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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2章 承君一諾 文 / 風雨一霎

    白姬聽到這裡,宛若身臨其中,不由自主地為阿潯接下去的命運捏了把汗,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問道:「然後呢?」

    「然後?」

    司南離幾乎要笑了。

    「恕我直言,難道你不希望她出事麼?」他深諳人性,知道人在困境,身陷囹圄中格外容易遷怒,哪怕身邊出現一些微妙,甚至無關緊要的變化,處於逆境中的人都會將它認作為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們會破口大罵,自暴自棄,讓仇恨,嫉妒,衝突填滿內心的角角落落,也給予他在黑暗之中的有機可趁。

    這種時候,不但不幸災樂禍,反而還報以關心,白姬的舉措在他看來,無非是礙於良知仁義下的虛偽罷了。

    然白姬只是怔楞片刻,淡淡道:「如果沒有她,那麼後來也不會有我。」

    誠然,若阿潯還在的話,她和百里之間又哪裡會有白姬什麼事,於公於私,於情於理,她都該盼望阿潯永遠消失才好。可,若這世上沒有了阿潯,她和百里之間也就失去了那唯一相逢的契機,是以白姬懷著矛盾交織的複雜心情,看向面前與自己面貌相仿的少女。

    「繼續吧,我想看看後來如何了?」

    司南離沒有再次反駁,只是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畫面一轉,炎熱的夏季到了。

    阿潯坐在田埂上心不在焉地轉動著手指,一顆顆細小的水珠自水田中嘟嘟冒起,於陽光折射下散發著清澈的光輝,水珠凝結成一條食指粗細的小龍,半透明的龍爪龍鬚,活靈活現,小龍甩尾往半空一扭一扭地飛去,她托腮望著,視線放空,神情若有所思。

    忽然,一隻夜隼掠空而來,猛地將小龍一劈為二,水珠四濺迸在她臉上,阿潯霍地抬眸,目光清冷,看見阿露兩手叉腰立在岸邊,盛氣凌人地看著自己,夜隼在她的指揮下快速劃過水田,只聽刷刷幾聲脆響稻葉齊根而斷,阿潯立在水道中央,感覺一聲尖嘯的冷意自耳畔拂過,她側身一避,不動聲色地打開五指,將那猶在半空飛散的水珠瞬時凝聚在一起,手腕輕輕一翻,空中驀地出現一隻巨大的老鷹,雙翅打開幾欲遮天,它迅疾如閃電,倏然追上那夜隼,鷹喙猛地擒住它脖頸,只聽一聲哀鳴,夜隼在老鷹嘴下分崩離析,同時,阿露面色白了白,後退一步,惡狠狠地瞪了阿潯一眼,然後匆匆離開。

    「她這是作甚?吃火炮了?!」雲芝不明就裡地問道。

    「嘁,無非就是龍王的隨從選中了阿潯,沒選她,不甘心來找麻煩咯!」

    前次說到龍王派了侍從,原是為龍太子選妃而來,最終定了阿潯而阿露卻落選了。族人在私底下議論,阿潯得選是眾望所歸,誰讓阿露平素爭強好勝,驕矜自傲,慣會逢高踩低,不把別人放在眼裡,若真讓她當選龍宮太子妃,往後能不能提攜蛟族還是懸而未決的事兒呢!相比之下,阿潯雖然平素野了一點,按照祭司的話講,沒半點閨秀該有的模樣,但是心善,人也實在,再者她父親是上任族長,比起阿露,更得老一輩的看重。

    眾人打趣著阿潯:「以後你當了龍宮太子妃,天天綾羅不重色,日日珍饈杯盞高,可千萬別忘了我們這群吃糠咽菜的窮苦親戚,大傢伙可就指望跟著你發達了哈!」

    又聽說這龍宮太子敖恆相貌生得極好,俊美無匹風流倜儻,有人幸而窺見他半張側臉,每每回想總是臉紅不說話,旁人連連追問下,才囁嚅地回一句:「生得可俊呢!」

    大家一陣艷羨,又紛紛打量起阿潯的臉,她生得一張小巧精緻的瓜子臉,皮膚白皙通透,陽光照在兩頰暈出粉嫩的紅,肌膚上有層細細的絨毛,少女飽滿無暇的臉頰宛若一隻熟透了的新鮮誘人的桃子。兩道遠山眉下是一雙烏溜溜的杏核眼,像兩股清泉,輕輕流淌入人心,若說阿潯哪裡生得特別美,還真說不出來。但她就是淡淡的,輕輕潤潤的,談笑間有著旁人所不可及的勃勃生命力,讓人忍不住想去親近她,喜歡她,大抵這就是她所獨有的魅力吧。

    而此刻,白姬正立在阿潯背後,眾人那種艷羨探究的目光彷彿也隨之投射在她的身上,她微側頭,目光裡映照出少女平靜的側臉,她低垂著頭,烏黑的睫毛輕輕蓋住眼簾,掩去一閃而逝的絕望。

    她是不情願的。

    白姬不經意間蹙了蹙眉,伸手撫上左邊心房,那裡有些沉悶有些刺痛,好像被一團雜亂的思緒一股腦堵住般,快要喘不上氣了。

    「你猜百里還會來麼?」司南離的聲音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他似乎很是享受獵物在臨死前的掙扎,那種奮力拚搏過後仍舊難逃厄運的頹唐感,享用起來真是格外美味。

    「會。」

    白姬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平靜,好似那個在忘川河畔痛哭失聲的人不是她一樣,她雙眼直視前方,黑眸中不帶任何情緒,只是斬釘截鐵地說道:「百里肯定會去。」

    不為什麼,她就是這樣篤定。

    語落的一瞬,天色驀地降下。

    偌大一片黑夜,繁星點點,星羅密佈。漫天星辰全部映照在一枚小小彩色的原石中,阿潯躺在床中,手裡高舉百里送她的石頭,透過石頭,她所見的景像有一瞬間的扭曲,然而卻多了一份平日不曾發覺的綺麗和奇妙,相比之下,從前她所見的一切都那麼貧乏無味。

    窗牖半遮,燭光搖曳,微弱昏黃的光落在一排蓋著刺繡紅布的金絲楠木箱子,古樸厚重,沉甸甸地壓在角落,蓋下一層灰撲撲的陰霾。

    她翻過身,忽然感覺頭頂一暗,像是月光忽然涼了下來,抬眸,枕頭邊上落下一片斜長的影子。

    砰砰,砰砰——

    她聽到自己心臟有

    有力地跳動著,有些惶恐,然更多的則是欣喜。

    緩緩地轉過頭,逆著月光,是一面高大的影子正對著她,他背後映照出一片繁星璀璨的天河,靜謐神秘,正如此刻他注視自己的雙眸,那裡同樣藏著滾動流淌的光輝,若星河點點,耀目生輝。

    「你,怎麼來了?」

    她起身攏了攏被子,有些不知所措,視線飄移,卻又忍不住將他渾身上下打量一遍,沒見到傷,這才安心下來。而百里只是盯著她不做聲,氣氛有些尷尬,阿潯想尋點話說,可張了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問他這個把月消失是去做了什麼,又發現自己全無立場,問了他也未必會答。

    一時寂靜,誰也沒有開口講話。

    忽然,百里的視線一轉,落在角落那一排楠木箱子上,略微暗了一暗,隨後再度看向阿潯,嘴裡卻問道:「你想出去玩麼?」

    阿潯原以為他會問箱子的事,正猶豫著不知該如何回答,豈料他卻說了這樣一句話。

    她一下愣住,「什麼?」

    夜色下,百里的眉眼勻淨平和,鳳眸垂下注視著她,唇角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我帶你出去玩好麼?」語落,他向阿潯伸出手,夜風自他身後猛地灌了進來,吹得他袍袖獵獵作響,阿潯愣住,感覺臉頰微癢,微熱,是他猶自帶著濕意的髮梢吹拂在了臉上。

    這一刻,她望見自己怔忪的臉出現在他夜一般深沉的眼眸中,那雙眼裡只有自己,像是無法言喻的蠱惑,她緩緩朝百里伸出了手。

    與他指尖相觸的那一剎,百里嘴角的笑意加深,他緊緊攥住她的手,阿潯只覺風聲在耳畔呼嘯,隨即被他擁入懷中,視野陡然發生了變化,星空被一下放大,隨後那些稻荷水田皆被遠遠拋下,從一小片化作一個小點。

    她從未到達這樣的高度,心下緊張,兩隻手緊緊攥住百里的衣襟道:「我們去哪兒?」

    夜半寂靜,她情急之下發出的聲音特別響,百里目光淡淡掠過不遠處祭司所住的老宅,蹙了蹙眉,將她往懷中按了按,輕輕摀住了她聒噪的小嘴。

    「唔——」

    阿潯睜大眼睛,卻聽到他附在自己耳畔低聲道:「噓,不要說話,若是讓人發現了可就玩不成了?」熱氣攜著男人若有似無的體香齊齊環繞阿潯,她怔了一怔,卻是垂頭頷首,感覺耳根有些發熱。

    群雲逐月,清風徐蕩。

    很快,阿潯便被遠處的點點流螢所吸引,從上往下看,那些光便像是一條流淌滾動的星河,散發著溫暖的明黃色的光,光芒照在百里青衣上留下泠泠的光輝。

    隱隱,還能聽到有小販的叫賣聲,「這是別處的城鎮?」她驚訝地抬眉,遠望那片燈火通明,人頭攢動之勢,一時無語,扯了扯百里的袖子道:「難道他們都不歇息的麼?」

    耳畔傳來他的輕笑:「東海之畔的妖市一開,即是通宵達旦直至天明才盡興而歸。」

    有這麼好的地方?

    她又問道:「此處是哪兒?」

    百里笑凝著阿潯,此時他的清冷眉目好似融了一層淡淡明淨的月光,輕柔,小心翼翼,以至於跟在阿潯身後的白姬竟有一瞬間的怔楞,好似他正望著自己。

    「翡翠州。」

    你聽說過東海之畔的翡翠州麼?

    在那,每晚都會有妖市,從入夜開到凌晨,十分熱鬧。

    你可喜歡?

    啊,白姬默默垂下眼眸,感覺眼眶微澀,原來他從未遺忘過誓言,只是——

    她無法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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