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 轉機 文 / 思爾爾
(十四)
沒想到出來時已經暮色四合,冬至來得悄無聲息,才五點多天色就暗了下來。
王亞榕說要坐公交回家,一出校門就看見一輛21路駛了過去,連忙匆匆忙忙地去追,幸好司機大叔比較人性,等了她半分鐘上車後才開車。
我家離得很近,左右十分鐘的路程,媽媽回來後修養了一個星期就上了班,現在還沒下班,沒時間來接我。而且我也不需要接。
「你怎麼回去?坐公交,還是等人接?」我探頭往馬路對面瞅瞅,看能不能看到什麼豪華私家車什麼的,像裴渡這種渾身都是氣質的孩子,家裡定是非富即貴。
他現在高我半個身子,我要把頭仰到九十度才能看清他,他長腿一邁,率先跨了一步,說:「先送你。」
哎?這時候倒顯得跟我很熟了?之前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是幾個意思啊。
他走了幾步停住,扭頭不耐煩地瞪我:「腿短?」
我低頭看了看,無言以對。憤憤地跺了兩下腳,追上他。
「對了,為什麼要送月餅給我?」我一直都很好奇,也想謝謝他,雖然那盒月餅最後都被爺爺偷著吃掉了。
裴渡雙手插在口袋裡,蹙著眉想了一下,好像這事是多少年前的事一樣,片刻他才輕笑道:「禮尚往來啊。」
這詞還真特麼的好用。
回去的路上路過新華書店,書店頂上掛著大大的led顯示牌,正轉播著神舟五號的登天計劃,各界人士紛紛猜測祝願,在國家榮譽面前都不由自主的變得團結起來。
我指著那牌子,驕傲的對裴渡說:「我跟你打賭,神舟五號一定會登天成功!」
他止步,側過身來注視著我,目光浮沉,「你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我是「過來人」啊,笨蛋!
「因為…女人的第六感比較準!」我拽著書包帶,繼續挑釁:「怎樣,敢不敢賭?」
他靜了片刻後突地就笑了出來,我莫名其妙的看著他,笑什麼?蛇精病。
他眼神上下在我身上逡巡一圈,撿重點說:「女人?」
我:……
臥槽!真是夠了,沒辦法愉快的聊天了!
幸好到我家的路程比較短,不然我鐵定已經被氣得在馬路上躺屍了。
剛走到巷子口就能看見我家從窗戶裡透出來的燈光,我曉得姚老師已經跟我媽打過電話說我晚上可能會晚點回去,可是她怎麼會回來這麼早?
我急著回家看看什麼情況,也就隨便跟裴渡說個再見,管不上什麼禮貌不禮貌了。
一進門我就覺得有點不對勁,靜,太靜了。明顯是低氣壓下釀造出來的氛圍,安靜地連歎口氣的聲音都那麼清晰。
這是怎麼了,吵架嗎?
「照照回來了啊,怎麼樣,餓不餓?」媽媽看見我,從床上站起來,臉上還有沒有收掉的煩惱表情。
我搖搖頭,視線轉向坐在椅子上的爸爸,同樣是擰著眉煩惱不堪的樣子,可是他這會不是應該去上夜班了嗎?
「小孩回來了,別說了,先燒飯吧。」媽媽微微側了身,拍拍爸爸的肩,輕聲道。
說著便雙雙鑽到廚房裡忙活起來,可平常燒飯速度挺快的媽媽,這次竟花了一個小時才炒出兩個菜,味道還是差強人意。
我擱了筷子,已經沒了耐心,「你們到底怎麼了?」
爸爸沒有吃飯,而是倒了杯酒自斟自飲,他其實酒量並沒有多好,一喝酒就容易臉紅,他酡紅著一張臉,細紋都看不清楚了,可眼睛裡卻是閃著光的。
我很少在他眼裡看到這種眼神,他從來都是平凡地,平凡地屈服命運。
他指間夾著煙卷,熟練地吐著煙圈,彈掉一截煙灰後才開口:「照照,爸爸要找到新工作了。」那語氣就像是還在追夢的孩子,對未來還有滿心的渴望期待。
我抬眼看了媽媽一眼,她緘默著,眼裡是無盡地掙扎。
我故作輕鬆地問:「那很好啊,什麼工作啊?」
媽媽給我夾了一筷子青菜,沉著眉眼接話:「沒有什麼,你小孩子別管那麼多。」
「小簡,再考慮考慮,我想試一試。」
「試什麼試,錢的事先不說,那照照呢,你走了這個家怎麼辦?」媽媽突然拔高了音調,摔了筷子,目光變得凌厲起來。
「照照可以先送到老頭老奶那去,你跟我一起去,你信我,老徐不會蒙我的。」
我想,我大概聽懂了。
老徐這個人我還是知道的,如果我爸是千里馬,那這位徐叔叔就是伯樂。
我爸現在做的這個工作是冰箱模具的製造,他沒學過什麼專業性的知識,但對這方面的東西好像天生有點小聰明的樣子,入手極快。剛進廠的那段時間,他為了能迅速上手工作,曾一星期沒回過家,天天待在工廠裡學習,那股子拼勁惹了不少人關注。
後來,又因為一次機器故障問題,我爸一個人攬了下來,就站在機器上三天三夜沒合眼的維修機器,最後領導都被驚動了,那個月的獎金還給發了不少。
可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沒
沒學歷沒關係就想往上升是比較難的,我爸性子又直,說給他升職的事提了一兩次後便不了了之了。
而機遇這種事偏偏就會在這時候來恩賜。
公司因為內部貪污的原因,資金虧本掉一大半,基本上已經無法撐到年底了,工資已經慢慢開始拖欠起來,全廠上下都人心惶惶。
我爸平時嘴上不說,但還是可以看出他變得焦躁許多。他也就是在這時遇到了徐天,徐天是分廠的廠長,我爸這個廠的廠長也辭職了,徐天就被臨時調過來任職。
可是一副快要倒閉的公司,誰還待的下去。徐天對我爸算是早有耳聞,來到這邊,親自觀察了一個月後,就提出一個大膽並很具吸引力的要求。
「老莊,這樣,你看你在這也不知道還能幹多久,我也是不想幹了,不如你跟我走,我們一起從新搞個公司,你有技術,入兩成的股,剩下的資金我來想辦法,如何?」
這就像一條分岔路口,選走選右,都將左右一生。
而前世,我爸選了留下,而徐天無奈之下只好一個人單干,不出幾年發家致富。這也成了我爸,我家一輩子的遺憾。
我媽也時常懊悔,說如果能從來一次,她寧願傾家蕩產也讓我爸跟著徐天走,以後給我的日子就會好過許多。
我抬了唇,何必要如果,現在不就從來了一次嗎?
「我想住校。」
如果只是因為我無人照顧的原因,那又有何難。
媽媽驚疑地扭頭看我,「照照,你說什麼?」
我舔舔唇皮,一字一句說:「我說,我想住校。學校裡有好多小夥伴啊,你們又經常不在家,好無聊啊。」
爸爸看我的眼神多了份期待跟欣慰,原來不管是什麼年齡段的人,都會有夢,在夢想面前,都變得勇敢起來。
我不介意他們兩一起走,比起在這裡,我要擔驚受怕的想著薛元的存在,不如讓他們一起出去共患難一把。
不一樣的選擇也許能創造出不一樣的結局。
媽媽蹙著眉,但表情已經有了些鬆動,有猶豫就有商量的餘地!
我想了想,決定加大馬力,「對了媽媽,小姨說讓我寒假的時候去她家住,表姐有好多作業都不會喲,讓我給她補習,嘻嘻。」
她咬著唇,摸了摸我的頭,含著笑問我:「好啊,那你喜歡小姨家嗎?」
「喜歡啊,小姨家有好多好多好吃的。」
我心裡卻忍不住苦笑,前世就曾在小姨家住過半年,那段日子真是讓我嘗夠了寄人籬下的滋味,沒想到這一世又來一遍。
那半年除了寄人籬下,更多的是在想念和痛恨裡煎熬。
媽媽也是在那時候跟薛元的關係變得不明不白……
他去雲南出差,給媽媽在那邊謀了個差事,據說待遇不錯,媽媽考慮一番後,不帶任何猶豫的就去了。我被寄養在小姨家,每天所想的就是趕緊回家。
我從小就有個壞毛病,就是挑食,但在人家家裡,哪有資格再挑三揀四,我試著去嚥下那些我不愛吃的菜,試著去嚥下半夜因想念而氾濫的淚水,試著嚥下在陌生環境裡的不安與寂寞。
即使親戚再親,都沒有血濃於水的獨特親情。
我每天都在數日子,想著媽媽什麼時候能趕緊回來,可真正當她回來時,我好像也沒那麼期待了……
因為除了要面對父愛的缺失,我還要去面對一個我無法定義他身份的人頻繁進出我家的門,喧賓奪主!
從那以後,好像所有的都變得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