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山雨欲來 文 / 風雨一霎
白姬毫不客氣地反詰道:「那是你馬腳露得太多,讓人不得不懷疑。」
百里扶額:「阿潯你……眼裡還真容不得丁點沙子啊!」他歎了口氣,復又笑開:「不過,我就欣賞你這義正言辭的個性,有時候我不禁想問自己,讓你做跟班會不會有些大材小用了?」
白姬毫不留情地拒絕:「我做跟班就好。」
心底默默歎氣,話題還是被某人成功岔開了啊。可惜,她方才好不容易才鼓起的勇氣。
「既如此,我的小跟班——」百里衝她勾唇一笑,抬頭看了看天色:「如今事了,趁天色尚好,我們下山與白鹿族人告個別,然後離開吧。」
天色不是一直……
白姬順著他視線抬頭,卻不知何時,大片陰雲堆疊佔據萬頃高空,一時間,狂風大作,吹得樹木簌簌搖擺。半空中有雷電閃爍,幾道光弧劃過驀地點亮灰暗的天際。
「這是……雷劫嗎?」
百里抬眉,「沒想到這麼快便開始。」
挽起白姬的手,「咱們下山。」
山下。
遠遠望見睚眥四蹄開花飛奔過來:「主人,小姐姐!你們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要準備磨牙抄傢伙衝上去與那玄衣仙人決一死戰呢!」
「哦,是嗎?」
百里面無表情從袖中取出一個沙漏來:「都過去一個多時辰了,看來你這個準備時間還挺長。」
睚眥僵住,只能乾笑:「嘿嘿。」
轉頭朝白姬撒嬌,大腦袋在她腿上蹭啊蹭,嚷嚷道:「小姐姐快讓我看看,有沒有傷著哪?咦……小姐姐你身上的氣息好像跟方才不同了。」
白姬:「……」
她都不好意思承認睚眥是龍。
「你啊——」
百里伸手在睚眥頭頂狠削一記,訓斥道:「少裝瘋賣傻,一邊玩去,不要打擾我們辦正事。」
「嚶嚶……」
主銀好凶!睚眥抱頭躲至角落。
百里折身向不遠處的鹿青崖走去。
鹿青崖回望,眼中血絲密佈,是掩飾不住的憔悴。他勉強一笑,顯然已清楚百里的來意。
「你們這是準備離開了?」
百里頷首,「嗯,以阿潯如今的身體,不宜過多走動。你呢?回去,還是準備留下?」
鹿青崖失笑:「當然是留下,不過我準備派一撥人先回去打點,畢竟在溫留島還要許多瑣事要處理,另外,還有我爹的後事……」
百里理解地點頭。
又笑道:「若有什麼困難或者需要可隨時來找我。」頓了頓,「我給你半價。」
這時候都不忘做生意!
鹿青崖咧嘴,臉上這才顯現出幾分往日的活潑靈慧來,他伸手捶了百里一拳,嗔道:「你這個奸商!」
百里鳳眸一挑,慢條斯理地回道:「無奸不商。」
「罷了罷了,反正我總是說不過你的!」鹿青崖斂了笑,抬眸,眼中映出一片陰霾,雲層翻湧,幾道雷光經過,霎時間,紫色凶光照亮半片天空。
他問:「何時啟程?」
「現在——」百里瞅了瞅天色,微笑:「下雨天走山路可是很麻煩的。」
鹿青崖順勢點頭:「也好。」他朝白姬彎身作了一揖,眉眼舒展,笑容真誠而清朗,似乎仍是那日席上風姿卓越世無雙的少年郎,可無形間,又有什麼變了。
「你們走,我原該設酒餞行。而今條件貧瘠,這頓酒便先記著,來日再補。」
「如此甚好,」百里狹眸淺笑:「君子一諾,不許反悔。」
他擺手,止住鹿青崖前來相送的步伐,搖頭:「送君千里,終須一別。既然早也要別,晚也要別,倒不如就此別過吧。」
「也好,那我祝你和白姬一路順風。」
「保重。」
白姬頷首,儘管她與鹿青崖相識短暫,然談及離別,心中還是免不得升起幾分惆悵之意來。
她眼露不捨:「我們以後,還能再見嗎?」
鹿青崖微訝,然很快露出暖心的笑意:「自然,待我將山中諸事處理妥當,自會請你與百里來做客。屆時,可不許推脫說自己沒空。」
「不會,」白姬認真道:「再說,你還差我們一頓酒水呢。」
鹿青崖一愣,隨即無奈扶額。
「你和百里還真是一對。」
天生就具備叫人瞠目結舌的本領。
百里攬住白姬的肩膀,笑得很是自豪:「她這是捨不得你。」
白姬抬眉斜睨他,卻破天荒地沒有反駁。
百里喚來睚眥,兩人騎在它背上沿著來路離開。
遠望鹿青崖一人孑立的身影愈來愈小,她不由得問道:「我們就這樣離開嗎?」
百里回望,「你認為我們該留下來?」
白姬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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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阿潯——」他眼睫微垂,唇邊漾開一絲無奈的笑意:「如今青崖既為族長,自然要磨練出獨當一面的魄力,我們若出手相幫,反而不好。」
「更何況,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既有相逢一日,那便有離別之時。」他歎氣:「你要學著接受。」
白姬想起山神夙光,拯救一山生靈又有何用,到頭來還不是要受那七七四十九道玄雷之劫,忍那魂銷骨裂之苦。為何真正作惡之人可以逍遙法外,而好人卻終究沒有好報。
興許這世上本來就是不平高於公平。
雷聲漸響,天陰欲雨。
一滴冰涼的雨水打在白姬前額,她抬頭,看那在茫茫雨簾下澆築成一片花白的世界,低低歎道:「下雨了。」
睚眥甩了甩微濕的鬢毛,打開結界。
「主人,我們去哪兒?回家嗎?」
「不,轉道去東嶽華洲。」百里微微一笑,假裝沒看見白姬一下豎起的兩耳,慢條斯理道:「我與阿潯要去探望一故友。」
大雨瓢潑,席捲整片東部,整整三日,陰雲密佈,未見天明。
白姬坐在臨窗的座上,看屋簷上一溜雨線刷刷落下,濺在濕滑青磚上。
對面,百里揭開蒸籠,望著籠中六隻白生生胖鼓鼓的小湯包,隔著騰騰白霧,清俊的面上竟露出孩童般的笑容。
他執筷,迫不及待地夾了一隻放入白姬碗中。
一臉獻寶地看著她:「阿潯,快嘗嘗,這富春樓可是百年老字號,吃遍大江南北,還是他家的小湯包做得最是入味。」
白姬低頭瞧一眼,皮薄餡多,晶瑩剔透。
看上去似乎很好吃,不過這顯然不是重點——
她抬眸看百里,微微蹙眉:「我們只是過來吃湯包?」
「急什麼?」百里慢條斯理地咬開湯包那層薄薄的皮,吸允著那鮮美的汁水,鳳眸看向白姬,眼角一勾緩緩帶起優哉游哉的笑來。
「吃完早飯才有力氣辦正事不是?」
白姬這一想,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遂點頭,「吃完就走。」
她用筷子夾起那熱乎乎的小湯包,想也未想,直接塞入嘴中。
「……」
等到百里欲出言提醒,她已摀住嘴,把頭鑽入桌子底下去了。
「阿潯,你——」百里忍俊不禁,輕叩兩下桌板,眼角眉梢皆染上褪不去的笑意:「吃湯包可不能這樣豪邁啊……」
白姬被燙得兩眼飆出淚花,抬頭,眼淚汪汪地盯著百里。
嘴裡跟火燎似的疼,肯定是起泡了!
偏生百里還在那火上澆油地說:「俗話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更何況,不過是一籠包子而已,你若真喜歡,我又豈能奪人所好?」
「魂淡……」
白姬抹了把淚,哈著嘴不停吹氣。
百里笑也笑夠了,準備發揚一點人道精神。歎氣,彎身湊到她面前,盯著她那被汁水燙得紅通通的小嘴,假惺惺道:「來——張嘴,讓我看看你傷的嚴不嚴重?」
白姬扭頭,很是憤憤然。
「不鳥裡管!」
「來,聽話,張嘴啊——」
「你奏凱!」
白姬拍去百里伸來的手,一臉憂愁地托腮。然下巴卻被他輕柔不失有力地捏起,抬眸,便沒入他那一汪明澈透人的琉璃海中。
她一時怔楞,心裡頭好似被人用棒槌咚咚敲了幾下。
百里打量著她的嘴,輕輕蹙眉:「唔,好在只是破了點皮,一會去藥鋪買支燙傷膏塗塗便是。」
「咦?」語頓,他眸子微狹,食指沿著白姬唇邊輕輕一抹,揶揄道:「都多大的人了,吃東西還沾嘴。」語落,竟順手將那沾滿湯汁的指尖放入嘴中,舌尖輕舔,眼中露出饜足之態。
「你、你——」白姬捂著嘴,又看著他的手,支支吾吾老半天,才繃著臉擠出一句話來。
「你離我遠一點!」
語落,只覺耳後根灼燒不已,不用想,面皮定是不爭氣地紅了。
百里的眼在她緋紅的面頰流連片刻,直至她要翻桌而起,適才收了笑,慢條斯理地坐正。
「啊呀,湯包都涼了,真浪費——」他歎氣,揚手道:「掌櫃的,再來一籠湯包外帶。」
「好勒!」
他端得一臉正直,貼心之餘不忘補刀。
「喜歡就多吃些,放心,這點錢我還是出得起的。」
頓時,餘光瞥見某只冤得堪比六月飛雪的小黑臉。
他唇角一勾,只覺得整顆心都愉悅的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