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歷史軍事 > 重生之誘敵深入

正文 第4章 異數 文 / 思爾爾

    (四)

    裴渡於我,不知,算不算個異數。

    我怎麼也想不起來前世有這麼一個人存在過,如果是年紀太小記不得事的話,那為什麼我對沈劍都有零星印象,而如裴渡外表這般出色的人,卻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過,爺爺好像很喜歡他,對於他住上三天的要求一點疑問都沒有,滿口應下,並熱情地招待老師吃了頓便飯。我扒著米飯,猜想著那盒鐵觀音應該是很合爺爺的口味。

    「給你。」他在包裡摸了半晌後,隨手丟過來一個東西。我眼明手快地接過,定睛一看,是塊巧克力,還是德芙。雖然在前世我也沒少吃過,可是沒算錯的話,在現在這個年代,這東西應該還算是零食裡的奢侈品了。看來這孩子,家世不淺。

    我想了想,跑到茶几上端了瓜果盤過來遞給他,「禮尚往來。」

    他黑眸裡沉著的笑意一閃而過,其實他看起來也不過是十一二歲的年紀,可是他總是給我一種過分成熟穩重的感覺。

    尤其是那雙眼睛,黑眸細長,霧色離離,那是經歷過千山萬水後才會有的沉澱。

    下午時爺爺把我提溜出去撿西瓜,忙活了一下午,我才撿出幾個比較好的西瓜,丟給奶奶讓她幫忙洗一下,我已經熱得不行,需要去沖個涼水澡。

    鄉下的井水都是比較涼的,水潑到身上,燥熱瞬間消了大半。被曬得混混沌沌的腦子也清醒了許多,我躺在澡盆了,手邊適當的加了點熱水,舒舒服服地窩起來,開始放空心靈。

    這個時候,最容易回想起以前。

    我就知道,今早那個電話不該打。還是在一起了吧,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吧,前世時大約也是這個時候,我知曉那個人的存在。第一次見到那個人也是如這般盛夏,烈日當空,具體的我已記不太清楚,腦子裡殘留的畫面就是那八月艷陽和母親對著他才有的真切複雜表情。

    他於我來說,是明日裡揮之不去的陰影,如影隨形。從那以後,我的生活裡,再沒有艷陽高照。

    後來,連對著父親,都是滿滿的愧疚感。我想了十多年都沒想明白,我默默忍受下來的一切到底是對還是錯,用謊言隱瞞圈成的家庭和睦,難怪它會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我緩緩下滑,把腦袋悶進水裡,淹沒思緒。

    大抵,人通常都喜歡在洗澡時思考人生,就是因為太舒服了,人一矯情起來就愛犯賤,這是通病。

    不知是不是我洗的太久,著了涼,肚子疼的厲害。我隨便擦擦頭髮,躥進屋裡拿了卷紙就往廁所奔。

    我蹲在露天的茅坑裡正奮力地將肚子翻江倒海的痛意排出體外,突然冷不丁地聽到腳步聲,我心裡一緊,趕忙屏息靜氣,豎起耳朵仔細聽起來。

    要知道這鄉下的茅廁都是隨意用石頭壘成的,連個頂都沒有,只有一個坑,男女都能用。腳步聲由輕及重,越來越近,聽起來倒真像是往這裡走的。

    「莊照照?」腳步聲堪堪停在茅廁牆邊,裴渡聲音響起,著實讓我安心不少。

    我鬆了口氣,正好將那積壓在肚子裡的痛意排了出來,「什麼事?」

    「你奶奶剛剛摔倒了……」他頓了頓,「不輕。」

    我手一僵,沒拿穩紙,掉了兩張,我也顧不得這些,趕忙隨便擦擦提了褲子就往外跑。

    裴渡跟在我身後,適時的同我說了下原由。奶奶到了晚飯點找不到我人,就出來準備來找我,誰知眼疾犯了,沒看清路,絆到塊石頭,整個人摔到地上不說,還因為是斜坡的關係,在地上滾了兩圈。

    我看到奶奶躺在床上,渾身都是破皮血跡,腦袋上腫了一個大包的樣子,比裴渡描述的要嚴重許多。我心裡抽了一下,自責感瞬間就湧了上來。

    爺爺立在床邊,拆了藥遞給奶奶喝,見我進來,聲音立馬低了八度:「你大晚上瞎跑什麼!」

    我低著頭,輕輕地握住奶奶的手,說不出一句解釋。

    奶奶吞了藥,遞給爺爺一個眼色,復而轉了頭來看我,語氣溫柔:「沒事,走,吃飯去吧。」

    所有做好挨罵的準備都在這一句話裡土崩瓦解。鼻頭濃重一酸,眼淚啪嗒一聲就掉了下來。我從不知道,原來奶奶對我也會有這般溺愛。前世時,我因著媽媽的關係,跟奶奶根本算不上親厚。

    原來不管什麼感情,都需要時間來磨合。

    爺爺一晚上都虎著臉沒有理我,臨睡前我抱著枕頭擠到奶奶床邊,爺爺哼了一聲,卻還是轉了腳步把床位讓給了我。

    「奶奶,你的眼疾是怎麼弄的?」

    她拍著我的背,有一搭沒一搭的,黑暗中我能清楚聽到她清而低的一聲歎息,「很多年前的事了,人上了年紀,我都不大記得清了。」

    她含著有些沙啞的聲音緩緩道來……

    大概,那是多年前的一個艷陽天,平凡的村子裡演繹著不平凡的一幕。年少依舊氣盛的爺爺鯁直了脖子硬是要離家出走去闖蕩,家裡鬧的是雞飛狗跳,連著隔壁青梅竹馬的奶奶一家一齊驚動,正巧,那天他們剛剛定下婚期。

    「莊振康,你是不是就是不想娶我,才非要走的?」十七八歲的少女被逼得急了,也顧不得什麼顏面,紅了眼眶拔高了音調就問。

    他撇開頭,一點猶豫都沒有,「是!」

    「你個小兔崽子!」別說是親生爹娘,這邊女

    方家的,誰願意見到自己女兒被嫌棄,湯家老爺子隨手抓了塊煤球就往他腦袋上招呼。

    她心中大駭,阻止已來不及,直直的撲上去護在他身前,哪怕是煤球這般沒有啥殺傷力的東西,她也不捨得看自己心愛的人受一點傷害。

    煤球砸到腦袋上的感覺並沒有多痛,但是砸開了散了一臉的灰,連眼睛裡都蒙了一層霧。眼瞼夾著灰粒,痛意一點一點就被放大開來。

    一家老小被嚇懵了,爺爺第一個反應過來,抱起蹲在地上大哭不止的奶奶就往醫院沖。

    可惜那時醫療匱乏,窮鄉僻壤的地方頂多治個頭疼腦熱已是不得了,大夫扒著奶奶的眼睛瞅了半晌,才說:「這眼睛算是廢了。」

    多委屈,從小一起長大的戀人不要自己了,連著光明都要沒有了。眼淚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她哭了許久,久到這雙眼睛真的是無藥可救。

    但不曉得算不算是因禍得福,最終還是換得他一句:「湯玉,我娶你。」

    她滿心歡喜的嫁,他心不甘情不願的娶,一晃經年,誰是誰非。

    這故事疊在濃重的夜色裡,我感受到的何止是歎息般的遺憾。我們總愛用眼睛去看待一個人,而忘了那藏在眼睛之後的喜怒哀樂,生活是一個人,情感又是一個人,或許我們都有點精神分裂。

    原本對爺爺奶奶還有的一些芥蒂,也因著這事消了大半。

    第二天我主動攬下了農活,生拉硬拽地拉著裴渡陪我一起體驗下真正的農家生活,我看他頂著太陽還穿了身黑色運動裝被曬成狗的模樣,笑得前俯後仰。

    我笑得太專注,沒留神踩滑了腳,摔了個狗啃泥。我還沒來得及站起,領子就被一股子力道從上面拽了起來,隨之便是入眼的刺目陽光。

    我摸摸腦袋,本來卡在我頭上的草帽正穩穩地帶到他頭上,「幹嘛搶我草帽!」

    他退開一步,避開我跳起欲去夠草帽的手,理所當然的回答我:「禮尚往來啊。」

    我呆了呆,反應過來……禮你個頭啊!誰求他扶我起來的啊!

    在經過一下午艱苦卓絕的耕作兼搶帽大戰後,我成功地曬成了包公,就差個月亮假裝清明。

    裴渡拎著鋤頭從我面前飄過,用眼尾餘光掃了我兩眼,頗有點同情的味道。

    他沉吟半晌,語氣有點嚴肅:「唔,以後晚上走夜路不要穿白色衣服。」

    「為什麼?」我還是有點小生氣,但奈何不了好奇心太強大。

    「因為太黑了,只能看到衣服在飄。」他隨手又把草帽揚到我腦袋上,唇角含笑:「會嚇到人。」

    我:……

    好奇心害死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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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裴渡回去時,恰恰是踩著飯點進門的,老遠就從鐵門外聞到飯香,我仔細嗅了嗅,眼睛立馬就放了光。這三里飄香,今天定是爺爺下的廚。

    我興高采烈的衝進院子,一眼就看見廚房裡忙活不停的爺爺,還有坐在飯桌邊說話的兩個人……兩個人?

    奶奶逮眼見著我,對我招了招手,「照照,回來了啊。」

    我頓了腳步,視線黏在奶奶手邊背對著我的人的身影上,他聞言也轉了頭來看我,黑黝黝地眸子裡見不著一點欣喜激動,淡定地令人心寒。

    這大半年未見,他看起來又蒼老了一點,眼角的細紋不用笑都清晰可見。

    他看了我一眼,平淡開口,「回來了啊。」語氣波瀾不驚到習以為常。

    我咬咬唇,感覺吐字有些艱難,吞吐了半天,才含糊說出一個字:「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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