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鳳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正文 第四十章 恢復記憶 文 / 凝望的滄桑眼眸

    她衝出去,如一團火,所過之地,周圍全都被那灼熱而熾烈的火燒得面目全非。上好的烏木門板燒焦了,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裂開了,走廊的欄杆搖搖欲墜,轉瞬成灰…

    等雲墨和雲裔等人追出來的時候,驛館裡所有人也被驚動了,人人走出來,抬頭看見夜色裡一抹紅影似灼灼之火,要將這天地也焚燒殆盡。

    是的,火。

    她此刻全身都被火侵襲,如一個火球一般在房頂上不停的旋轉,屋頂上嘩啦啦落下一地瓦片。她渾身都是火,衣衫,髮絲,鞋…都是火,火光裡看見她抱著頭,痛苦的嘶吼掙扎,似乎在逃避或者排斥那些遙遠而沉痛的記憶。

    所有人都是一驚。

    「姐。」

    鳳含鶯臉色一變就要衝上去,去被雲裔死死的拽住了胳膊。

    「別去。」

    「你放開我。」鳳含鶯用力的掙扎,「我要去救我姐,雲裔,你這個混蛋,你快放開我…」

    「你救不了她。」雲裔臉色也有些白,更多的卻是沉重。「她在渡劫。」

    鳳含鶯愣了愣,「渡劫?」

    「對,鳳凰決,浴火劫。」他目光沉沉如夜,卻是死死的看著還在火中掙扎的鳳君華,眼神裡閃過無數種情緒。「現在任何人都幫不了她,只有靠她自己。渡得過,便功法大增。渡不過…」

    他眼睫低垂,落在鳳含鶯剎那慘白的小臉上,眼神裡也有微不可查的暗淡。

    「她就會被鳳凰業火焚燒而死,灰飛煙滅。」

    鳳含鶯睜大眼睛,剎那間後退幾步。這個堅強狠歷的女子,一瞬間脆弱如找不到回家路途的羔羊。她用那種茫然而痛楚的眼神看著雲裔,眼神裡流露出莫大的悲切和驚惶,看的雲裔心口猛然一痛。

    「小鶯…」

    他伸出手想要拉她,她卻霍然轉身,只聽得鳳君華再次爆發出驚天的慘叫。

    人影一閃,雲墨閃了過去。雲裔一把拉住他,厲聲道:「你會死的…」

    雲墨一掌揮開他,迎著那團火而去。火光大盛,照得他臉色慘白如雪。

    ……

    火焰裡,鳳君華霍然睜開眼睛。眼前劃過雪白的刀劍刺入人體,然後血色漸漸暈開,將這天地也染得一片血紅。

    然而她在那一刻卻十分清楚的看到,那個人,白衣如雪,清潔如蓮,手執長劍,遙遠而冷漠的看著她,眼中或許還有淡淡譏誚。

    他在笑她傻。

    笑她癡。

    笑她蠢。

    ……

    她也在笑,她癲狂而蒼涼的大笑。

    知不知道被最親近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知不知道一剎那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滋味?

    知不知道一個七歲的小孩兒被鎖在櫃子裡親眼目睹另外一個七歲的小孩被同樣七歲的孩子讓人凌辱的滋味?

    知不知道親眼看見最信任最依賴的人殺死自己母親的滋味?

    知不知道在最絕望之時期盼的那個人,轉身卻無情的給你一劍的滋味?

    知不知道,絕望的滋味?

    知不知道,恨的滋味?

    那一年,那一夜,她在血火刀劍中親眼目睹了這世間最為慘烈的背叛和誅心之痛。以至於當那一劍在她眼前沒入**的時候,她茫然而呆滯,不知所以。

    ……

    她在笑,笑得眼角酸澀,笑得撕心裂肺,眼前現出一張臉,一張絕美如蓮溫柔如水的臉。

    當記憶之中出現那麼一個人,讓你覺得就算全天下都唾棄你,他也不會拋棄你。然而就在那天夜裡,她在刻骨銘心的疼痛裡終於明白。

    當我還沒有被全天下唾棄的時候,你已經,先拋棄了我。

    ……

    她閉眼。

    沉重的記憶如泰山般壓來,如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她再也承受不了這樣的負荷,仰頭,重重倒下。

    耳邊是凌冽的風聲,夾雜著有人低低而驚痛的呼喚。

    她聽不見,她陷入無邊無際的伸手不見五指黑暗裡,沉重的黑暗壓得她無法喘息。於是她努力掙扎,想要抓到一抹亮光。而後似乎有漩渦席捲而來,她順著那漩渦奔去,終於擠了出去。

    還未睜開眼睛,就感受到周圍不再是那般暗無天日的黑夜。她鬆了口氣,忽然聽見有人的驚呼聲響起。

    「天吶,血玉,這孩子攜玉而生…厄…」

    那人一句話還未說完,忽然發出一聲悶哼,然後有刺鼻的味道襲來。

    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味道,只覺得不喜歡。

    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道,那是血腥味。她的出生,害死了一個人。那樣殘酷,那樣罪惡。以至於她在那幾年裡,都討厭極了那樣刺鼻而濃烈的血腥味。

    ……

    「青鸞。」

    溫暖的懷抱襲來,耳邊響起有人低低的呼喊,微微急切和擔憂。

    她渾身一僵

    ,霍然睜眼,一剎那眼前繁星繚亂,笑意流瀉於那人眼底。然而下一刻,滿天星辰忽然散盡,化為無盡的幽深黑暗。

    她開始顫抖,下意識去推開那人懷抱,然而他卻緊緊抱著她不放,在她耳邊低低急急道:「青鸞,你清醒點,不要讓魔性控制了你的理智…」

    她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空洞的眼睛裡光色開始凝聚。

    痛苦、絕望、哀痛、悔恨,以及毀天滅地的癲狂…

    「青鸞…」雲墨抱著她,被她渾身的火焰侵蝕,肌膚透骨的痛,然而他卻不管不顧,手上銀針要往她身上扎去。她卻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張嘴就在他肩膀上狠狠一咬。

    他悶哼一聲,手上銀針卻準確無誤的落了下來。

    砰——

    兩人倒在地上,巨大的衝力砸得地面裂開七七八八的裂縫,灰塵濺開,染了這一夜的渾濁和混亂。

    「雲墨。」

    雲裔低呼一聲就要奔過去,雲墨一手攬著鳳君華的腰,一手按著她的肩膀,沒有回頭,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凌厲。

    「別過來。」

    雲裔頓住,忽然伸手,攔住了想要奔過去的鳳含鶯,然後不由分說點了她的穴道。鳳含鶯怒瞪著他,他不理會。

    「你過去只會添亂。」

    鳳含鶯深吸一口氣,語氣平靜了些。

    「解開我的穴道。」

    雲裔瞥她一眼,沒表情,也沒動。

    那邊,鳳君華在烈火裡狠狠的一口咬在雲墨肩膀上。她咬得那般用力那般狠歷,似乎要用這種方式要將曾經最痛苦之時的無能為力和悲憤全都發洩在這個人身上。

    雲墨慘白著臉,也沒推開她。知道這個時候如果不讓她發洩出心裡積鬱多年的那口氣,她會崩潰的。但他不是什麼事都沒做,另外一隻手飛快的將銀針紮在她身上,以穩住她渾身亂竄的那些真氣。快了,曾經因意外導致她練功真氣走岔而走火入魔的那股郁氣正在他銀針紮下的時候一點點消失。

    鳳君華眉宇間隱隱的青色也在慢慢散去,唇齒間傳來刺鼻的血腥味道。

    血腥味?

    她一瞬間驚醒,全身僵直不動。剎那間腦海湧過無數片段,出生之時倒在地上的屍體,永遠也無法閉上的眼睛。五歲那年在她掌下斃命的婦人,身下躺著的血…

    雪亮的匕首,刺穿人的心臟…

    烈火沖天,燒掉了一切血腥和廝殺,隱瞞和苦衷。

    她遠遠站著,嘴角手上都是血,卻固執的等著那大火將最後一絲痕跡燒燬…

    那一刻,她第一次領略了愧疚與不得已衝突的疼痛。

    ……

    畫面轉換,漆黑的屋子,伸手不見五指的櫃子。外面有人在掙扎,有人在淫笑,有人睜著含淚的眼睛,無聲而哀求的看著她…

    「啊——」

    她忽然又推開雲墨,聲音比之剛才更慘烈,寫滿了沉痛和憤恨以及愧疚的莫大哀傷蒼涼。渾身熊熊大火燃燒,燒得她肌膚裂開骨頭碎裂,然而卻遠遠不及心頭那摧肝裂肺和良知正義灼燒的疼痛。

    原本運行的真氣慢慢止住了,她不再抵抗,任由那些火燃燒得更旺更烈。她不再掙扎,已然放棄了求生的意志,任由自己被那火燒得飛灰湮滅。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不必再痛了?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不必再背負那些永久的愧疚和良知的指責?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時間可以倒流?

    如果她死了…那些曾死在她手上的人是不是都會活過來?

    如果她死了…

    她仰天大笑,笑得淒厲而哀鳴。

    不會的,他們不會活過來了。

    是她親手將他們送上黃泉之路,是她一刀刀的捅破了他們的心臟,最後連個全屍都未曾留給他們。只為了毀屍滅跡,只為了掩蓋那些所謂的尊榮所謂的不得已的秘密。

    心頭忽然升起濃烈的仇恨,一股毀滅世界的決絕在腦海裡滋生。

    源源不斷的真氣從她身上爆發出來,震得所有人都退避三尺。沐輕寒剛才幫助雲墨給她解封印已是元氣大傷,如今想要過去救鳳君華卻是無能為力。雲裔將鳳含鶯推給早已被這一番變故驚得目瞪口呆站著不動的雲依,然後一手拽起沐輕寒扔給了他的暗衛。

    ……

    當封印破開的時候,他還在迅疾的趕路,忽然心口一悸。他摀住胸口,面色發白,然後緩緩抬頭,似乎預料到了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以至於他在那一瞬間眼中閃過莫大的悲愴和疼痛,比之她在烈火中自我放逐更痛數萬倍。

    「緋兒…」

    同一時刻,有人一騎當先進了城,神色隱隱焦急擔憂。

    「緋兒,等我…」

    還有一隊人馬也緊隨著那人入城,車內女子見到馬背上人影,立即從車中飛了出來,跨上馬背,二話不說的追了上去。

    也是這個時刻,有人負手望月,忽然見夜空中那彎月一點點擴大,隱有成為圓盆的趨勢。他目光一震,袖手一揮,幾枚銅錢在空中旋轉落地,緩緩安靜。

    他盯著

    那幾枚銅錢,眼神裡波濤洶湧。而後他忽然身影一閃,走了出去。

    還有人在黑夜裡穿行,神色急切,直奔驛館而去。

    而此刻,驛館中,鳳君華在自我放逐和仇恨之中掙扎。她抱著頭,不斷的喊著。

    「不要…走開…都走…滾開…」

    淫邪的笑聲伴隨著衣衫被撕裂的聲音跨越時光流河,破空而來。而一堆碎片裡,躺著肌膚如玉的身體,有漆黑髒髒的手一遍遍的撫摸拍打,一遍遍的說著不堪入耳的話。她看見那些人伏在她身上,笑聲得意而猖狂…而門邊,站著錦衣華服,美如仙童的女子。

    她看著被人圍住衣衫盡退滿臉淚痕卻咬唇不語的少女,嘴角露出得意而扭曲的笑。

    「不——」

    鳳君華再次嘶吼一聲,她雙手抱著頭,渾身強大真氣爆發,震得想要接近的雲墨也不由得吐出血來。

    刺鼻的味道再次漂浮在鼻端,無孔不入。她渾身開始顫抖,也是在她失神的一瞬間,雲墨再次抱住了她,喘息在她耳邊低低道:「你看到了什麼?」

    鳳君華還在顫抖,明明渾身是火,她卻覺得冷,冷入骨髓,甚至將那極致的鳳凰火焰也蓋住。然而接下來迎接下的,卻是更深更沉的疼痛。

    她在烈火冰雪裡疼痛煎熬,眼前又劃過那淫辱不堪血腥殘忍的一幕。

    「不,不要——」

    她用力搖頭,想要掙脫雲墨的懷抱,臉上是無法言喻的痛苦。

    她那樣的人,那樣冷漠冷血即便渾身筋骨斷裂都不會皺一分眉頭的人,此刻卻痛得似乎靈魂都要裂碎一般。所有人都感受到她你一刻身上散發的極致冰冷和疼痛,以及毀天滅地的絕望和仇恨。

    「青鸞…」雲墨雙手已經被業火燒傷,再加上之前內腑受到極大重創,內力近乎消耗殆盡。然而他卻用最後的力氣死死的抓住她的肩膀,他必須拉回她的理智,不然她會死在業火裡。

    「你聽我說。」他扳過鳳君華的肩膀,用一種從未有過的眼神看著她。「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鳳君華渾身顫抖著,臉色發白,蠕動著唇瓣似乎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她痛苦搖頭,只不停的說。

    「不…走開…全都滾…」她仰頭,聲音撕裂而尖銳,似要衝破這夜空。「走開…別碰她…」

    雲墨渾身一震,場中所有人都是一震,一瞬間他們目光裡閃過同樣的光色。

    震驚,以及不可思議…還有隱隱瞭然的同情,以及悲憤的疼痛。

    「她是誰?」

    震驚只是一瞬間,雲墨很快恢復理智,冷靜問:「她是誰?」

    「她是…」

    鳳君華聲音在顫抖,眼前不斷晃過那個不堪淫穢的畫面,她臉色越來越白,眼神裡疼痛悔恨憤怒仇恨也越來越深。

    「她是…」她唇瓣顫抖,終是說不出那個名字,痛苦的搖頭。「不…不要…不要…」說到最後,她聲音已經嘶啞,似帶了哭腔,內心裡那一團火終於爆發。她仰天狂吼一聲,而後似喪失了所有力氣般倒在雲墨懷裡,低低吐出剛才一直咬在唇齒間,無法說出口的名字。

    「紫筠…」

    雲墨渾身一震,而後覺得手背一燙。他低頭,看見在烈火中逐漸燒干的水痕。

    那是…

    他緩緩抬頭,看見她臉上劃過的淚痕。

    雲墨目光一縮,忽覺心痛如絞。

    那淚痕很輕很淺,在這烈火中,應該早就被燒乾。然而沒有,她就那樣愣愣的靠在他懷裡,眼淚不停的從呆滯的眼眶落下,灼燙了他的手,也灼燙了他的心。

    十四年,這是她十四年以來第一次流淚。

    所有人都震驚了,包括一直不喜歡鳳君華的雲裔,包括被點了穴道無法行動的鳳含鶯,完全不可置信的看著這一刻淚流滿面的鳳君華。

    她沒有哭,也沒有嗚咽,只是無聲的流淚。

    然而這樣的場景,看在所有人眼裡,卻更能感受到她心中隱藏的莫大悲傷和疼痛。那疼痛感悲傷如此濃烈,以至於所有人都沉默了,眼神裡也流露出無言的哀傷。

    紫筠,一聽就知道是女子的名字。

    一個人在那樣疼痛掙扎中那般悲切的喚著這個人的名字,再加上剛才她斷斷續續說出的那些話,足夠讓人猜想,這個此刻脆弱的女子,曾經看見了怎樣不堪入目的畫面?

    雲墨此時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他希望她能將從前那些非人的折磨痛苦發洩出來。然而終於看見她落淚,他卻比她更痛。

    「青鸞。」

    紫筠這兩個字或許對於別人來說很陌生,但是他卻再熟悉不錯。

    他的別院裡,關著的那個老婦人。每當發瘋的時候,就會叫這個名字。

    他知道,那是那個婦人的女兒。

    知道這個時候不該問,然而如果不讓她把心底那些壓抑的秘密和來著良知的折磨全都發洩出來,她不但渡劫不成,還未就此損命。

    他深吸一口氣,又問:「紫筠怎麼了?」

    鳳君華又開始顫抖,掛滿淚痕的臉寫滿了驚恐和逃避以及扭曲的痛。

    「不…」她用力

    搖頭,「不要…」

    雲墨不許她逃避,他抓著她的肩,聲音高了幾分。

    「你看見了什麼?」

    隨著她情緒變動,身上的火也燒得越來越烈,再這麼下去,他們兩人都會被燒成灰。在極致掙扎中的鳳君華忽然清醒了一分,而後用力的去推開雲墨。

    「你走,別靠近我,走——」

    雲墨卻死死的抱著她,如今他功力喪失不是她的對手,乾脆直接將她壓在地上,趴在她身上喘息道:「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說出來,不要再折磨自己。青鸞…」

    最後兩個字,無盡的溫柔疼惜,無盡的纏綿情誼,像絲絲籐蔓,一寸寸透骨血膚,入了她的心。

    她還是在顫抖,面色依舊慘白,眼神空洞而迷茫,腦海裡似乎有一個聲音在迎合著他的話,一字一字浸沒腦海深處。她張著唇,在疼痛中緩緩說著。

    「他們…他們在…」

    「他們在做什麼?」

    「他們在…」鳳君華顫抖得更厲害,面色也更痛楚更驚恐。「他們在…在撕她的衣服…」

    說出這句話,她又陷入了無邊的疼痛與悔恨之中。她無意識的抓住雲墨的衣襟,似乎要將積壓多年的秘密和痛苦全都說出來。

    「他們還在說話…」

    雲墨深吸一口氣,已經從剛才咋然聽到那句話的了然和震驚回過神來,繼續追問:「他們說了什麼?」

    「他們在說…」鳳君華蜷縮著身子,幾乎要將自己的唇咬破。她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空洞而恐懼的說著。「他們說,早聽說慕容三小姐顏如鬼魅…沒想到…沒想到身子卻這麼**…」

    雲墨霍然睜大眼睛看著她,剛才一直穩定的手在顫抖,素來波瀾不驚的臉也一瞬間皴裂,眼神裡滿是破碎的疼痛。

    雲裔完全呆住了,沐輕寒怔怔的站在原地,鳳含鶯身子僵直,雲依目瞪口呆。就連沐清慈,都不可置信的睜大了眼睛。至於那些便是幾經生死存活下來的暗衛,也都不可避免的眼神震了震,一瞬間所有人心中都湧現出濃烈的疼痛憤怒和恨意。

    為那個無辜受害的女子疼痛,為那幕後之人的殘忍而憤怒仇恨。

    雲墨閉了閉眼,好不容易穩定了自己的情緒,聲音仍舊還有著微不可查的顫抖。

    「還有呢?」

    鳳君華不斷的搖頭,似乎要甩去那一刻腦海中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和淫蕩的笑聲。

    「我還沒上過幼童呢,沒想到這慕容三小姐雖然臭名昭著,但這身子,卻是十足的寶貝啊…」

    雲墨再次一顫。

    那個女子…還是個孩子?

    這算什麼?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在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兒面前,輪流凌辱了另外一個女孩兒?

    雲裔臉色開始發白,忽然覺得從前對慕容琉緋的認識當真太過片面和膚淺。

    一個七歲的孩子,誰那麼狠毒?

    沐輕寒眼底則滿是疼痛和憤恨。

    ……

    鳳君華好似找到了開口的由頭,她不再自我掙扎,只是眼神空洞而呆滯,繼續說著。

    「還有個人在說,什麼豪門大小姐,還不是同樣躺在男人身下婉轉呻吟?」

    「才七歲的年紀,玩起來都那麼**。以後長大了,還指不定多放蕩呢…」

    「可不是嘛?」男人狠狠蹂躪著身下七歲的女孩兒,一字一句污言穢語,「只怕從今以後都離不開男人了…哈哈哈…」

    ……

    「別說了。」

    雲墨終究是再也聽不下去,他知道她在那一晚上必定經歷了非人的折磨,但是也萬萬沒想到,她竟然親眼目睹了這樣殘忍的一幕。

    而那些屈辱,原本應該降臨在她身上,所以她才愧疚,才會疼痛。

    沒有人說話,這一刻場中只有在烈火中相擁的男女耳鬢廝磨,喃喃低語。周圍的人全都呆呆的站著,雲依已經淚流滿面,沐清慈在顫抖,絕色的臉蛋上蒼白如需。縱然身在皇室從小耳濡目染見過聽過不少骯髒事,卻也不曾知曉世間竟有如此慘烈之事。

    不,不是不知道,只是未曾親眼見證過。

    而此刻,她依舊沒有親眼目睹那般場景,卻可以從鳳君華空洞的眼神裡看出曾經烙印在她幼小心靈記憶深處,是怎樣屈辱殘忍的一幕?

    鳳君華果然沒再說話了,只是不停的在流淚,身上的火依舊在燃燒。

    雲墨緊緊的抱住她,知道她心裡面還有更加慘痛的記憶。他呼吸微微顫抖,輕輕道:「那個時候,你在哪裡?」

    「我…」

    鳳君華原本渙散的眸子閃過恍惚,而後光色一點點凝聚,她又開始顫抖,臉上又覆滿了痛楚。

    「我…我在櫃子裡…」她聲音嘶啞,在記憶與現實中品味著那一刻人生巔峰的掙扎與矛盾,以及面對絕境的無可奈何和莫大悲憤。

    「是紫筠…」她牙齒顫抖,「我…我被人下了毒…我練功…然後走火入魔…紫筠…她將我關在櫃子裡…我…」

    她聲音低了下去,卻始終沒有哭出聲來。

    「我…我對不起她…紫筠…」那一刻良心的譴責伴伴隨著十二年時光積壓的厚重,沉沉壓過來,她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雲墨。

    一個白影忽然竄了過來,直直的撲入她懷裡,顫抖著身子,低低嗚咽。

    是火兒。之前雲墨衝過來的時候,將它丟給了雲裔。雲裔因方才聽鳳君華在意識不清的情況下說出的那些事而震驚,一時不察,竟讓他掙脫開來,跳了出去。

    他伸手想要去抓,然而火兒已經撲入了火中。

    鳳君華一僵,而後像想到什麼一樣,立即將它緊緊抱在懷裡,以一個嬰兒在母體的姿勢將自己蜷縮成在角落裡,一隻手死死的摀住火兒的嘴,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語。

    「別出聲,不能出聲…不要出去…不然…不然我們都得死…」

    雲墨原本被她推倒在地,正費力坐起來,聞言又是一怔。

    鳳君華還在繼續說,「疼嗎…」她低頭,看著眼底閃爍淚花的火兒,眼神慈愛而溫柔,就像看著自己孩子的母親。她一點點撫摸著火兒的頭,自言自語的將那一夜不曾出口的愧疚一句一句說了出來。

    「別哭…火兒,是不是很疼?對不起…對不起…」她又在顫抖,聲音裡已經有了哭腔。「對不起,我不該打傷你…對不起…」

    雲裔一呆,當年火兒是被她打傷的?

    鳳君華低著頭,用自己的臉去蹭火兒的臉,眼淚一滴滴落下,伴隨著那年那一夜不曾說出的疼痛,字字句句響徹在每個人耳中。

    「我怎麼那麼傻?我怎麼會以為你背叛了我呢?對不起…很疼對不對?對不起,火兒…對不起…」

    火兒在她懷裡不停的搖頭,它眼中含淚,心裡卻在說。

    「不疼,不疼…」

    它湊過去,伸出自己的舌頭,將她臉上的淚水都舔舐乾淨。

    「主人,別哭,我不疼,真的不疼。」

    獨屬於她們主僕倆的心靈感應,此刻迴盪在鳳君華腦海裡。

    她抱著火兒,慘然一笑。

    怎麼能不痛?那一掌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功力,而且又是在她盛怒之下,如何不痛?

    「火兒…」她流著淚,喃喃自語。「離開這裡,永遠不要回來,也不要給我報仇。去…去找我大哥…」

    她忽然想到了什麼,猝然抬頭,於火光中看向沐輕寒。

    沐輕寒也剛好看過來,目色憐惜而疼痛。

    就像很多年很多年前那個踏進慕容府的五歲少年,對著她露出陽光般的笑容。

    她渾身開始劇烈的顫抖,猛的坐起來就要向沐輕寒奔過去,然而此刻渾身力氣喪失,腳下又不知道踢到了什麼東西,她一個不穩摔倒在地。

    「緋兒…」

    沐輕寒一驚就要衝過去,鳳君華卻厲聲道:「別過來。」

    沐輕寒一頓,抬頭就見她不知道又想起了什麼,面色越發慘白。

    「青鸞。」

    雲墨從身後抱住她,「不要死,要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

    鳳君華耳邊迴盪著這幾個字,想起那一年,娘倒在血泊中,閉上眼睛那一刻,無聲對她說。

    「不要死,好好活著。」

    現實與記憶重合,她渾身忍不住發顫發抖,又想起刀鋒火海改變她命運那一夜,心裡巨大的痛楚和折磨伴隨著被背叛的絕望摻雜在這濃烈的浴火裡,燒得她幾乎魂斷骨裂。

    「痛…」

    渾身都在痛,痛得她睜不開眼睛。她不知道該如何做,才能從疼痛中解脫。她在疼痛中回想起曾經記憶裡最慘烈最不能面對的一幕…

    滾燙的血,無聲訴說的眼,倒下的屍體…

    一直壓抑的最深的悲憤和疼痛終於如洪水決堤,她撕聲淒厲的大喊。

    「娘…」

    一聲呼喚,便是久遠而深沉的痛,她忍不住吐出一口血來。

    雲墨用力的抱著她,在她耳邊喘息道:「聽我說…」他默默嚥下一口血,說:「鳳舞九天,你忘記了嗎?」

    鳳舞九天!

    鳳君華似一瞬間被這幾個字擊中,而後霍然沖天而起,火光照亮了整個天地。

    所有人抬頭,見她閉上眼睛,渾身火焰更盛,她面上痛楚之色卻慢慢減緩,雙手攤開,右腳腳尖彎曲,忽然向後倒仰。即便是在烈火中,卻也能分辨得出她柔軟的身姿和線條。

    月光大盛,奇跡般的慢慢擴散,原本的彎月,徹底的成為了圓月。

    天下奇景。

    所有人都驚呆了眼睛。

    皇宮內,原本在批閱奏折的明皇忽然聽到外面的宮女在竊竊私語,剛要發怒,卻見一線月光似自海平面升起,要穿透這四面是搶的書房,照亮任性最醜陋的部分。

    他渾身一震,起身走了出去,看清天上的圓月,駭然的睜大眼睛,而後厲聲道:「傳旨,讓五皇子進宮。」

    有人急急而來,單膝跪在地上。

    「啟稟皇上,五皇子去了驛館。」

    明皇臉色更加陰沉。

    月光越來越盛,照亮深宮大殿裡,鳳袍加深的華貴婦人,蒼老而美麗的面容上,佈滿了深沉而扭曲的陰狠。旁邊有絕美的少女低低哭泣,訴說委屈。少女的身邊,有同樣衣著靚麗面容精緻卻眼神狠毒的婦人在說話。

    「那賤人越來越囂張了,母后,您可一定要給仙兒做主。」

    「放心。」姜太后沉著一張臉,冷冷道:「不過就是一個下賤的女人生的賤女兒,哀家倒是要瞧一瞧,她到底有什麼三頭六臂。」她一拍扶手,對外厲聲喝道:「來人——」

    外面卻有宮女急急而來,跪在地上,惶惑道:「太后,大事不好了。」

    ……

    月色瑩然,照亮夜空,也照見在夜色裡行色匆匆的人影和她們臉上急切而擔憂的表情。

    就在月光大盛之前,慕容府書房裡,有著這樣的對話。

    「你說什麼?」易水雲震驚的看著慕容於,「三小姐她…」

    慕容於閉了閉眼,無聲的點點頭。

    易水雲表情沉重起來,道:「侯爺,既然如此,那咱們現在必須去驛館。雲太子已經下定決心要給三小姐解開封印,到時候…」

    慕容於點頭道:「所以我才連夜打擾先生。」

    「那咱們事不宜遲,趕緊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易水雲說完就轉身,卻見慕容琉風不知道從哪兒竄過來,有些訝異,目光閃了閃。

    「風兒,你怎麼在這裡?」

    慕容琉風看了他一眼,表情沒什麼異樣。

    「師父,爹,我總覺得心神不安,我想去看姐姐。」

    易水雲見他表情擔憂,卻沒有驚異,應該沒聽到他們剛才的對話,便道:「正好,我和你父親也要去驛館,一起吧。」

    慕容琉風眼睛一亮,「好。」

    ……

    皇家驛館中。

    鳳君華站在屋頂上,頭上月華大盛,照在她身上,照見她起舞的身姿,柔軟的手臂,和伴隨著烈火旋轉的舞步。

    她在跳舞。

    下面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有人震驚有人疑惑有人驚艷更有人不可思議。

    鳳舞九天,那是慕容琉仙當年的成名之舞。

    十二年前,明皇四十壽宴之上,百官各家女兒表演才藝,慕容琉仙一支鳳舞九天驚艷四座,之後被稱為舞中仙子。

    而如今所見,才知道何為真正的舞中之仙。

    那女子渾身浸沒在烈火中,舒展手臂,每一個起伏跌宕的舞姿都美得張揚而耀眼。月光重重灑下來,她整個人帶著火,彷彿都融入了月色,如真正的月中仙子。

    這一晚,所有人推窗而望,看見月中那火紅似雪的身影在月中舞動身姿,偶一回身,目光淡漠而妖艷,美得讓人屏住了呼吸。

    都說慕容琉仙擁有月中嫦娥都不可比例的美貌與風姿,然而這一刻,所有人才真正見證了,什麼才是芳華絕代,傾國傾城。

    皇宮之中,慕容琉仙站在安鉞公主和太后邊上,看著在月光中起舞的女子,臉色煞白如雪,眼瞳裡覆上了濃濃的嫉妒和仇恨,以及隱約的恐懼和怒火。

    「殺了她,殺了她——」

    她瘋狂的嘶吼著,面目扭曲而猙獰,全然沒有了人前的高貴絕美。

    姜太后緩緩回頭看著她,目光如這一夜的夜色,深沉看不見底。

    慕容琉仙被她那樣的目光看得心中發顫,而後又故作柔弱道:「皇祖母,原本我顧及著姐妹之情,有些事情沒有說出來。可是…」她說到這裡,咬了咬唇,無限委屈道:「可是您瞧,妹妹她…她太過分了。她盜竊了我的舞,還這樣…」剩下的她沒有再說下去,眼淚卻是嘩啦啦流了出來。

    美人落淚,雙肩抖動,眼睫顫動如蝶翼,紅唇如嬌艷的玫瑰,欲泣還怨的模樣,任誰看了都恨不得抱在懷裡好好疼惜。

    姜太后目光裡劃過精銳的光。

    安鉞公主看了她一眼,然後走過來幫腔道:「母后,您可千萬別被慕容琉緋那小賤人給騙了。她以前什麼名聲您又不是不知道。從小就大字不識,更別說什麼琴棋書畫了。況且這鳳舞九天可是仙兒作的,這是天下人人共知的事情。」她臉色陰霾,眼瞳裡閃爍著憤怒和陰狠。

    「哦,我想起來了。當年仙兒作這舞的時候,曾有一本舞冊,可後來卻失竊了。當時我就奇怪,可仙兒說算了,我也就沒有追究。哼,沒想到,被這小賤人偷了去。如今還敢光明正大的跳給所有人看,真是跟她娘一樣下賤。」

    姜太后沒說什麼,目光清淡如水,看了一會兒,就轉身道:「夜深了,都回去睡吧。」

    慕容琉仙和安鉞公主對視一眼,摸不準這精明的太后在想什麼,便低頭應了聲,跟著宮女離開了。

    姜太后回到自己寢宮後,便吩咐人出宮,不多時,那宮女帶著一個老者從隱蔽的小路躲過眾人的視線來到了太后宮中。

    ……

    月光中,那女子還在跳舞,月色灑在她身上,與業火相融,漸漸浸沒了她的身影。火光忽然大盛,月光也似在這一夜要將它所有的光芒都傾灑在這女子身上。

    她在兩種極端

    的絕美光芒中開始旋轉,越來越快,周圍的火光和月光也隨著她的旋轉化為了絲線,柔白色和火紅融合在一起,將她整個的包圍,就如同蠶蛹一樣,只帶破繭而出的蝴蝶。

    待那火光和月光將她包圍得密不透風,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似乎已經被那火吞噬。在她消失的瞬間,光芒也達到了極盛,而後剎那間暗淡,一寸寸淹沒。

    柔白火紅的蠶蛹立在屋簷上,承接著月色柔和的光輝。

    「姐——」

    鳳含鶯不知何時已經可以動了,她上前一步,淒厲的叫了聲,眼淚無聲落下。

    而就在這時,奇跡出現了。

    一縷光慢慢閃現,那是一條縫隙,被柔白月色和火光結成的蠶蛹忽然裂開一條縫隙,光芒便是從那縫隙透出來的。

    那光起先很微弱,漸漸的開始強烈起來,而後蠶蛹接連不斷從中間裂開縫隙,從一條變成兩條,從兩條變成四條,從四條變成八條…

    光芒越盛,蠶蛹也開始從頂部慢慢散去,如螢光如燭火,一寸寸一點點消失在空中。

    而那女子,半蹲著的姿態也慢慢呈現在所有人眼中。

    月色為背景,她一身紅衣如火而更加鮮亮,三千青絲如綢緞傾瀉而下,垂下的眼睫如蝶衣雙飛,半斂著的眸子漆黑深邃,又隱著懾人奪魄的光芒。

    妖艷,而魔魅。

    圓月漸漸隱去,她緩緩回頭。

    有風吹來。

    髮絲飛揚。

    剎那間,所有人睜大驚艷的雙眸,人群在這一刻寂靜無聲,落針可聞。

    她還是那張臉,可眉眼五官似乎展開,眉更柔軟更纖細,眼更深邃更明亮也更妖冶,唇色飽滿而溫潤,鼻尖挺直小巧,瑩潤如玉。

    無論從哪個角度,都完美到無懈可擊。

    如果從前的她是還未展開的花苞,此刻她便是剎那綻放的彼岸花,艷麗而光華蕖蕖。

    鳳凰訣,需歷三次生死劫。每渡一劫,容顏就更勝從前一分。

    「鳳凰、涅槃。」雲裔目光游離,喃喃道:「浴火、重生。」

    雲墨坐在地上,面色蒼白渾身是傷,卻欣慰而寂寞的笑了。

    他看著那個一瞬間美得令人睜不開眼睛的女子,溫柔而喜悅道:「恭喜你,度過地火劫。」

    「姐姐…」

    鳳含鶯遙遙看著她,眼底含著欣喜的眼淚。

    雲依也鬆了口氣。

    沐輕寒溫和的微笑。

    火兒從地面竄了上去,撲倒鳳君華懷裡,親暱的蹭她的下巴。

    「主人,你終於回來了。」

    鳳君華摸了摸它的頭,一瞬間心境百變,剎那間滄海桑田,不過如是。

    匡當——

    有人席捲凌厲的風急急而來,人未至聲先至。

    「緋兒——」

    雲墨一頓,沐輕寒臉色一變,雲裔面色微臣。無數暗衛剎那間湧動,直衝來人。

    「住手。」

    紅影一閃,鳳君華已經落在了所有人前面,速度之快,令人驚歎咂舌。

    鳳含鶯簡直睜大了眼睛,「原來姐的武功這麼高啊。」

    雲裔卻皺了皺眉,似訝異也似瞭然。

    「千里渡?」

    他聲音很小,鳳含鶯沒聽清楚,不由得問道:「你說什麼?」

    雲裔卻沒再解釋,而是看向來人,面色微微有些寒。

    鳳君華攔住所有暗衛,背對著那人。那人站在月下,身姿雋秀而挺拔,由於站在鳳君華身後,被擋住了視線,只隱約看見他的側面俊美而風姿秀逸,尤其一雙眼睛,似月色灑落夕陽霞輝,再蕩漾著岸邊湖水,圈圈漣漪氾濫成柔軟的光。

    而這可以令全天下女子都忍不住芳心大亂的溫柔目光,此刻只落在背對著他的紅衣女子身上。

    他看著鳳君華,眼神癡迷而懷念,隱著久違的欣喜和不敢置信的惶惑。

    「緋兒…」

    鳳君華抬頭,額頭上隱約有火蓮流動如水,又漸漸淹沒。她緩緩轉身,絕代妖冶的容顏印入那人眼底,他目光裡滿是驚艷。

    「緋兒。」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鳳君華冷冷看著他。

    「站住。」

    他果然頓住腳步。

    「緋兒?」

    鳳君華瞇眼看著他,第一眼覺得這個人面目五官熟悉,熟悉得讓她從內心裡十分憎惡。

    她眼神寫滿了陌生和潛意識的厭惡,他看見了,心中一痛,哀傷道:「緋兒,你不記得我了?我是明月殤啊…」

    鳳君華目光一縮,剎那間如波濤洶湧,浪花激打在海面上,激起驚天駭浪的蕩漾。

    她眼神一寸寸森寒而陰冷,塵封的記憶被一隻手撥開,記憶裡,有雪亮的刀劍刺破夜空,照亮那少年眉眼溫潤眼神急切,想要對她解釋什麼。彼時她懷著滿腔怒火,提劍就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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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色咋開,淹沒了他的衣袖。

    有人從角落裡跑出來,將她推倒在地,用一種憤恨而仇視的眼神瞪著她。

    ……

    自那以後,天下就流傳著慕容三小姐嫉妒長姐勾引姐夫的謠言。

    鳳君華閉了閉眼,摒去腦海中破空而來的記憶。

    「明月殤。」

    她睜開眼,對上明月殤驚喜的眸子。

    「緋兒,你想起來了,我…」

    「是,我想起來了。」鳳君華慢慢的走過去,妖冶的目光似摻了冰雪,一寸寸浸沒在眼角,凝結了面部表情。

    「我怎麼能忘記你明月殤?以寬厚仁義聞名天下的南陵皇太子?」她一字一句說得緩慢,看似漫不經心,實則暗含冰冷恨意,如一把把刀劍,狠狠刺穿明月殤的心。

    他心中一痛,「緋兒,你聽我說,那件事…」

    鳳君華不給他說話的機會,她移開目光,仰頭望著月光。這個角度看過去,她側臉的肌膚如玉似雪,流動著水光漣漪,讓人忍不住想要探索其中的滑膩與溫柔。

    「流年瀉落了時光,明月傾盡了繁華。」她呵的一聲輕笑,手指溫柔的撫摸著火兒的頭,嘴角揚起濃濃嘲諷。

    「說得真是好啊。」

    明月殤面色微白,眼神裡溢滿疼痛和悔恨。

    「緋兒——」

    鳳君華猝然回頭,眼神冷如冰雪。

    「慕容琉緋已經在十二年前就死了,現在活著的是我鳳君華。」

    最後三個字,她說得擲地有聲,甚至用了內力,帶起一陣風,震得她髮絲飄飛,容顏隱在月色下,美艷而妖魅,眼神泠泠而冰寒。

    「她死了。」她一個字一個字說著,「被你們這群道貌岸然的明氏皇族逼死的。」

    她攤開手,手心不知何時多出一把劍,不由分說就朝明月殤刺了過去。她這一舉動來得突然,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明月殤回過神來後就急急後退,「緋兒,你聽我說。」

    「沒什麼可說的。」鳳君華手中招式凌厲,隱約帶著火光,如火龍般刺向明月殤,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一般。心裡的積壓多時的恨再見到明月殤那一刻如決堤的洪水,頃刻爆發。她目光裡暗恨漸起,冷冷道:「你躲什麼?十四年前你不是不躲嗎?你不是願意死在我手上嗎?」

    她一劍刺過去,另一隻手將火兒收攏在袖中,掌心運氣紅光,朝著他胸口劈過去。

    明月殤被她那番話晃了晃心神,招式一頓,然後感受到凌厲掌風襲來,下意識躲過,左手抓住了她的劍刃,回頭看著她。觸及她滿目的冰冷和厭惡,心尖又是一痛。

    「緋兒,你還在恨我?」

    鳳君華一把抽出自己的劍,瞬間劃破了他的掌心,鮮血汩汩而下。她冷冷看著他,「你們明家人,不配讓我恨。」

    明月殤臉色又白了白,想解釋什麼,最終只是苦澀的說出一句。

    「你要怎樣才肯原諒我?」

    「想讓我原諒你。」鳳君華抬頭,目光裡殺意一閃而過,伴隨著冷冷的劍鋒刺過去,她聲音也冰寒似雪。

    「那你就去死吧。」

    明月殤渾身一震,手指下意識運用內力擋住了她的劍鋒,在光圈裡看著她,目光哀傷而綿長。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原諒我?」

    鳳君華想也沒想道:「是。」

    明月殤再次一顫,而後對著她露出溫柔笑意。

    「既然是你所願,那麼。」他手指慢慢落下,「我成全你。」

    鳳君華毫不猶豫,在所有人震驚不可思議的目光下刺了過去。

    「不要。」

    一聲驚叫劃破夜空,而後凌厲的風聲一閃,直逼鳳君華。

    「小心。」

    沐輕寒輕呼一聲,隱在暗處的暗衛全數湧動。鳳君華猝然回頭,長劍在空中狠狠一劃,強大的真氣劃傷了明月殤的胳膊,震得他後退一步。

    鏗——

    暗器掉落,碎裂成片。

    有人影快速一閃,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明月殤。

    是凰靜芙。

    「阿殤,你沒事吧?」

    明月殤搖搖頭,抬頭看向鳳君華。

    鳳君華目光落在地面上,被她一劍劈碎的玉珮。月色灑下來,隱約可見那玉珮曾銀白色,上面圖案雕刻精緻而精美,其中一塊碎玉上有字的痕跡,雖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她卻早已猜出擁有這塊玉珮的主人是誰。

    她目光一顫,緩緩抬頭。

    門扉處,倚著長身玉立眉目清華的男子,月色灑下來,照亮他容顏淒絕而艷麗,傾國絕色,不外如是。

    明月軒!

    雲依目光一縮,臉頰開始泛起紅暈。

    雲墨原本一直坐在地上,此時抬起頭來,他沒有看明月軒,而是看著鳳君華。她依舊保持持劍的姿勢對著門口,然而在明月軒出現的那一刻,他清晰的看見她眼神隱約

    的波動,甚至軟化了原本覆滿的冰雪。

    「是你?」

    她聲音平靜,然而卻似乎含著若有似無的複雜。

    「嗯,是我。」明月軒負手而立,眼神平淡又隱著看不見的驚濤駭浪,眼底深處隱約迷離而驚艷,又歎息而惆悵。

    鳳君華淡漠的看著他,「你是來救他的?」

    「不。」

    明月軒搖頭,眼神隱約歎息。

    「這一天還是來了。」他目光落在地面上已經被劈成五六塊的碎玉上,眼神凝定如深淵。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鳳君華總覺得,有那麼一刻,明月軒身上散發出無限的落寞和悲痛。那是一種,了然而不可得,和已知的自嘲悲愴。

    「這塊玉珮…」他眼神有些恍惚,「第一次,是你從我身上盜走的。」

    雲墨抬頭看鳳君華,沐輕寒驚異而瞭然,雲裔皺眉,眼神有些不善,看著鳳君華的眼神大有指責的味道。鳳含鶯挑眉,雲依則是面色慘白,眼神裡有了然後破碎的疼痛。明月殤也怔了怔,凰靜芙皺眉,不語。

    沐清慈一直沒有說話。

    鳳君華抿唇,目光裡浮現十四年前的那一天。她重傷未治加上淋了一夜的雨以至於發燒暈迷七天七夜,醒來後聽說大哥走了。她二話不說,掀開被子就追了出去。身後丫鬟在喊,她不理會,牽了馬就跑了出去。那時候她不會騎馬,剛跑出街就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大街上人人對她指指點點,罵她掃把星,讓她去死。

    她心中憤怒,卻知道不能再惹禍,不然娘會生氣的。

    於是她咬牙又爬了起來,一路上不知道被摔倒多少次,終於追出了城。然而晚了,大哥已經走了,馬蹄濺起了濃濃煙塵,似在嘲笑她的遲到。

    她重傷未癒加上身體虛弱,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才追到這麼遠,心中堅持的信念倒塌,她再也支撐不住的從馬背上墜落了下去。

    可她不能放棄,不能。

    於是她咬著牙,一步一步的向前爬,她要追上大哥。

    午日的陽光很毒辣,她熱得出了一身汗,手指腳背被石子磨破,斑斑血跡印染,再被太陽一烤,就如滾燙的烙鐵落在皮膚上,痛得她面色慘白。

    然而希望就在前方,她不可以放棄,快了,就快追上了。

    體力終究耗盡,她快要絕望了。

    這時候,天邊飛來一個人,他踏雲而來,似降落凡塵的謫仙。

    她眼神迷濛的看著他,他落在她面前,似乎有些驚異的看著她。

    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卻緊緊的拽住了他的衣擺,用全身的力氣說道:「幫我,求你…」

    那是她五年生命中,唯一一次對一個陌生人說『求』這個字。

    他低頭看著她,看著那女子一身紅衣似火,手上鮮血淋漓,染透了他的衣擺,原本愛潔成癖的他卻不覺得髒。他看著那女孩兒的眼睛,她半邊臉上有紅斑,頭髮披散下來,蒼白得似一張紙。那個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甚至看起來像是遊魂野鬼。

    然而那雙眼睛,淒絕而哀怨,又隱著無數悲憤和無助,祈求的望著他。

    他望著她的眼,心中狠狠一震。在意識還沒反應過來之前,他已經蹲下身,將她抱了起來。

    「你要我幫你什麼?」

    她死死的拽著他的衣襟,「大哥…告訴他…」體力在消散,她眼皮漸漸垂下,卻固執的將那句話說了出來。

    「我錯了…」

    他狠狠一震,只因那一聲低低的哀鳴,深深的沉痛和悔恨。

    「好。」

    他聽見自己這樣說。

    她動了動唇,「謝…」

    最後一絲力氣散盡,她閉上了眼睛,手指落在他腰間上,摸到一塊光滑的物事,指腹間有些凹凸不平,是花紋,也似乎是一個字。她辨不清那個字是什麼,只知道這個人是她的恩人,她要記住。她答應過娘,從今以後,她要恩怨分明,不可以再無理取鬧。這個人對她有恩,她要記住他。

    五年的生命裡,她終於在嘗到了因自己刁蠻囂張不分對錯黑白的苦果後,了悟公理正義。而他,便成為她懂得是非恩怨後第一個要記住的人。

    於是她悄悄的,將那塊玉珮拽了下來。

    ……

    鳳君華深吸一口氣,又聽見明月軒從記憶深處走出來的聲音。

    「第二次。」明月軒似乎笑了一下,幽幽道:「是我贈予你的,可是你又還給了我。」

    「如今…」他目光從她臉上落到碎玉上,又重新看著她,語氣有一種了悟後的歎然以及微不可查的澀然。

    「看來這玉珮與你無緣,碎了也好。」

    雲依腳步一個踉蹌,後退兩步。月色下,她面色比方才更白。

    鳳君華眼神也震了震,忽然掌心一股吸力,將那碎玉吸入自己手心。

    「我可以將它復合。」

    「不必。」明月軒神情已經恢復了淡然,眉宇間有一種孤高而冷清的美。

    「你可還記得我贈你這塊玉珮的時候,曾說過,它可以保你一命?」

    鳳君華瞇

    了瞇眼,了然而冷漠道:「這麼說,你今晚,是來殺我的?」

    明月軒沉默,眼神深黑如夜,遙遙而孤單的看著她。似留戀,又似永久的告別。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麼?是有人偷走了你的心,卻又在下一刻毫不猶豫的劈劍讓你心碎,將撕心裂肺的痛永遠留給你。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什麼?是你突然發現你心底住進一個人,卻又在同一時刻發現那個人注定與你天涯陌路,永不會有任何交集。

    他閉了閉眼,然後輕聲道:「所有人都用十二年的時間來記住你,只有我,用十二年的時間來忘記你。」

    鳳君華心神震動,明月殤猝然睜大眼睛,就連雲裔和沐輕寒都有些不可思議的看著他。沐輕寒倒還好一些,畢竟那件事…

    雲墨則是勾了勾唇,嘴邊露出了然而苦澀的笑。

    雲依顫抖著唇,險些落下淚來。

    明月軒沒理會其他人的表情,他只看著鳳君華。想起十二年前那一夜,他夜觀天象,看出有人在慕容府布了天極八卦陣,屏蔽了外界任何人進入。當時他沒有破陣的能力,便上山求助師兄,然而剛好師兄與人大戰受了重創。他又給師兄療傷,送師兄入密室閉關。等他趕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晚了。

    她娘死了,她失蹤了,滿院的屍體和鮮血。

    雲墨和玉無垠在大戰,他趁機將那女子懷中緊緊護著的嬰兒救走。

    那一夜,他回去後看著她的畫像,坐了一晚上,然後秘密將慕容琉風送回來。不成想,那孩子智慧早開,竟然認出了他。

    後來,他將那幅畫封鎖,未曾再打開。

    不屬於他,那便忘記吧。所以在母后給他送來侍妾後,他接受了,然而心中卻總是跨不過那道坎兒。

    或者,他心裡隱約還在等候,還有所期待。

    可是不可以,這世上他可以將愛上任何女人,唯獨不能是她慕容琉緋。

    他以為他可以。

    然而他還是太高估了自己。

    直到三個月前,他推算出她回來了。

    他無法言訴那一刻心中是何滋味,欣喜,欣慰,又隱約落寞,那是明知不可得的悲痛。

    要怎麼忘記她呢?

    她跟雲墨在一起,他知道,知道雲墨對她藏了什麼心思。於是他就想,如果她嫁人了,或者就再也不會成為他的魔障了。然而她卻還是要回來。

    那一晚,他將府中侍妾趕了出去。

    忘不掉,即便有這些女人又如何?還是忘不掉。

    她們完完整整的來,便乾乾淨淨的走。

    他做事,永遠不會拖泥帶水。

    於是他進宮,他對父皇說,如果她回來,他必會親手殺了她。

    那一刻他是下了決心的,然而再次見到她,忽然又下不了手。便想著,再給她最後一次機會吧。於是他將自己的玉珮贈予她,看在這玉珮的份兒上,他以後也會放她一條生路。

    他刻意的去忽略,贈那塊玉,其實只是為了給他心底永遠填不滿的空洞一個精神安慰而已。

    然而她毫不猶豫的將那塊玉珮還給了他。

    呵呵…

    她還是那樣。

    無論怎樣變,她性子永遠決絕而乾脆。

    就像十二年前,她將那玉珮還給他之時,目光永遠淡定而冷漠。

    他閉了閉眼,長長歎息一聲,語氣靜而深,似在訴說一個悠長的故事,也似在表述深刻情誼。

    「我下山的時候,師兄曾告訴我,我命中有一劫,乃是一個女子。要渡此劫,唯有兩個辦法。殺了她,或者娶她。十四年前我遇到你,我便知道你就是那個人。我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你,然而你卻抓著我的衣袖,讓我幫你,我忽然便下不了手,後來你偷走了我的玉珮…皇族子弟,一生下來就會被賜予一塊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珮,也是日後交予結髮之妻的定情信物。那時我便想,或許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讓我娶你。不過現在看來,你大抵是不願意嫁給我的。所以…」

    長長一段話後,他目光淡淡落在她臉上,沒有任何起伏,或者隱有苦澀和笑意。

    「今天,我是來殺你的。」

    那個『殺』字一出口,他便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的動手了。

    「五弟,住手。」

    明月殤驚呼一聲閃身過去,凰靜芙連忙也飛了過去。沐輕寒上前一步,卻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來。雲裔原本也要動,看見明月殤飛了過去,便又停了下來。鳳含鶯瞪了他一眼,卻也知道自己現在幫不了忙,只有乾等著。誰也沒有注意到,從明月軒開口說那一大段話開始,雲依便已經癱軟在了地上,面色慘白,毫無血色。

    鳳君華剎那間後退,她沒有還手,看著明月軒的目光隱約複雜。

    從始至終,最安靜的人是雲墨。他靜靜的坐著,八風不動,眼神似落在鳳君華身上,又似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就那樣遙遠而孤寂的眺望著。

    明月殤之前受了傷,無法阻止明月軒,凰靜芙也要顧及他,很快兩人就落了下風,明月軒趁此閃身到了鳳君華面前,一掌就劈了過去。

    雲裔身影一閃,可有人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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