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斥責 文 / 築夢者
喬蓁聞言,眼裡滿是喜意地一把接過,打開布帛,裡面露出的果然是一塊脫了紅漆的木頭,木紋清晰可見,遂仔細地打量起來。
斫琴所需的木材一般講究「輕、松、脆、滑」,輕指木質要輕,脆指木質要松透,脆指選材要有脆性,滑是指經過打磨之後要光滑。
一般以老木為佳,只是這樣的木難尋,除了一些老世家存下了要為子孫斫琴的材質外,有些時候老房梁、門檻,甚至棺木亦有人使用。
而喬蓁手中這塊木材,觀其紋已是極深,輕拈手中並不太重,輕敲一下,音中帶脆、微亮,甚至還有些飄,這就更讓她如獲至寶般雙眼發亮。
「這可是好材料啊。」她的手輕輕地撫摸著這塊舊門檻,興許能做出一把真正的好琴來,「花了多少銀子?」
墨硯道:「並未花多少錢,那家人祖上有些家資,無奈兒孫不肖,早已敗落,現在房子著火了,這塊門檻是燒剩下的,小的給了幾個饅頭就換回來了。」
喬蓁聞言呲了呲牙,這真是走了狗屎運。說了一會兒話後,喬蓁就放墨硯離去,墨硯不能離開喬維太久。
喬蓁蹲下來與聽露一塊處理剩下的魚鰾,聽露忙道:「姑娘,這活兒髒,奴婢來就可以……」
「少囉嗦,靠你一個人做完天都黑了。」喬蓁佯怒道,手上的活卻比聽露要麻利得多,熬魚鰾膠從來都不是一項輕鬆的活。
古人在合琴時,有用大漆來合成的,但這樣做弊端不少,後來又發展出了魚鰾膠、豬膘膠等合成劑,但在現代制琴時常有人用乳膠、化學膠等來合成面板與底板。
想到今兒得了塊好材料,她甚至哼起了輕快的歌兒,聽露聽得微微出了神。
沒一會兒,這隱秘處周圍的空氣中飄蕩著一股熬魚鰾膠特有的腥臭味兒,這也就是她為何不能選在住處的後面熬膠的原因所在,實在這味兒刺鼻了些,必會引來繼母的「關心」。
喬蓁斫琴時一向很是專注而認真,很容易就會忘記時間的流逝,眼裡心裡都只有手頭上的琴,那姿態猶如在看十世單傳的嬰兒般。
她在現代時就是古琴製造世家的繼承人,本來家中的手藝是傳男傳媳不傳女的,奈何她的兄嫂都無心此道,老父怕手藝就此失傳,所以才會打破慣例栽培小女兒,而她確也於此道頗有天份。
聽露在一旁看得頗為驚歎,那如行雲流水的嫻熟手法,不帶一絲停頓,姑娘說是夢中神仙教的,看來八成是了,不然姑娘從小到大雖會彈琴,卻不專精,更遑論會斫琴了。不過心下還是有些發酸,斫琴可是體力活啊,自打姑娘開始斫琴後,那手可是變粗了不少,心底盤算著要去找管園子的娘子要些香花做些香膏給姑娘潤手,不然將來許婚後姑爺嫌棄咋辦?
正在聽露胡思亂想之際,喬維身邊的貼身小廝墨硯卻找來了。
喬蓁一看到他,以為喬維的身子出了什麼毛病,立即放下手中的活計出聲詢問。
墨硯道:「五爺沒事,倒是大姑娘病倒了,三夫人正到處找姑娘,五爺讓小的趕緊來給姑娘報信。」
喬蓁愣了愣,喬蕊又病了?那死變態有沒有跟著受罪?眼裡放精光般忙追問,「那永定候府的世子呢?」
「年世子前腳剛走,大姑娘後頭就發病了,怕是之前一直在世子面前強忍著。」墨硯把打聽來的消息簡單匯報了。
喬蓁聞言嘴角一搭,心下覺得頗為可惜,那年徹真的是好命,喬蕊連在他面前犯病都不敢,生怕被人嫌棄,更遑論做些情人間撒潑之事,罷了,這回沒能給他添堵,總有機會扳回一城的。
她揮手讓墨硯先回去,然後才與聽露一道收拾工具及已制好的半成品琴,把它們都安放在這後山發現的山洞裡。這山洞看樣子不像天然形成,不知道是喬家哪個祖輩少年時淘氣所挖的,不大,現在給她用剛剛好。
把那亂枝與草往洞口前一撥,一切妥當後,她才打開包袱換了身乾淨的衣物,扶了扶髮鬢,一切穩妥後,指了指喬府的方向,豪氣干雲地道:「走,我們看戲去。」
聽露聞言,掩嘴「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
喬蓁佯怒地輕拍了她一下,聽露忙擺出一副老娘死了的死氣沉沉的嚴肅面孔來,她看了看,方才滿意道:「這就對了。」
去看戲總得配合氣氛,不是?
年徹的馬車駛出喬府有一段距離後,正在車內閉目沉思的他聽到車窗上輕敲聲,沉聲道:「講。」
「世子爺,喬府的大姑娘又犯病了。」
又犯病了?
他慢悠悠地睜開眼睛,在不久前那個姑娘還在他的面前巧笑俏兮,一副可人的樣子,似乎精神頭比前段時間好,按理來說不可能在他一轉身就宣佈病了。他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若不是這姑娘壞了他的事,他才沒心情陪她周旋。
敢惹到他,要想下台一鞠躬,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他的右手指輕輕地撫摸著左手拇指上的羊脂玉板指,怕是那隻羊兒背著他又動了什麼手腳,生生地逼得那大姑娘又犯「病」,半晌,又慢慢地閉上眼睛,「她的病還不夠重。」
外頭的侍衛聽到這涼薄的話,沒有一人置疑,更無人表露出對喬府大姑娘這未來主母的同情之心。
馬車依然奔馳著往前跑,半點要折回喬府的意願也沒有。
而這邊廂的喬蓁帶著聽露抄著近路回到三房所住的秋華院,與剛要領著喬芽去探病的喬姚氏撞上。
喬姚氏冷臉道:「一大早就不知道往哪兒野去?你是已及笄的大姑娘,得有個樣子,不然別人要怪我這繼母沒好好教導你。」
喬蓁忙解釋了一番,喬姚氏沒心情聽,擺手讓她不用再說了,趕著去大房聯絡感情才是正經,這日子過得越發捉襟見肘,大房手裡還是有錢的,能從指縫裡摳些出來也是好的。
喬蓁低著頭跟在喬姚氏的身後,喬芽走在她身旁,暗暗瞪了她一眼,「你敗壞自己名聲是一回事,可別連累了我,聽到了沒有?」伸手狠狠地攥住喬蓁的手臂,一臉警告地道,「不然我定不饒你。」
若不是母親已經打算送喬蓁進宮選秀為她擋煞,應了二房的要求,不然她一定想法子讓母親將她許給京城有名的虐待狂王瘸腿做填房,這樣的人不配當她的姐妹,活著都是浪費米飯。
喬蓁諾諾地應是,斂眉低頭掩下眼裡的光芒。
喬芽這才做罷,抽回手之際還狠狠地掐了她一把,「給我警醒點。」看到母親朝她招手,這才提裙上前,由貼身侍女扶著上車,然後看向身後要進車裡的喬蓁,不耐地道:「你給我坐外面,一身味道,也不知道幹嘛去了?別弄髒了我的衣服。」
正扶著喬蓁準備上車的聽露聞言呲了呲牙,喬蓁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多言,反正這身體的原主忍了那麼久,她也不在乎忍上一時片刻,待會兒,她倒要看看喬芽還如何威風得起來?
一撫衣裙,她轉身安然坐在騾車的車轅上,聽露卻是滿臉的氣忿,噴著氣坐在一旁幫喬蓁整理好衣物。
喬蓁看著這慢悠悠行走的騾車,這喬府是敗落了,可這喬家人的生活還在講究奢華,維持外在的體面,可這樣終會熬到搾乾油的那一天,一大家子又何去何從?
一如她新得手的那塊三百年上好的梧桐木,敗落子孫連條門檻都保不住,人無遠憂必有近慮,看來要更早地謀出路才行。
車裡的母女倆也沒閒著,喬芽瞥了一眼母親的面容,低聲道:「娘,你說大姐姐這回會死掉嗎?」
喬姚氏忙呵斥女兒,「這可是在外頭,胡亂說話小心傳到大房那兒,到那時可沒有好果子吃。」
「娘,你以為女兒是蠢人嗎?」喬芽斜睨了母親一眼,「我覺著年世子似乎對我有點意思,他說話都好溫柔的。」嘴角綻出一抹純純的笑容。
喬姚氏卻是皺緊了眉頭,哪怕心裡這麼想,也是不能道出口來,女兒到底年輕,不知輕重,忙拉著她的手耳語道:「你趕緊給我收起這副德行,這麼做比外頭的喬蓁還蠢,你想進永定候府,就要裝個不感興趣的樣子,不然喬蕊必不會輕饒你。」
喬芽噘了噘嘴,若她不主動出擊,如何能讓那樣的男子對她另眼相看?大姐姐也真是的,就她那副身子嫁人能侍候得了夫婿嗎?偏還老防著自家姐妹,心裡腹誹著那佔著茅坑不拉屎的大堂姐。
與此同時,喬蕊經過大夫搶救後終於幽幽地睜開眼來,一旁的大嫂喬葉氏看到她醒來,忙驚喜道:「小姑?」
外頭守著的人聽到聲音忙舉步進來。
喬老夫人喬嚴氏第一個由侍女扶著進來,看到最疼愛的大孫女掙扎著要起來,忙上前按住她,「還行這虛禮做甚?蕊姐兒,可覺著哪兒不舒坦?」
大夫人喬陳氏也往裡頭湊,還不停地拿帕子抹淚。
喬蕊身子雖弱,長相卻是不俗,蒼白的膚色襯著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頗具病態美,幽幽的目光在祖母與母親的臉上劃過,帶著幾分心灰意冷地道:「這府裡的人怕是都想著我趕緊死,給她們騰地方……咳咳……」
「你這傻孩子說什麼胡話?」喬老夫人恨鐵不成鋼地道,「你給我說說誰不讓你活,你祖母我這就讓她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喬老夫人一動怒,連大夫人也忘了抹淚。
「小姑一時犯糊塗,老祖宗別跟她計較。」一嫁進府就生了個重孫的大奶奶喬葉氏忙給喬老夫人按摩胸口,仗著自己得寵才敢多話。
喬蕊一臉病容地拿帕子咳了良久,看到上面有血跡,才悲涼一笑,「大嫂,你是好人,不知道人心險惡……反正我拖著這病體也沒多少時日可活,還能有什麼響往?左右不過是能進年家,要個牌位罷了……」
大夫人聽女兒說得悲涼,頓時又哭出聲來,望向喬老夫人,「婆母,今兒個兒媳有話也不藏著掖著,就算別人說我欺負孤寡,我也認了,她喬姚氏是如何教女兒的,專教個勾引姐夫的貨色,背著我們蕊姐兒,都幹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情?」
這話一出,頓時如針落地,清晰可聞。
正攜著喬蓁與喬芽前來的喬姚氏沒經通傳就進來了,剛好聽到大嫂這罵聲,臉上一陣紅一陣青,更遑論身邊還有二房與四房的人在,頓覺頗為難堪。
喬老夫人一臉的震驚,她一向偏袒,最愛大兒子與小兒子,至於三兒子,據說小時候算過命與她相剋,因而三兒子英年早逝,她也沒有多傷心,哭過幾回就放開了。
眼角餘光看到喬姚氏的身影,頓時轉頭銳利地看向喬姚氏,更惡狠狠地掃過兩個孫女兒,眼裡沒有半分慈愛,「你是怎麼教女兒的?非要把我的蕊姐兒逼死才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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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嘟嘟zzt1981送的六顆鑽鑽,好是驚喜,謝謝親愛的對某夢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