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1章 深入虎穴 文 / 風雨一霎
過了秋,日子漸次冷了下來。
白姬靠著廊子坐,餘光裡的阿柳正捧著碗熱茶與旁人說笑,臉上絲毫看不出挖了一夜土的憔悴。早晨托了睚眥帶信給百里,將冒牌蘭若以及戕害數人一事告訴百里,只是至今還未受到他的回信。
這人,平日裡沒事倒來得勤快,這會真要他幫忙了吧,人卻不見了。
她歎了口氣,昨晚聽那女鬼哭了一夜,聽得腦仁兒隱隱作痛,想睡吧,腦中太多思緒繁雜,理不清楚還亂成一團,只好睜眼到天亮。
「阿潯你眼下好大一片烏青,是不是昨晚沒睡好?」阿柳呵暖了手捧起一盞熱茶遞給她,揶揄地笑:「我一直等你都沒等到,你是幾時回來的?」
白姬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二更左右。」
語落,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呼:「二更?!都這麼晚了還回來作甚?留宿在那不就好了?!」
有人狐疑地問:「那他給了多少花餉?」
白姬思索片刻,搖頭:「分未給。」
「啊——這不是空手套白狼麼!?」「阿潯,你下次絕不要再跟他出去了!」「是啊是啊!白佔便宜的騙子!」
阿柳扼腕:「看著打扮得光鮮亮麗,一副世家公子的派頭,想不到就是個繡花枕頭!阿潯啊,依我看,還是那日來看你的公子好,人長得俊,脾性也好,既然他都賠不是了,你就網開一面原諒他嘛!」
白姬苦笑,她自然不能告訴她們,這白佔便宜的騙子與那俊俏的公子本就是一個人。
「哎?!哪裡來的小狗兒!?」正聊著,眾女的目光皆被一條從高牆上跳下來的金色小狗所吸引,眼看那狗一頭栽入白姬的懷抱,她們同時發出艷羨的聲音:「阿潯,我抱抱你的小狗麼?」「生得著實討喜,瞧那鬼機靈的樣兒!」
大膽,我堂堂一介神獸豈能容許他人摟摟抱抱!?變作小狗的睚眥呲出一排米粒般的小尖牙。
「那個……」白姬一把按住它弓起的背脊,笑著同眾女解釋:「它脾氣不好,陌生人一抱就愛咬。」她起身,將睚眥揣在懷中:「我看它大概是餓了,我去尋點吃的餵它。」
「見到百里了麼?」等到了無人處,她低聲詢問睚眥。
「見著了,木頭人受了傷,主人正在替他療傷。」睚眥心懷不滿地舔著背毛,若非主人命它保護小姐姐,它才不要變成這副狗樣呢!
「百小裡受傷了?」白姬蹙眉:「傷得如何?」
「挺嚴重的,只剩下一團黑呼呼的靈體,委實難看。」
「我懂了,那百里有沒有給我留話?」
睚眥搖頭:「主人只說他晚上會來,讓小姐姐你別切莫輕舉妄動,一切等他到了再說。」它伸爪撓了撓白姬,奶聲奶氣道:「小姐姐,我餓了!」
白姬揉了揉它的腦袋,歎氣:「你想吃什麼?」
她正準備上廚房給睚眥尋點東西吃,遠遠瞧見阿柳自廊子拐角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邊跑邊喊她的名字。
白姬攔住她:「別急,慢點跑。你找我有事?」
阿柳跑得心急剎不住車,臉驀地放大在她眼前:「喜事兒,天大的喜事兒!」她攥住白姬的手,眼彎成月牙狀,兩頰透著紅潤的粉光,整個人洋溢在一股歡欣雀躍的氛圍中。
「咱們被選中了!」
白姬端的是不明就裡:「選中什麼?」
「被選中去服侍蘭若姑娘啊!」
在青樓中有那麼一條不成的規矩,花魁會相中有資質的清倌來近身服侍,幫忙做雜物,且邊學藝,在其身邊學習事務。此處雖然是花街,然等級分明卻不遜於旁的地方。再有姿色,能力再出眾,沒有一個前輩指路,要想在這三教九流之地混出一片天地是極難的。
阿柳做夢都未想到自己會被蘭若選中,畢竟她在這倚香樓裡姿色平平才藝平平,一切都平平。這個消息彷彿喜從天降,砸得整個人都懵了。青樓女子雖賤,然做了花魁卻能享受萬人仰慕,她想起每年桃花盛開時,各廊坊都會派出坊中最負盛名的花魁遊街,爭相鬥艷,以招攬生意。她們身披一匹千金的綾羅,衣襟染香,烏黑如雲的髮梳成最時興的髮髻,上面簪滿各式絹花步搖,蓮步輕移走過落英繽紛的阪道,被眾人仰慕的目光所包圍。
若是自己成了花魁,那王公子是不是會對她另眼相看呢?
就在阿柳整個人徜徉在美好幻想中的同時,白姬卻緩緩蹙眉,她昨夜才識破這冒牌蘭若的身份,今日就被叫去貼身服侍,這一切絕非巧合……很有可能,是她設下的一個局。
可是,如今人在屋簷下,有些事總躲不掉。
一行綵衣人出現在廊子拐角,敷面的粉塗得煞白,唇色卻紅艷極了。她將眼風釘在白姬面上,打量一圈,慢條斯理道:「阿潯,阿柳?」
阿柳連忙拉著白姬垂首,欣喜道:「是!」
「蘭若姑娘有請。」
白姬暗中朝睚眥睇了一眼,後者眼珠骨碌一轉,折身便鑽入草叢沒了蹤影。睚眥定能通知到百里,她稍稍定心,打起精神去闖那龍潭虎穴。
穿過後院的小徑,珠璣閣近在眼前。
「哇!好美,唔——」白姬伸手摀住正要大發感歎的阿柳,心中則腹誹若她知曉是什麼令這花開得如此嬌艷,恐怕就再也萌生不了欣賞的心情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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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靜,蘭若姑娘最不喜大聲喧嘩,再出聲便將你們攆出去。」
「知、知道了……」阿柳被嚇得噤聲。
兩人在綵衣的帶領下走上二樓,透過那芙蓉雕花窗欞看到一縷煙氣從洞格中倏然飄出,逸散在天際。白姬收回眼,聽見一道嫵媚嬌柔的女聲於屋中響起,低回宛轉,聽得人心欲醉。
「妙音,人帶來了麼?」
那名訓斥阿柳的綵衣人低聲道:「帶來了。」
蘭若伏在蓮花祥雲紋紅木坐榻,身後制屏三扇,中高旁下,闊不過丈,圍於榻後,屏上畫有一掩扇美人,絹紗羅緞,斜倚桃樹旁。她午睡方醒,雲鬢松亂,白如羊脂的臉並無粉黛妝飾,兩頰透出自然的霞色,穿了一件藕色流仙裙,衣衽只是鬆鬆繫著,露出修長的脖頸以及一小片雪白的香肩來。看似尋常不過的打扮,卻偏生被她演繹出一種別樣的風情,或許,人們口中所說的人間尤物,大抵便是這麼個模樣罷。
蘭若抬眸將她們打量,一雙桃花美眸若春月含情,眼角微揚,不語先露三分笑。左邊那少女生得一張討喜的小圓臉,膚色如蜜,眼如新月,雖算不得多美貌卻勝在嬌憨。而右邊,蘭若目光微滯,眼中浮起笑容。這名叫做阿潯的少女,模樣清麗,骨肉勻停,加之週身又有青樓女子少見的清冷氣質,是個不錯的資質。
她手撐頰,肘子朝杌子上一擱,姿態優地往香爐裡添了一段香,抬眸笑道:「以後便是我屋裡的人了,莫要拘束,有何不懂自來問我便是。」
阿柳猶自感歎這蘭若姑娘果真人如其名,似蘭花般清貴婉約,讓人心生好感。然白姬的視線則落在那三足蓮花香爐上,見她方才扔下的香木很快燃燒殆盡,隨即一股蠱惑的淡香散播開來。這香!她心裡打突,又聽咚一聲響,是阿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白姬心中一凜,感覺從指尖到整個身體皆使不出任何力氣,顯然,這香雖不能迷暈她,卻足以使她四肢麻痺動彈不得。若是讓蘭若發現迷藥對她不起作用的話反倒敗事,白姬咬咬牙,眼珠一翻裝作脫力軟倒在地上。
片刻後,聽見衣料摩擦地面的窸窣響聲傳來,她屏住呼吸,眼簾瞇成一道縫。看見一雙軟底繡曼陀羅華的絲緞鞋面出現在面前。蘭若嬌媚疏懶的聲音響起,她平靜道:「老規矩,送她們去濯池。」
「是!」
白姬閉眼,感覺幾道黑影將自己包圍,接著,左右兩人各抓住她的一隻胳膊將她整個提了起來。她無法睜開眼,只能任由這群人將她和阿柳帶離蘭若的屋子。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響起水流的聲音。一面滾滾冒著白氣的池水掩映在嶙峋怪石之下。綵衣人將白姬與阿柳橫放在草叢裡,一件件剝去她們身上的衣服。
白姬強忍著內心不適,一邊安慰自己她們都是女子,一邊又好奇這些人究竟想做什麼——難不成是帶她和阿柳來沐浴?!
她的猜想得到了證實——當溫熱的水沒過肩頭環繞在頸側時,白姬悄悄睜開眼,卻見那群綵衣人收走她們的衣服,準備離開。
那啥,你們難道真的不打算留下來幫忙搓個背再走麼?
白姬眼睜睜地看著她們離開,留下自己和不省人事的阿柳泡在這池子中,心裡思緒萬千:蘭若她究竟在打什麼主意,莫非真想將她二人洗洗乾淨然後吃了?!
一道黑影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背後,白姬驀地一涼,感到一隻手正沿著她光/裸的背脊緩緩下滑,同時,蘭若那柔媚的嗓音在耳畔響起,「別裝了,我知道那香對你不起作用。」邊說,手撫上她的胳膊上下摩挲,她低聲道:「你身上的皮膚光滑沒有一絲瘢痕,莫非以前是官宦人家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