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Part12 文 / 常聲
part12
孟毓有些氣餒,卻固執的追問道:「那麼,就看在卲荀的份上,幫我一次,可以麼?」
每次當她提起卲荀,蘇哲翊都會蹙起眉頭來,恍若一點都不願聽到這名字。孟毓不是不覺好奇,但此刻,更重要的是解決季南晴的麻煩。
然而雖然蘇哲翊的神色略顯凝重,但不過是短短幾秒鐘的考慮,竟然就點頭應允,這樣的順利反倒讓孟毓頓覺訝異,她的錯愕刻在臉上,輕而易舉便被他捕獲。「你不必這麼驚訝,我是有條件的。」
ok,條件,等價交換,如此,才更符合蘇哲翊的做派,於孟毓而言,也更心安理得一些。於是她問:「什麼條件?」
「很簡單,你,盡快離開這城市,最好,永遠不再踏足這裡。」
簡單到她只需要花幾十塊錢買張車票就可以辦到。
然而,孟毓依然存在疑問,「為什麼你堅持讓我離開這裡?難道僅僅是為了讓我對卲荀的存在卲荀的死守口如瓶?若我真的不信守承諾,也大可以反悔,買張車票回來,跑到你媽媽面前把真相講出來。那麼,你趕我走,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自以為措辭極佳,問題也問得辛辣,這次蘇哲翊總不能用極模糊的字眼糊弄她。不曾想,他心思更為縝密,老謀深算極了,竟然立刻反問她,「你會這麼做麼?你說你愛卲荀,卻在他離開後去傷害生下他的媽媽,你會這麼做麼?」
孟毓啞口無言。
蘇哲翊給了她三天時間考慮,孟毓渾渾噩噩的下車,然後走路回家,沒走過一條街,司機老王追上她,請她上車。
「謝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孟小姐,蘇總吩咐我務必把您安全送回家,請不要為難我,好嗎?」
聽似委婉的語氣,卻是強硬的態度,叫人無法拒絕,連跟隨他的員工都像足了他的做派。
*
季南晴茶飯不思,不過短短幾天時間竟然瘦了五斤,整個人都看起來無精打采的。這天,和孟毓一同去吃煲仔飯,中途接到一通電話,簡短的交談後,她整個人都神采飛揚起來,孟毓一邊夾著砂鍋中的麻辣雞胗,一邊望著玻璃門外接電話、笑容燦爛的季南晴。
沒過兩分鐘,季南晴回到座位,聲音雀躍不已:「小魚,剛才有劇組邀請我去做造型噯!」
孟毓也露出欣喜的表情,笑瞇瞇道:「那不是很好,這下你就不用擔心了!多吃點菜,瞧你這兩天瘦得!」
季南晴伸手摸摸平坦的腹部,總算覺察到餓意,一邊吃著番茄牛腩煲仔飯,一邊笑瞇瞇道,「晚上我請你去酒吧,慶祝一下!」
「好啊。」
*
既然蘇哲翊遵守承諾替季南晴解決了麻煩,孟毓知道自己也必須履行約定。孟毓很快辦理好辭職手續,張經理覺得太突然,於是追問原因,「周巍那事不是已經解決了?我讓你道歉也是為了你好,你若是因為賭氣辭職,那就太浪費我的苦心了!」
這話說得倒是比唱的還好聽呢。孟毓笑著搖搖頭:「不是為了周巍,是我父母希望我離家近點,我一個人在外面也飄得很久了,是時候回去相親結婚了。」
張經理一聽她這般輕鬆的語氣,也跟著笑起來:「你這一走,我可是損失了名大將!但是……咱們集團在你們市沒有分公司?」
孟毓打趣說:「看起來改革開放的春風還沒有吹到我們市呢,否則咱們集團怎麼會放棄一塊兒肥的流油的市場呢?」
辦理好辭職手續,孟毓回去收拾行李。季南晴那邊,孟毓是打算待她回家後再通知消息。一想起回家,孟毓打心眼裡有一分排斥。當初她選擇留學無非是希望離家遠一點,即便是之後回國工作,孟國凡一再表示希望她回到本家市內,孟毓還是堅定地選擇了稍遠距離的周邊城市,因為她認為自己實在是無法與邱靜嫻心平氣和的相處。
臨走前一晚,孟毓在是否告訴蘇哲翊之間搖擺不定,從晚餐一直糾結到睡前,孟毓才下定決心在號碼簿裡翻出蘇哲翊的號碼。選擇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孟毓其實心裡有點小九九的,若是蘇哲翊已經睡下,那便是天意,從此之後各自天涯再無往來,若是他接聽了,就瀟灑的道謝,然後道別。無論過程如何,其實結果都只是那一個。孟毓已經想清楚了,離開也許並非壞事,因為在這個城市,她總會在迷惘之中心懷期待,明明知道卲荀已經不在了,可蘇哲翊那張一模一樣的面孔每每都會讓她覺得恍惚,彷彿卲荀從未離開。
聽筒裡傳來柔和的鈴聲,孟毓抱著抱枕倚在窗旁的榻榻米上,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墨黑如葡萄洞的天幕上綴滿了璀璨的星子,她偏頭看向窗外,隨著鈴聲的逐漸收尾,傳來機械冰冷的女聲,「您好,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回應,請稍後再撥。」
掛斷後孟毓把手機擱在窗台上,她想,或許蘇哲翊是打定主意不想再同她有任何交集,那麼她這通電話更顯得叨擾了。
約莫過了十分鐘,困意襲來,孟毓打著呵欠準備上、床休息,窗台上的手機卻突然震動起來,不知為何,她心臟倏然一悸,而後加速跳動,這種心跳的感覺陌生而熟悉。
果然是蘇哲翊,閃著光的手機屏幕上碩大的三個字。
「什麼時候走?」
這樣直接的切入正題,彷彿是不願多浪費一秒鐘的時間。
孟毓被噎得有些怔楞,稍稍整理了思緒,才想起自己醞
釀多時的話。「這些日子給你造成的困擾,我覺得很抱歉,對不起。我明天就會離開,會走的遠遠的,不會回來了,你可以放心。」
電話那端短暫的沉默下來,或許是這夜太過寂靜,孟毓清晰的聽見蘇哲翊的呼吸聲,一下一下的從聽筒裡傳過來,她想,或許他正因她即將離開而感到釋然。
不多時,他才說話,聲音低沉,彷彿緩緩流動的溪水,他說:「明天,老王會送你去高鐵站。」
「不用了。」孟毓答道,「不用麻煩了,我自己開車回去。」自駕也不過是四個小時的路程,她的二手車送修後取回來,性能尚佳。
又是沉默。
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或許她有打這通電話的念頭,就是錯誤的。氣氛幾近到窒息時,孟毓適才想起,自己尚未向他道謝。「謝謝你幫助南晴解決了麻煩,她很開心。」
「不用,正如你所說,等價交換。」他的聲音一貫的穩。
捏著手機的手指倏然收緊,孟毓只覺得心臟發悸,深深地呼出一口氣,才扯著唇角說:「是啊,等價交換。那麼,再見。」
「嗯。」
孟毓率先將通話切斷,捂著被子躺下。
很久以前,在西班牙,卲荀陪她看海上鋼琴師,兩個人甜蜜兮兮的窩在小小軟軟的沙發上,一邊吃著可口的酸奶水果沙拉,一邊看著屏幕上的一幅幅畫面。那時候,她的頭髮長長的垂在身後直至腰跡,卲荀最愛用手指捲著她幾縷頭髮,去撓她的鼻尖,因為怕癢,她笑嘻嘻的東躲**。
海上鋼琴師,她看了很多遍,印象最深刻的是一句,「我們笑著說再見,卻深知再見遙遙無期。」
那時,覺得這句話淒美而動聽。然而,最後她向卲荀提出分手、狠心地給他重重一擊,她記得卲荀紅似血的雙眼,彷彿是發狂邊緣的獅在努力克制著勃發的怒意。她曾經完美的計劃,這場以愛情為利器鑄就成的報復,在感情最炙熱的時刻揮劍斬斷,必定會成為他永生難忘的傷痛。然而,她算計了一切,卻唯獨算漏了自己早已淪陷,才會落得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那個大雨瓢潑的夜晚,她跟卲荀說,「我從來沒愛過你,不過就是玩玩罷了,只是沒料到傳言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卲荀也會如此認真,還真是榮幸。」
隔著那樣厚重的雨簾,她看著卲荀憤怒而克制的模樣,勾著唇角殘忍的笑,最後的兩個字是:「再見。」
她笑著同他說再見,原來真的是——再也不見。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冷汗涔涔,因為夢裡卲荀渾身是血的向她求救,他向她求救,可是她卻什麼都做不了,眼睜睜的看著他消失。
或許這噩夢是個徵兆,這一天十分不順利,昨個兒還是晴空萬里,今天卻是陰霾密佈,淅淅瀝瀝的下起雨來。這城市的雨水似乎特別足,總是停停下下。
她下午時分才出發,在市中心堵車又堵了倆小時,好不容易過了繁華區,雨勢越下越大,一點停歇的趨勢都看不到。中途,孟毓接到了邱靜嫻的電話。
邱靜嫻問她:「走到哪兒了?」
路太滑,孟毓只好先將車子停下來,專心跟邱靜嫻講話。「我還沒出b城呢,今天堵車太厲害了。這會兒又開始下暴雨,路太滑不好走。」
諸如此類的糟糕境況,一般媽媽都會叮囑兩句「萬事小心」之類的關心話,而邱靜嫻想的卻是,「我前兩天逛街看上一件真皮大衣,正反擊促銷呢,才2000多,等明兒雨停了你去給我買回來!」
幸好孟毓早已習慣邱靜嫻對她漠不關心的態度,「好,我知道了。媽,我不跟你說了,雨越下越大了,這地方疏水系統特別不好,我得趕緊走,要不然待會兒被堵這裡可就慘了!」
沒想到她這烏鴉嘴真的應了驗,這段路在大雨的澆灌下儼然成了重災區,積水越來越高,車輪因為阻力根本無法前進。街道上空無一人,行人早就在雨勢變得不受控制前一哄而散。
孟毓一看情形不對,立刻去推車門,卻悲催的發現車門打不開,原來雨水已經湧到車門上。
她忽然想起來去年的一則新聞,也是這樣大雨的傍晚,一位中年女人被困在無法前進的車上,等不到救援,最後喪了命。
她開始緊張,哆嗦著手指去打110,電話竟然不通,機械的女聲傳來後,她掛斷,又一次撥通,占線。
她有些氣餒的把手機扔下,在車廂裡翻來翻去希望能夠找到鈍器。狂風驟雨中手機鈴聲顯得格外單薄,孟毓沒想到蘇哲翊竟然會打電話來,更沒想到他會沒頭沒尾的問她:「你現在哪兒?」
「我……」細密的雨珠重重地敲打著車窗,她或許是太著急了,竟然一時記不起這裡是何處。
最初他的聲音彷彿有兩分急迫,這會兒漸漸放緩,或許是顧及到她的情緒,他試圖安撫她,說:「你不要著急,深呼吸,然後告訴我,你在哪。」
她穩了穩心神,報了個地點。蘇哲翊立刻說,「在那裡等我。」
孟毓捏著手機在車裡困著,不知是不是穿得太單薄,天氣又冷,手臂上起了一層小粒粒。
積水不停地上漲,四週一個人影都沒有,只有幢幢樓房和緊閉的大門。蘇哲翊還說,讓她不要輕舉妄動,等他過去。她幾乎想掉眼淚,這種情況,恐怕第二天居民只會發現一具被淹死的女屍。
她精神一直處在緊繃狀態,所以根本沒去想,怎麼蘇哲翊竟然會在這樣緊要的生死關頭打電話給她。
看到直升機時,她冷得打哆嗦,除去蘇哲翊和杜恆,還有兩個陌生的男人面孔。
車窗被人用鈍器敲碎,玻璃渣子立刻被積水捲走,蘇哲翊在車窗外朝她伸出一條手臂,雨水打濕了他額前的發,他擰著眉頭,表情嚴肅而堅定,孟毓突然覺得……安心。
「卲荀……」她糯糯的叫了一句。
也不知他聽到了沒有。
她被救出去,身體不小心刮到車窗上殘餘的玻璃渣子,留下幾道細長狹小的傷口。淋著暴雨中登上直升機上,蘇哲翊給她披上一件男士大衣,又扔給她一條大毛巾,「擦乾淨。」
他的語氣其實並不好,彷彿是很生氣的模樣,然而孟毓拿著毛巾,卻覺得心裡暖暖的,不管他表現得有多麼厭棄她,最緊要的關頭,是他救了她。
她拿毛巾去擦頭髮,一抬胳膊露出一道傷口來,真絲襯衫裂了一條大大的口子,白皙的手臂上一抹血跡格外刺眼。蘇哲翊一把撈過她的手臂看了看,眉頭擰得更緊了,幾乎是吵嚷她,「孟毓,你就這麼蠢麼?期望你能照顧好自己,是不是要等到下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