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6章 五十六 文 / 思爾爾
(五十六)
我這輩子最討厭的四個字,大概就是「沒有消息」。
我捏緊了拳,心跳在短暫的停頓後又猛地加快,眼眶裡猩紅一片,淚水如刀割一般死死卡在眼睛裡,倔強著不敢往下掉。
寧遠扯住我的肩膀,怒吼:「你要幹什麼!」
「我要去找他。你放開我,讓我去找他。」聲線是控制不住的顫抖,我一定是天煞孤星,才會克得所愛之人一個一個置於地獄邊緣。
「你現在去也於事無補啊,現在還保不準有沒有餘震,萬一你再出個什麼事,不是添亂嗎。」
我拼勁全力甩他的手,完全聽不進他的話,腦子裡自動腦補裴渡被困在山石裡的種種,每一步想像都心如刀割。
他好像也動了怒,手上的力氣又大了幾分,「莊照照!你冷靜點,救援隊已經去了,有什麼消息會立即通知我們的,你現在去也只是給他們增麻煩而已。」
對,有什麼消息是會通知我們的,然後呢,在心力交瘁地等了數小時後,換來的消息猶如晴天霹靂,而我除了坐以待斃,什麼都做不了。
「寧遠,你知道看著自己在乎的人生命危在旦夕的痛苦嗎?如果你體會過那種撕心裂肺,你就不會阻止我!」
他眼神一黯,低垂了眉眼,輕聲道:「我知道。」
什麼?
「我當然知道……莊照照,你以為只有你最不幸嗎,莊耀雖然躺在病床上不能動,可至少他還活著!我未婚妻呢,她死於非命還無人償命,你又怎麼會知道我不是同樣的撕心裂肺!」他仰頭閉目,眼角閃著光,「可是照照,當我們無能為力的時候,真的只可以坐以待斃。」
喉頭哽了塊硬石,卡得我呼吸不暢,我坐在這安全區保護所的長椅上,眼角餘光裡全是行色匆匆的人,焦急等待擔心恐懼,惡性循環。
時間又一次證明了它的強大,用短短一夜的來煎熬了無數人的心,不過幸好,讓人提心吊膽的餘震並沒有出現。
保護所裡的白熾燈滅掉的時候,陽光也從斜紋窗戶格上射了進來。我僵直著身子,坐了一夜,感覺連意識都開始麻木了。
所以以至於消息傳來時,我竟沒有從椅子上直接站起來,小腿酸麻,我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還是值班護士把我扶了起來。
「你是莊小姐吧,裴先生已經安全送回來了,現在在急診部……」警衛小哥在身後喚我,「二院的急診部哦!」
我顧不得腿軟,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心裡翻騰著的,有感激也有積累了一夜的心慌。
保護所離二院有段距離,奈何因為地震的緣故,街上的士少的可憐,而同樣在打車的人又多如蜂擁,我急得直跳腳,想著要不要跑過去得了。面前卻恰恰停了輛的,司機大叔探出頭來叫道:「快上車,這裡不給停的。」
司機大叔停在紅綠燈口,從倒車鏡裡露出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小姑娘,別傷心,天災*的很常見啊。看你這麼傷心,是家裡人出事了吧。」
「不是,朋友。」
「奧,男朋友吧。」
我抿抿唇,沒有接話。
他轉動方向盤,加快車速,自言自語的功夫已然到達目的地。
可是,我一下車就懵了,錢和包什麼都沒帶來……我舔舔唇皮,擰著眉開口:「那個,師傅,我……」
司機大叔先是狐疑地看我兩眼,後又瞭然地擺擺手,「算了算了,死者為大,你快去吧。」
就像出門遇好人一樣,好運氣來了真的是整個世界都突然變晴朗了。
我衝到急診部,穿透裡裡外外圍著的人群,一下子就看到寧遠立在走廊邊,手裡掛了件黑色西裝,是極為眼熟的款式。
他什麼時候過來的我還真不知道,他正好轉頭看到我,對我點點頭,舒了口氣的樣子。
「裴渡呢?」我視線停留在那件西裝上,衣服已經褶皺撕爛的不成樣子,如果不是質量上乘,大概已經沒了形。
寧遠安撫似的拍拍我肩,說:「他被帶去做檢查了,稍等一下。」
沒有進手術室那就還算好,我提著的心稍微放下一點,「那他看起來怎麼樣,有沒有受傷,嚴重嗎?」
他看了我兩眼,突然正色道:「他其實……照照,你要有心理準備。」
我心頭一跳,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想全部湧了上來,我甚至一瞬間把臨別贈言都腦補好了。
「照照,其實他……」寧遠話音一頓,視線投向我身後,「正好他來了。那個我還有事,先走了。」
我腳步釘在地上,不敢轉身。
肩膀上傳來一道力道,扳著我往後轉,「你有沒有事?」語氣關切,竟比我還急上三分。
白襯衫上灰跡斑斑,摻著零星幾點血塊,分外奪目。
「你哭什麼?」
我一愣,下意識抹了把臉,確實是一手的水珠。可是,「誰哭了!我才沒有哭!傻子才會為你哭。」我望著他,所有的恐懼和緊張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裴渡你覺得你很英雄是不是,誰他媽的讓你去救我了,誰求你救了!你怎麼這麼愛多管閒事,煩人,真煩……」
我壓不住哭聲,只能用更大的吼叫聲來掩蓋,用勁了力去打
打他捶他,試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全數發洩在他身上,直至聲嘶力竭。
可是怎麼受了傷的人力氣還是如此之大,他箍住我臂膀把我帶進懷裡,下巴抵在我頭頂上,喟歎一聲:「嗯,是挺煩的。」
半晌,他稍微鬆了點手勁,語氣無奈道:「我雖然不介意你多哭一會兒,可是能不能先讓我去把檢查做完。」
我吸吸鼻子,仰起頭左右望了一圈,這才發現四周投過來的曖昧目光,更甚護士小姐在旁邊笑著催促道:「先生,您現在方便嗎?」
他偏過頭來,視線攸然停在我臉上,嘴角噙著一絲笑意:「我現在方便嗎?」
方便你個頭!悲傷氣氛盡散。
我推開他,臉色微紅,跟他在一起待長了臉皮都開始慢慢變厚了。
護士小姐把他領走的時候,還意味深長的打量我兩眼,意思自然不言而喻,裴先生有戀童癖?
我在原地呆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來寧遠那廝呢?竟然故意誤導我,害我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丟人!我先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整理好情緒邊下樓邊給寧遠打電話。
從電梯出來,通話就被對方按掉,掛我電話?
「照照。」聲音從前面傳來。
我視線一抬,就看見寧遠坐在大廳的長椅上對著我揚了揚手裡的咖啡。我收起手機走過去,抬手就是對著他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掌,叫你丫的騙我。
他手裡還端著咖啡,被我這大力一拍,咖啡灑了滿手,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不遠處的打掃阿姨憤恨的眼神攸地就掃視過來。
寧遠理虧,賠著笑說:「怎麼這麼快就下來了,裴渡沒事吧?」
我斜他一眼,「有事沒事你不比我清楚。」
醫院裡這時候來來往往很多人,有些還是因為地震受傷的,哀嚎聲一片壓過一片。我煩躁地一口悶下剩下的半杯咖啡,突然想起來,「對了,陳奶奶怎麼樣了?她是不是也在這家醫院,帶我去看看她吧。」
我作勢要起,卻被他一把拉回去。
「你不累嗎?」他似乎有些疲憊,靠在椅背上解釋道:「陳奶奶在icu,你現在進不去。一晚上沒睡了,你怎麼還這麼有精神。」
他不提還好,一提所有的注意力就放到了「睡覺」兩個字上,先前因為只顧著擔心裴渡了,沒有心思想其他的,這會兒被他一提醒,瞬間就覺得困意席捲了大腦。
我同他一樣,舒了口氣放鬆下來靠在椅背上,眼皮微瞌。
「照照,我一直挺好奇的,你才十八歲,那你是多大的時候喜歡上裴渡的啊?」
耳邊聲音由清晰變得細微,我視線裡慢慢昏暗起來,腦子裡的話音也是一片模糊,只能勉強聚集精神思考這個問題。
「照照?」視線裡黑了一瞬,寧遠碎碎念:「這麼快就睡著了啊。」
我眼皮徹底黏住,頭歪了一歪,才迷迷糊糊想起來回答他:「好久好久以前……」
好久好久以前,我甚至記不清年歲的時候,有那麼一個人,他莫名其妙不問緣由的闖進我的世界,至此以後,眼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