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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0章 初入花街 文 / 風雨一霎

    門外跌進來一人,寬襟白衣,峨冠博帶,玉立長身端的是仙氣凜然。乍看之下,倒比一旁青衣落拓的百里顯得更超然脫俗幾分。

    只他一雙鳳眸骨碌直轉,視線閃爍搖擺,那小心翼翼又自帶揣摩的眼神實在令這副風流倜儻的相貌減分不少。

    百里挑眉,「躲在外面鬼鬼祟祟地作甚?」

    扒在門外偷聽被抓了個現行的百小裡:「……」他看著二人,思考再三,揚起一個恭維卻不失熱絡的笑容。

    「二位,稀、稀客啊——」

    白姬臉上的潮紅還未褪去,一把推開百里環在她腰際的手,語氣有些發虛:「唔……好久不見。」

    卻不知自己這急於撇清的模樣落在旁人眼中無異於是欲蓋彌彰。

    百里垂睫,掩去閃爍滾動的目光。他側頭,鼻尖微動,視線停在不遠處那銅鶴銜魚的香爐上,裡頭燃有一縷細香,甜膩的香味十分濃郁。他一挑眉,薄唇微陷,別有深意地問道:「這香,是你準備的?」

    「……」百小裡與其對視,咕咚嚥下口水。

    他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敢拿這上等的催情香來孝敬二位啊,這孤男寡女*的若是真搞出點什麼事來,後果他可萬萬擔待不起啊!呸——老王這刁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看我回頭不辭退了他!

    他一個俯衝舉起那香爐,咬咬牙,喊道:「這破爛貨早就該扔了,呵呵呵呵!」語畢,往窗外一扔。

    「哦,我看這成色倒不像是贗品。」百里不忘火上澆油。

    老子的五百兩啊!百小裡心在滴血,大手一揮道:「是假的!夜市上一兩能買三個呢!」

    百里睨他一眼,也不戳穿,掀了袍子悠悠在太師椅上落了座,長腿交疊,直接切入正題:「我聽說你這段時日過得很滋潤啊。」

    百小裡聞言一僵,連忙肅容:「誰說的?!我每天忙得腳不沾地連歇覺的功夫也沒有,哪裡來的時間去瀟灑?!都是那些無聊的人編排我!」

    話雖如此,白姬掩鼻,這滿身的脂粉香氣揮之不去,真是連虛張聲勢都站不住腳。

    「哦,是嗎?」百里冷冷一笑,話鋒轉而凌厲:「你所謂的忙,就是天天出門喝花酒?與姑娘們看星星看月亮而後再聊聊人生?」

    百小裡眉一揪,連忙改口伸冤:「先生明鑒,我是有苦衷的啊!!」

    百里不言語,垂眸,兩指屈起輕叩了兩下桌板。

    百小裡連忙斟了杯茶,點頭哈腰地遞到他面前,「先生,請喝茶——」

    百里接過茶,抿了一口,對他的哭訴無動於衷:「莫要耍嘴皮子,讓你辦的事兒都辦妥了嗎?」

    百小裡蹙眉:「聖諭已下,玉妃秋後即將問斬。不過她死到臨頭,嘴巴卻還牢得很,我用盡辦法軟硬皆施都不能從她她嘴中掏出點有用的話來。」

    白姬原本還有些稀里糊塗,一聽到玉妃二字,靈台瞬間清明。

    百里眸光浮動,若有所思地道:「你且去安排一下,待過幾日,我親自去會會她。」

    這世間,就沒有打不開的門,掰不開的嘴。

    「是!」百小裡正心虛著,表現得別提有多乖巧。

    「對了,二位晚上準備用什麼?這車舟勞頓的,不如來些清淡點的吧,藥膳如何?」百小裡站在這裡簡直如芒刺在背一刻也待不下去。於是準備尋個借口腳底抹油:「我這就下去命廚房吩咐著……」

    「慢——」百里喊住他,話鋒一轉:「你還沒告訴我你成天正事不幹上花街是為了什麼?」

    百小裡背影一僵,轉過頭。

    他道:「您有所不知,這段時日來帝都已發生好幾起失蹤案件,官府查了近半月沒有結果。聖上懷疑有妖魔作祟,遂命我私下暗訪。」

    唔,聽起來倒是個光明正大的理由,不過白姬不解——為何查案地點要在花街?!

    百小裡又補了一句:「經我暗訪,這些人都是流連花街的常客。而失蹤前都無一例外地留宿於花街中,故而我懷疑——」他蹙眉,露出一臉你懂得我很為難的表情。

    話雖如此,古人有言:冰凍三尺絕非一日之寒。某人花名在外,恐怕亦是不爭的事實吧——白姬的眼神落在百小裡頸側一碩大香艷的吻痕上,歎氣——不過得承認,拿人俸祿為人臣子絕非易事啊。

    「哦?」百里起身,一臉深思,目光流轉之際,嘴角微微翹起一個弧度來:「這樁案子,聽起來倒是有點意思。」

    「阿潯——」他轉身,伸手將從富春樓揣來的一籠湯包放在桌上推到白姬的面前:「我和百小裡有點事要忙。無聊的話,你不妨先吃點湯包墊墊饑,待我回來後再用晚飯。」

    「……」

    白姬挑了挑眉,不作聲。

    百小裡聞言顫了顫,這還未到秋後,便要算賬了?!

    百里只是微笑,手一伸架住他肩膀,目光輕輕一掃。百小裡冷汗涔涔,迫於威脅,只得認命地隨他往外走。

    白姬面無表情地望著二人,開門,關門,而後離開。

    眼珠驀地一轉,估摸二人出了院子,適才翻窗悄悄跟在後頭。遙遙望見二人勾肩搭背是往東邊市坊去,她停住腳步,蹙眉。

    都說十個男人九個嫖——

    原來百里也不例外!

    她下意識地撫上嘴唇,想起方纔那個意亂情迷的吻,不由臉色發沉。

    錦都繁盛,有東西南北四條大街貫穿,又有四大市坊。花街位於東市坊後,一條被人俗稱為煙柳巷的地方。一走近這裡,便有種不同尋常的氣息撲面而來。道路兩側大都以亭台樓閣為主,現下正是晌午剛過,部分妓館藝坊尚未開張,遂門扉緊閉。

    然倚香樓前卻是門庭若市熱鬧得很。

    白姬跟到此處,不見百里二人的身影。

    怕是跟丟了,她轉念一想,準備先從後門溜進去一探究竟。

    別看前門風光,後門則是一條狹窄深邃的小巷。

    早年間,還有不少暗娼在此流竄,然隨著妓館擴張,與其出來單干,倒不如投靠腕粗的東家來得實惠。

    白姬沿著小巷走,前方忽而走來兩個男人,賊眉鼠眼,身量矮小,一看打扮便知是這倚香樓僱傭的龜奴。

    「我說——」龜奴相互對視,望著白姬清淡如蓮的面容別有深意地哄笑起來。

    「這位姑娘是打尖兒還是住店吶?」

    白姬目不斜視,繞過二人,繼續往前走。

    「哎,我說你一個姑娘家家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停下——不准再往裡進了!」

    一隻手搭上肩膀,白姬停步,蹙眉,用力一甩膀子。

    那人只覺一股怪力襲來,登時,人便飛了出去。轟地一聲,摔入不遠處堆放爛菜瓜皮的竹筐中,原本埋頭找食的野狗嗚地一聲夾著尾巴跑得飛快。

    白姬:「……」

    另一名龜奴在旁看得目瞪口呆,要知道上花街抓奸的女人不少,可力氣這般大的女子卻是頭一遭。他解下別在腰際的長棍胡亂揮了揮,顫道:「別、別亂來啊!警告你,此處可是有正經營業執照的,誰若是敢在這砸場子,信不信我喊官差來抓你!?」

    白姬捏拳,信步走到他面前。

    「我、我喊人啦!」

    奪下那人手中的棍子,輕輕一掂,只聽卡一聲脆響。她面無表情地望著手中一分為二的棍子,有些頭疼——

    不知為何最近力氣變得好大。

    怪力女啊!那龜奴兩腿發軟癱坐在地,「小的有眼不識泰山,還請女俠饒命,可憐我上有八十歲老母,下有——」

    白姬打斷他的話:「還準備攔我嗎?」

    他猛搖頭:「不敢不敢!女俠請——」

    走出老遠,還聽到他顫顫巍巍說道:「女俠慢走!」

    白姬:「……」

    後門無人看守,她輕而易舉地溜進這家號稱防火防盜防正室的倚香樓後院。

    前院聲浪滔滔,衣香鬢影,男女調笑的聲音不絕於耳。

    她蹙眉,卻不知百里兩人身在何方。

    前方有腳步聲響起,白姬想了想,順勢推開一間靠走廊的屋子。

    屋中陳設簡單,一排大通鋪,當中隔著一張屏風。上面掛著幾件色澤艷麗的衣衫,她伸手取下,蹙眉端詳一陣。低頭看自己,再打量那衣裳,身形一閃躲入屏風後將衣裳換了去。

    好在這衣裳雖是薄紗質地,裡外幾層,倒也不算暴露。白姬一邊整理衣裳,一邊走了出去。

    「哎喲!」

    迎面走來一人,正巧與白姬撞了個滿懷。

    「……」白姬下意識地低頭,不能讓她看見自己的臉。伸手將對方扶起,她抬腳欲溜——

    「且慢!前院正好缺人,你隨我一同過去救個場……」對方抓住她的手,抬頭,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你是誰,我怎麼沒見過你?!」

    不能暴露身份。

    白姬的視線落在她濃妝艷抹看不清真實長相的臉上,心念一轉,不假思索地說道:「我還沒有梳洗上妝。」

    寂靜片刻。

    靜到白姬以為自己要被揭穿的時候——

    那女子臉上忽然露出瞭然的笑,鬆了口氣,上前拉住她的手:「哎呀,平素見慣大家描眉畫眼的樣子,像今日這般素淨倒是頭一遭見,害得我呀險些沒認出來,你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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