向那個俊美得很的年輕人,年家是要防,可他正值用人之機,捨了年家,難覓到如此得聖眷的人才現階段還不是打壓的時候。
年徹這才輕啥一口白氣,「家母這段時日老是念叨著要抱孫子,我這當兒子的也不能老是忤逆她老人家的意願,」湊近劉儀無奈笑了笑,「上回因為去秦州而延誤了娶妻一事,她到今天還在埋怨我,說衛京城的好姑娘都嫁光了,到時候我若打光棍,她可饒不了我。」隨即懊惱地縮了縮肩,一副不是我不接受,而是母命難違。
他這個時候不能輕易離京,各地的情況漸漸不妙,一動不如一靜,有力氣也得使在那個點上才能起作用。再說他可真沒打算完全為這嫡皇孫鞍前馬後,狡兔死走狗烹的局面並不鮮見。
劉儀愣了愣,他的年紀比年徹還要虛長幾歲,年徹二十有一還未娶妻確實不過去,只是他那個娘真想抱孫子?說成抱孫女還比較讓人信服一點。盛寧郡主的那點醜聞,皇室當中知道的人可不少。不過他一向誠府很深,明知年徹說的是推搪之詞,也只得哈哈大笑地做作一番,「徹之,你有才有貌有地位還怕娶不到合適的妻子?」
年徹卻是搖了搖頭,歎息一聲道:「嫡皇孫太過高看我了,再不找個小娘子,往後可真的沒有人要了。」
劉儀再度怔愣了,年徹很少會這樣妄自匪薄,莫非真的急於娶妻?想到前段時間聽的醜聞,年徹好不容易才定下了前鎮西伯的後代,哪知那個女子行為不端傳出幽會的醜聞,這才無奈之下退婚了事。
「徹之有心儀之人?」他笑著問,心裡卻在警惕,如今才後悔自己忽略了這一茬,當初就該在他身邊安插一門妻室,這樣控制起來比較容易些。隨即想到自家七妹妹許婚給年徹的堂弟年行,蕭側妃看來也不太安份。
「應該說家母有心儀之選。」年徹笑道,「不知嫡皇孫可有聽過一首詠十丈珠簾這名品菊花的詩?家母聽聞十分欣喜,哪怕對方家世普通,卻也不在意,真個登門去提親。」一副孝子賢孫的樣子,卻把這樁不對等的婚事從緣由上解釋得清清楚楚。
所以與嫡皇孫這話題,是他精心想好的,把一切都推到盛寧郡主身上,那麼他與她都可以摘清,也不會讓人在背後產生不必要的聯想,再說家世普通乃至不起眼的喬蓁會讓人更安心。
嫡皇孫聽聞,也跟著笑了笑,直說盛寧郡主這表姐眼光是一等一的好,讓年徹可放心交給她去辦,等著到時候入洞房即可。
周圍的人也跟著笑鬧了幾句,直說明年一定要到永定侯府去討杯水酒喝。
年徹也笑容滿臉地拱手道:「一定,一定……」
只是這笑容在接下來休息的時候,就徹底消失,他接到小廝從京城快馬加鞭趕來的消息,頓時滿臉陰鷙地一腳將案桌踢翻在地,好一個冷夜,居然敢壞他的婚事?
周圍的小廝都大氣不敢喘,這時候爺收到消息了,怕是聖旨已抵喬府。
「備馬,我要即刻回京。」年徹在屋子裡踱了踱後,當即做出決定,至於理由,到時候再找一個給嫡皇孫即可,就算他知道實情又如何?這事冷夜做的不地道,他皇室難道就地道了?
此時的喬府眾人都出現,點燃了香案正準備接旨,他們喬家已經有多少年沒接過聖旨了?上一回都不記得是在哪一年了。
喬蓁身為當事人也得出現,看著那奉旨的太監正在點頭哈腰地回年徹他娘盛寧郡主的話,心裡突然打起鼓來,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今早就直覺眼眉跳,果然要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同樣起身迎在一旁的連永也深皺粗眉,此時他的臉再難現那謫仙的面容,反而是染滿人間煙火。他朝人群裡的喬蓁看了一眼,這聖旨是衝她而來的,現在連皇家都摻一腳,到底她有什麼秘密讓人惦記?早知皇室與永定侯府都會來爭,他就該提前來求親,也不會撞在一塊兒。
喬老夫人有幾分惴惴不安,不知道喬蓁惹了什麼禍?之前自己居然也糊塗,一心只想將這個孫女賣個好價錢,想在年連兩家身上撈到最大的好處,竟將這婚事拖了些許時間愣是不給一個准信。
現在她想再反悔也沒有機會,她還沒那麼大的膽子與皇室對抗。
盛寧郡主以高壓之態也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臉上盛滿了怒氣,只是一時間不好發作罷了。
那宣旨太監也額冒冷汗,哪能想到不過是來這沒落世家宣個旨,居然會碰到盛寧郡主?頂著身邊的強氣壓,他想直起腰也難,好不容易才挨到喬家點好了香案,人員到奇了。
他這才訕訕地給盛寧郡主行了一禮,端著聖旨到香案前,這回終於找到身為天子近臣的威儀,「喬氏七女名蓁者,何在?」
喬蓁聽到自己的名字,不用人推,即從人群中緩步上前,按禮節跪在香案的最前方。
這時候也起身恭立的盛寧郡主打眼看去,這是她第二回見喬蓁,不若第一次那般灰頭土臉,臉上看得出略施薄粉,額發頗厚,臉面瞧得不太真切,卻也看得出長相頗為端正清秀。
這時候她對她的印象終於改觀了不少,對兒子眼光的置疑也不再那麼強烈,雖不中亦不遠矣,不知將額髮梳上去會有何面貌?
正在她沉思的時候,宣旨太監正讀道:「……喬氏七女頗得祖上之風,昔日喬家先祖追隨太祖馬上打天下,曾立下汗馬功勞……今朕仍頗為感念,聞喬氏七女品行端正,德行操守堪為楷模,今朕特旨讓其入祈福神宮為祭司……」
一大堆廢話後,方才說到重點,此時的喬蓁與盛寧郡主一道都滿臉驚訝地看向宣旨太監。
宣旨太監想怒斥喬蓁,卻在感到盛寧郡主的目光不善,惟有背脊生寒,遲疑地道:「郡主有何吩咐?」
「我問你,皇上這旨是什麼意思?是要與我年家搶媳婦嗎?」盛寧郡主從來都不是好脾氣之人,而且說話只憑個人喜好,就連老皇帝也拿這個侄孫女沒有辦法。
宣旨太監只得恭敬地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奴才都是依旨辦事,郡主有何疑問可直接去問皇上他老人家,奴才不知。」舔了舔唇,這祈福神宮裡的男女都是不婚的,如果這喬家姑娘已經訂了親,這事確是有幾分難辦,遂小心翼翼地道:「郡主與喬家已經完成了訂婚的儀式了?」
一提起這事,盛寧郡主就狠狠地瞪了喬老夫人一眼,直看得後者惴惴不安地低垂下頭,就因為這老太婆吊高來賣,要不然搶在聖旨到達前將庚帖交換,盡快把整個儀式完成,那麼她要鬧到皇上那兒也會更站得住腳。
連永一聲不吭,只是看向喬蓁的時候表情頗為一柔,這道聖旨與永定侯府的意外一起到來,還是給了他更多部署的時間,想來並不懊惱。想到祈福神宮,這時候才注意到喬蓁的身上有念力的波動,這是上回見面時他沒留意到的,看來進祈福神宮也是冷夜所為。
聖琴,冷夜,喬蓁,風馬牛不相及的人與事,卻在他的心裡過了一道又一道彎。
宣旨太監見之,看來自己來得正及時,這會兒他的腰直了直,「請郡主別為難奴才……」
盛寧郡主從鼻子裡冷冷一哼,「我才懶得為難你。」上前不甚恭敬地搶過宣旨太監的聖旨,「此事我自會去入宮問個清楚明白。」說完,轉身即離去。
在經過喬蓁身邊的時候,特意停下看了看這個兒子中意的未來兒媳婦,雙眼從她的頭溜過腳,沒有放過一絲地方。
喬蓁從頭涼到腳,眼前這個盛寧郡主讓她想到蜘蛛網裡的蜘蛛,艷麗的蜘蛛正吐著絲盯著眼前的獵物,那種被人盯上的感覺很是令人頭皮發麻,她不再與她對視,而是屈膝行禮。
「抬起頭來給我看看。」盛寧郡主不吃她這一套,想要行禮送客,沒門。
喬蓁沒法,只得站直身子,由著盛寧郡主用聖旨的一端撩起她的額發,明亮的大眼睛很是無辜地看著這未來婆母,如果她的目光不那麼具侵略性就好了,攤上這麼一個未來婆母,她的額頭劃下三條黑線。
盛寧郡主沒想到喬蓁是如廝的美麗,實在太出乎她的預料,與上回那灰頭土臉的樣子相去甚遠,這回不用別人解說,她也知道上回是被人糊弄了,在放下喬蓁額發之際,兩眼狠狠地掃向縮脖子的大夫人喬陳氏。
「本郡主生平最恨被人擺弄,喬大夫人,你真是好,很好。」她在說著好這個字眼的時候,很有幾分咬牙切齒的味道,這會兒她對喬蕊也升起了濃濃的惱意,這對母女都是一丘之貉,居然敢將她玩弄於手掌心?
大夫人看到自己避無可避,惟有咬牙道:「郡主息怒,不是我有心隱瞞,只是當時情急才沒有說清楚……」
盛寧郡主冷冷一哼,當時來不及說清楚,以後都沒有嗎?這樣的強詞狡辯如何能讓人信服?這大夫人真當她是傻子?
大夫人頭冒冷汗,愣是不敢再說一個字,這盛寧郡主真怒起來可是很嚇人的。
盛寧郡主沒再看向大夫人,走了幾步到達連永的面前,看著眼前俊帥不輸兒子的男人,嘴角卻是掛著一抹冷笑,「敢跟我搶兒媳婦,連家小子勇氣可佳,只是我看上的兒媳婦怎能可能拱手讓人?哪怕今天站在這裡的是你連家長輩,我了是照說無誤。」
「永定侯夫人所言差矣,小可熟讀聖賢書,書中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可逑,小可也是遵照聖人的指示行事。」連永雲淡風輕地道,「男未婚女未嫁,誰都有機會。」
盛寧郡主放聲一笑,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連家又如何?她還沒放在眼裡,「替我向你娘問好。」
連永愣了愣,自家老娘與盛寧郡主是老相識?怎麼從來沒有聽娘提及過?
盛寧郡主也不在意,而是握緊手中的聖旨氣勢萬鈞地離去。
宣旨太監也顧不上要喬家的銀子,而是滿臉是汗地急著去追盛寧郡主,聖旨沒有送達當事人手中,這算什麼一回事?回頭千萬別神仙打架,倒霉他這一介凡人。
沒了宣旨太監這個使者,喬家眾人的臉色才和緩過來,大老爺與二老爺扶著老母親起身,四老爺盡地主之誼招呼連永,雖然結親是不可能了,但過門也是客,總也不好晾在那兒不理。
連永與四老爺客套幾句後,這才走向喬蓁,面向喬老夫人,「老夫人,晚輩想與喬七姑娘說幾句,不知可否?」
喬老夫人擺了擺手,孫女一隻腳都踏進了祈福神宮,現在再扯什麼男女之防也沒有大意義了,也不知道盛寧郡主能不能讓聖上收回旨意?這會兒有氣無力地看向孫女,「陪連公子隨意走走吧。」
喬蓁正心亂著,百般不想再應酬連永這個半生不熟之人,但想到上回自己承了他的情倒是有所相欠,遂點了點頭。
昨兒下了一夜雪,喬家的花園裡面也添了幾許雪景,喬蓁一襲紅色大氅與連永的藍色大氅走在一起,遠遠看去倒也像一幅畫般。
聽露無精打采地牽著寶妹的手遠遠地跟著,那道聖旨正正斷了姑娘的幸福路,想到還恨得牙癢癢的。
寶妹最慣看人臉色,頓時也不敢笑鬧,這氣氛相當的壓抑。
「連爺有什麼事可以直說?」喬蓁皺了皺眉停下步子,握緊了手中的暖手爐,如若進了祈福神宮,只怕日子不能過得這般舒適了,「其實我倆不過才見了兩次,連爺為何向我這樣家世的女子求親?我是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我不過是區區一個平凡的小女子,只怕消受不了連爺的錯愛。」
連永遇到的女子都是大家閨秀型的,絕不會如喬蓁那般直白地說話,一時間被她溫柔話語下少有的惱怒鎮住了,這麼不矯揉造作的女子實乃生平僅見。
「我還是那句老話,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笑道,「你不用置疑我的動機,實乃仰慕姑娘才來提親。」
「我自問沒那麼大的魅力。」喬蓁並不吃他這一套,如果他見過她那張令人驚艷的面孔,那還有幾分說服力,畢竟男人重色這是改變不了的。偏偏事實上是他的求親別有目的,她一臉正色道:「我就要進祈福神宮了,連爺的目的我也不想去追究,只希望以後不要再這般了,既不利於連爺的名聲,也於我有所困擾。」
連永接連被她噎得說不出話來,擺出的那副溫柔男人的樣子來,對方卻不為所動那也是白搭。
寒風吹來,吹動兩人的大氅,藍紅兩色有所相交。
喬蓁看他不說話,微福了福準備離去,只是才剛一轉身,她的手即被人抓住,她錯愕看去。
連永握緊她的手,「喬姑娘,你也要給我說話的機會,請相信我,我對你民沒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至於祈福神宮,我會想法子救你出這水深火熱的地方,你且給我一點時間。」
喬蓁滿臉都有幾分羞憤,真想當場爆粗口,老娘不需要你來扮演救世主。這樣一副情深款款的樣子,看了頗讓人起雞皮疙瘩。
她急忙掙脫他的手,「真的不用了……」
「我知道你是不好意思,我理解的,畢竟你也不是小門小戶出身,教養都是極好的。」他並不放開她的手,反而握得更緊,面孔更為真誠。
喬蓁急得臉上更紅,對於這個天下第一公子,她真的不感興趣。
連永也不好真的學那無賴的舉動,見好就收地鬆開她的手,「喬姑娘,抱歉,我無意冒犯。」
喬蓁收回手背在身後,不再讓他有機會輕薄,臉上這回帶了層薄怒,「連爺真個知道抱歉才好,以後莫要有這不合禮的舉動。」說完,她再也不看他,轉身迅速離去,對於兩人雞同鴨講直感頭痛。
連永也沒有阻攔,只是站在原地看她離開,那一抹耀眼的紅色漸漸消失在眼簾,他這才聞了聞手中殘留的香味,這喬七姑娘越發讓他感興趣。
大夫人回到院子裡時立刻放聲大笑,直呼老天開眼,讓她得以報仇,喬蓁進了祈福神宮,那與出家有何分別?看來她的蕊兒也在天上看著,讓這對姦夫淫婦不能在一起。
「真的太好了。」她最後拍案而笑,笑得眼淚直流。
一旁的侍女聲都不敢出,這是大夫人自大姑娘死後笑得最開懷的一次。
薄姨娘進來請安的時候,正好看到大夫人笑得失禮的樣子,她上前屈膝行禮,然後小心坐到腳踏上,「夫人有何喜事?說出來讓我們也跟著樂呵樂呵……」
大夫人喬陳氏想一腳踢開這個狐媚子,可在下腳之前卻很快就收回了,這個丈夫不知打哪兒弄來的姨娘正得寵,她要整她有的是機會,沒有必要做得那麼出格。
「喬七那狐媚子要進祈福神宮了,你說我高興不高興?」她笑得很是令人發毛地道。
薄姨娘愣了愣,很快就調整了表情,朝大夫人道:「那真是要恭喜夫人了,這可真是件喜事。」
「可不是?」大夫人感慨地道,「可是我的蕊兒卻是再也回不來了,蕊兒,你看到了嗎?喬蓁那個狐猸子最終也沒能嫁進永定侯府去,我的蕊兒……」想到女兒,她又開始哭了起來。
薄姨娘沒有安慰,而是在侍女圍上來的時候,這才悄然下去,走在喬家這陽光不大照得到的迴廊上,她的表情很是僵硬。
路上遇到喬家的長房曾孫翌哥兒橫衝直撞過來,她不甚耐煩地一手推開,「滾開,別在這兒礙手礙腳。」
翌哥兒是大爺喬紀的兒子,喬老夫人寶貝的曾孫子,何曾受過人如此對待?頓時放聲大哭,這聲音把他的親娘喬葉氏引了來。
喬葉氏原本正與下人僕婦說著話,這會兒聽到兒子的哭聲,忙奔了過來,看到奶娘抱著兒子正在抹淚,忙心疼地把兒子抱在懷裡,「怎麼了?誰害我們翌哥兒哭的?娘絕不放過她。」
翌哥兒哭得越發響亮,卻是沒能從嘴裡吐出一句有用的話來。
一旁的奶娘拿眼睛朝迴廊的前方努了努,把前面翌哥兒遇到薄姨娘之事加油添醋道了出來。
喬葉氏越聽越惱火,哪怕是公爹的寵妾,那也不過是半個主子,真想騎到府裡主子的頭上拉屎?沒門,遂一把拉住兒子的手,氣惱地道:「走,為娘替你討回公道,不然真反了天了。」帶著兒子氣勢沖沖地朝薄姨娘的住所而去。
後面的丫環僕婦都忙跟上,一時間,隊伍頗浩蕩。
哪知卻撲了個空,氣得喬葉氏的怒火更高漲。
年徹趕回城中的時候,正要進宮面聖陳情,哪有到手的媳婦飛了的道理?
卻在宮門處碰上面色同樣不好的父母,尤其是他那一向囂張的母親,這回也難得地沉著臉。
「母親?」他有不好的預感。
「回去再說。」年復皺眉道。
年徹面無表情地跟著父母之後上了馬車。
回到永定侯府時,才知道祖父與外祖父二人仍在宮裡與皇上辯理,為了他的婚事,兩府的老人都出動了。
「皇上怎麼說?」他一把將頭上的帽子甩給小廝,急忙追問。
盛寧郡主喝了一口下人送上來的熱湯,只是臉色到底平和不了,看了眼兒子臉上的急色,這回她沒有出言諷刺,「皇上不同意,都是祈福神宮那群人在搞鬼,老娘就不應該放過他們,居然連我的兒媳婦都敢搶。」頓時手拍向桌子。
年復瞟了眼火爆的妻子,「你現在發怒又有什麼用?冷夜那個大祭司一口咬定喬家那七姑娘能將聖琴之主引出來,皇上能不聽他的?這都快成了皇上的心病。」
年徹雖然早就知道冷夜借皇帝的手把喬蓁弄到了祈福神宮,但卻沒有知道其中的詳情,如今聽聞,心頭猛地一跳,莫非上回讓冷夜看到了喬蓁的記憶,所以才知道聖琴與喬蓁有關?
「此事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他出口卻仍是相詢的話。
兒子這一問,身為父母的年復與盛寧郡主都選擇了沉默,哪怕他們並不是合格的父母,也不是模範的夫妻,更不是知交好友,但他們卻同樣不是傻子,大家族出身的人一向知道有可為與不可為的道理。
年徹的表情一冷,轉身就要離開。
年復看到他冰冷的表情,怕這一向理智的兒子做出不當的舉措,遂忙喊了一聲,「你給我回來。」
盛寧郡主也坐不住地起身,急忙到兒子的面前,正色地看他,「你如果還想娶到喬蓁這妻子,就不能衝動了事。」頓了頓,想到以前自己成為兒子情路上的攔路虎,以前沒覺得有什麼,這會兒內心卻有幾分歉疚,「以前是我這個當母親的被人蒙騙,從而虧欠了你,我會想盡辦法讓你得償所願的。」
年徹的目光來回地看了看父母的面孔,在他成長的歲月裡面,他們缺失得太多,但在此刻卻奇跡般地彌合了多年前的創傷,他的語氣盡量平緩,「你們放心,我不會衝動行事,她是我的,只是遲早的問題。」
盛寧郡主認真地看了兒子半晌,這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年徹這才離開這座廳堂,奔進黃昏的雪霧裡。
年復走近妻子,與她一道看著兒子消失的方向,最後卻是道出了一句,「我不後悔與你生下他。」然後轉身離去。
盛寧郡主沒吭聲,多年前她最不能接受的是他的降生,她怎麼能生下一個男兒?在懷他的時候,她想的更多的是如初晴那般嬌俏的女兒,哪會想到在痛得死去活來後,穩娘卻告訴她,她生了個兒子。
那時候她拒絕看他,只要多看一眼,她都覺得污眼。
哪會想到終有一天,她會為他的婚事奔波?搖頭笑了笑,她也轉身離開這廳堂,還是好好地計量一番為妥。
煙霧繚繞的祈福神宮,冷夜正在那兒做著每天的功課,自從那天被年徹傷了之後,他的傷勢始終沒有完全恢復。
突然,他的眼睛睜開,冷冷地道:「既然來了,何不乾脆現身?」
年徹的身影出現在冷夜的面前,夾雜著風雪的味道。
冷夜一展衣袍也起身與他相望,兩人身上的氣場狠狠地碰撞了一下,然後帶來極強的衝擊波。
周圍的物體都倒在地上,屋門外的弟子感覺到裡面的碰撞,急忙想要推開門進去,哪裡知道大祭司的門卻是推不開?
百靈更是急得團團轉。
年徹並不相讓地看著已呈強弩之末的冷夜,「就為了你的一己之私,你要置她於危險之地?如果我沒猜錯,你與她可是族人。」
冷夜的表情頓時一僵,隨後又是一冷,「有我在身邊看著,比你這個外人強得多,年徹,你自視甚高,不適合她。」
「適不適合也不到你來管?」年徹嘲諷地輕嗤一笑,「真當自己是長輩不成?冷夜,這次的賬我不會這麼就算了。」
「我等著。」冷夜也不甘示弱地道,「我們族中的女子是不外嫁的,你又可知道?你娶不到她的。」哪怕喬蓁並沒有承認,但冷夜要猜到其中的隱情卻也不難。
年徹從來沒想否認過喬蓁的來歷,也從來沒想過要瞞得住眼前這個男人,「我只知道,誰敢擋我的婚事,我可是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隨著最後一句狠話離開,他的身影也開始消失。
冷夜抿緊唇看著他離開,他的氣場一收,周圍的物體都紛紛落地,瓷器更是摔得到處都是碎片,而緊閉的門卻是一鬆,百靈等人跌進來,還有一根極粗重的木頭柱子。
「師爺?」百靈顧不上那根木頭柱子,急忙去查看師父的情況。
冷夜再度噴出一口血,這段日子他接連受傷,一直沒有得到休養調整的機會,很可能會傷及根本。
百靈看到師父這脆弱的樣子,急得眼含熱淚。
冷夜在暈倒前卻是吩咐,「明天去接喬家七姑娘入神宮。」
百靈本想拒絕,看到師父堅定的眼神,惟有吞下所有的怒火道:「是,徒兒謹遵師命。」
此時的喬蓁卻是獨個兒撇開眾人,趁著夜色到達喬府的一處極隱秘的地方,手裡緊緊地捏著一張紙。
紙上只簡單寫下一句:想知道是何人推你下假山,入夜後戍時三刻單獨見,後面更是附了一張簡易的地形圖。
這樣一張紙卻出現在她的臥室內,若不是她剛好要喝水只怕還發現不了,當即就用杯子蓋住悄然收到袖口,沒讓聽露與映夏等侍女看到,怕她們擔心從而張揚出去讓喬維知道。
等遣退了侍女後,她拿著這張紙左右翻看,沒發現有什麼異樣,聞了聞也沒有特殊的香味,這是何人留給她的?
很明顯這人知道她被人推下假山的秘密,以前一直沒有現身來找她,她也暗中給了對方好幾次機會,不知道對方是怕會中招還是怎麼的,始終沒有咬下她下的餌。
最後她想來想去,惟一的解釋只能是她入祈福神宮在即,要離開喬府,對方也跟著亂了陣腳,所以才會匆匆找上門來。
漆黑的夜裡看來頗讓人心神不寧,喬蓁也沒有過多的理會,耳邊聽著寒風在吹,拉緊身上的氅衣警惕著周圍的動靜,鑒於上回對方的黑手,這回更不敢放鬆。不管這個給她留紙條的人是真兇還是知情者,她也不可能犯原則上的錯誤。
「我已來,莫非你還要藏頭露尾讓人瞧不起?」她挑釁地問道。
寒夜裡的風聲十分的響,呼呼地刮過。
好一會兒,就在她以為是自己小題大做的時候,對方還是現身了,伴隨著那「呵呵」的笑容,她腳下的石子卻是發出一串響聲,提醒著喬蓁方位,喬蓁急忙一個轉身看過去。
與喬蓁不同,對方的臉隱在黑暗地斗蓬當中,只有那身形可以隱隱看出是個女性,這與當初喬茵告訴她的一些信息極其相符。
「你是何人?」喬蓁將燈籠指向對方,冷聲喝問。
「你無須管我是何人。」聲音聽來有幾分沙啞,「你的忍耐力讓我佩服,不愧是雲族出身的人,我並沒有想害你性命的意思,當然,前提是把你的虎形玉珮給我,我只要那個。」
果然是為了那枚虎形玉珮而來的,喬蓁早就猜到一些,現在聽到對方真實道出,這才沒有再懷疑,只是對方的臉不露,聲音很明顯是假的,就是故意不讓人猜出她的身份。
思及此,這枚虎形玉珮關乎她的身世,這麼說來這人一定知道她部分的來歷,遂她故做一臉鎮定地道:「我為什麼要給你?這可是我娘留給我的,你明目張膽來搶,倒是十分好膽,這裡到底是喬府,又是大魏的都城,你一異族人來此就不怕被抓?」這話裡面更多的是詐對方的話,其實她哪裡知道這人的來歷。
但偏偏就是這幾句話,讓對方怔愣了好一會兒,喬蓁知道玉珮的來歷?這差事她辦得並不理想,如果完成不了,回去主子必定要受罰。如果這時候讓人抓到她偷潛進魏國,後果必定不堪設想。
斗蓬下的牙齒狠狠咬了咬下唇,這於她相當不利,原本還想藉著大夫人喬陳氏的手來取回這枚玉珮,現在計劃都被人打亂了,最後她放狠道:「你給也得給,不給也得給,喬七,我勸你還是與我合作為上策,不然你別想有命走出這裡。」說這話時,她動作急速地向喬蓁衝去,還是速戰速決為妙。
喬蓁沒有想到一語不合,對方即動手打算強搶,這會兒她是徹底明白這身體的原主是如何死的了?興許上回也是一言不合即動手,而那次對方失策,把這身體原主錯誤地逼跌下假山,這才會行動失敗。
如果是之前的喬蓁,只怕還真難應付眼前這人突發的進攻,畢竟她一直沒有武功來自保。可是在冷夜覺醒了念力的情況下,這種局面倒是可以應付一二,在驅動念力的情況下,她的眼睛看得更清,把那黑衣斗蓬女的動作看得真真切切。
不然她哪會決定單刀赴會?正所謂沒有金鋼鑽別攬瓷器活。
身子往後一彎避開她握起的爪子,迅速地掏出懷中的笛子,兩手按住氣孔吹奏起一首在現代耳熟能詳的曲子《茉莉花》,把自己修練得來的念力一個一個地灌進音符裡,曲調很歡快地在黑夜裡響起。
黑衣斗蓬女的動作一緩,她也是覺醒過念力的,可惜資質並不高,練來練去都沒有大的進展,這才開始轉練內功。
原本主子以為喬健斌雖是武將,但他的家人都極簡單,都是一群沒有特殊能力的人,這才派她前來奪回虎紋玉珮。這喬蓁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接觸過她幾回都不是個念力者,現在不但能憑此壓抑她的內功,還得分神守住精神識海,這是念力者最卑鄙的地方,他們最愛攻擊的就是人的大腦。
魂靈,這是最難理解的地方,又是最容易被利用的地方。
幾次的攻擊都落空,更氣人的是喬蓁不知從哪選的這麼歡快的一首曲調,就像專門嘲諷她的遲緩一般,黑衣斗蓬女的臉氣得扭曲起來,拔出腰間的軟劍注入內力,聲音沙啞道:「你不過是剛覺醒的念力,就想要與我爭一日之長短,時間一長,你會先敗下陣來,我勸你還是束手就擒為好。」
喬蓁沒有回嘴,她才沒有這麼蠢好不好?以為被她激幾句就自亂陣腳,一旦念力不能連貫,她的笛子出現破音,那麼一切就失敗了。
《茉莉花》的曲調非但沒有減緩,反而開始織成綿綿密密的網。
黑衣斗蓬女暗道一聲不好,給對方製造了機會,這回一再敢掉以輕心,全力以赴使出絕招。
兩人纏鬥得越來越緊,一個攻一個避,黑衣斗蓬女漸漸被喬蓁牽著方向走,這時候正是兩人纏鬥得白熱化的時候。
喬蓁的念力畢竟並不雄厚,在織網的過程中更是耗盡心神,臉色漸漸蒼白起來,眼看只差最後一步就能成功了,她咬牙吹響音符,最後踏進預設好的範圍之內。
黑衣斗蓬女在一腳踏進去的時候,頓時就心知不妙,恰在她慌亂的時刻,喬蓁抓住她心神失守的這一刻,織好的念力之網已成型,往她的精神識海罩去。
而假山之上更是有一張現實中的網從天而降,罩住黑衣斗蓬女。
黑衣斗蓬女的精神一痛,那種被蜘蛛纏上猛然抓住魂靈的痛楚瞬間傳遍全身,她手中握緊的軟劍「光啷」一聲掉到了地上,兩手捂著頭倒在地上痛苦的掙扎。
喬蓁這時候也停下笛音,氣喘吁吁地看著這被網罩住的女人,想到用結網的方式捕捉對方的魂靈,這還得多虧年徹的老娘盛寧郡主帶給她的啟發,不然她只怕還想不到這雞肋的念力有何用?
要練到向年徹與冷夜那般直接衝擊別人的精神識海,目前的她還未做得到。
咬牙支撐著上前,她毫不留情地一把扯下她的黑衣斗蓬。
怎麼會是她?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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