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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章 好死不如賴活 文 / 風雨一霎

    身為瑯嬛兒女,為國捐軀乃是你的榮耀——

    乾貞帝那句話音猶在耳,彷彿一個永不醒來的夢魘,她在夢裡死了一遍又一遍,喝了千百十碗毒藥,痛到肝腸寸斷滿地打滾,而這一切,在他眼中不過是死得其所罷了。

    「皇兄為了營造大皇姐以身殉國的假象,讓我假扮作她,代替她去死。」

    白姬嘴角噙著一絲冷笑,事到如今她竟能如此平靜地講述那段塵封已久的過往,那段在戰火紛飛中面目全非的真相。它就像是藏在她心底暗瘡,爛肉,碰一下便剜心剜肺的疼,但若不下狠心用刀割去,這傷口就永遠不會癒合。

    「可笑的是,他明明對我動了殺心,臨了卻擺出一副偽善的嘴臉,吩咐侍監看我上路。不過可惜,他一走那侍監便被我用匕首扎死了。」

    「其實那時我已被迫喝下大半碗毒藥,想活亦是活不成了。」

    白姬繼續說:「我就躺在地上等死,結果你猜我看見什麼了?」

    百里很快接口:「白練?」

    「不錯。」

    在毒效侵蝕下,她五感漸失,雙目無法視物,只隱約看見一道白色的影子緩緩向自己爬來。

    「我當時還道是臨死前產生了幻覺,沒想到那竟真的是條蛇,它將我一點點纏緊拖曳著往御座底下去,直到爬過那又黑又深的地道,我才覺得身子一鬆整個人被啪地扔在高台上。」

    她原一直以為那蛇是先人養在地宮裡的怪物,專以人肉為食,所幸自己毒發,來不及成為盤中餐便掛了。如今想來,倒是自己誤會了,白練那時的原意說不定是想救她?

    「我死了之後,一直走不出這皇宮半步。你們方士管我這樣的鬼叫做什麼?」

    「地縛靈。」

    「對,就是地縛靈。」

    白姬留戀地看了她屍身一眼,「現在,只要把它燒掉,我便可以自由了。至於燒下來的骨灰,你拿去煉丹也好餵豬也罷,一切隨你。」

    百里望著她,眼中莫名浮起一絲笑意。

    「你真的想死?」

    白姬糾正道:「我已經死了。」

    「如果我有辦法令你起死回生呢?」

    白姬眼瞳猛地一顫,抖動嘴唇道:「莫要再開我的玩笑了,死人怎能復生,你當我真的那麼好騙麼?」

    「死人的確不能復生,面對一捧黃土,就算大羅天仙來亦束手無措。可你屍體死而不腐,觸手柔軟濕潤,關節靈動自如,顯然是白練褪下來的那些蛇皮起了作用,大大延緩了屍身*的進程,如此我倒有把握可勉力一試。」就在白姬眼中流露出希望的光芒時,他又慢條斯理地補了一句:「想來,做不了活人,做一個活死人總是可以的。」

    白姬:「……」強忍住想隨手抄起一塊磚往他臉上扔去的衝動,萬念俱灰道:「求求你大發慈悲把我燒了吧!」

    「嘖嘖。」百里咂吧了兩下嘴,薄唇一抿,表情正經得不能再正經:「這麼好的活屍燒掉簡直是在暴殄天物!更何況——」他眼珠轱轆一轉,好整以暇地說道:「你把屍體交給我,我想辦法讓你活,這筆賬算來,你一點也不吃虧嘛。」

    你會這麼好心?!白姬以人格作擔保,百里青琊一定還有後招!

    「我看你死時還不滿十六吧,英年早逝啊……」

    「……」

    「有意中人了沒有?」某人露出一絲狡黠的笑:「我看不像是有。」

    「……」

    「哎,阿潯你這麼固執以後怎麼找婆家?」百里歎氣。

    白姬忍無可忍:「死都死了你管那麼多作甚?!」一轉頭,見地上空空,她暴怒:「你把我屍體藏到哪兒去了?!」

    百里若無其事地回答:「哦,我怕屍體腐壞先收進去了。」

    白姬:「……」

    百里微笑:「小事一樁,不必謝我。」

    甬道裡一片黑暗,偶爾傳來的幾許風聲,更顯得此時靜謐無聲。白姬反覆舉起板磚,終究還是鬆手扔回牆角。百里運籌帷幄的笑容固然可惡,可她不得不承認,此人工於心計,他說話一針見血句句切中她內心要害不提,拋出誘餌後坐等他人動搖而後步步邁入他布下的陷阱。而她卻如那被掐中要害的動物,分明不甘心,卻半分反駁的力氣也無。在他那雙洞若觀火洞悉一切的眼中你所有的一切皆無所遁形。他就像是神,而你是凡夫俗子,輕易被他玩弄於鼓掌之中。

    百里算無遺策,這次亦大獲全勝。

    儘管事情的背後決不會有那麼簡單,但白姬還是可恥地動心了。

    「你的話可當真?」

    不得不承認,這筆交易是多麼的誘人。

    「千真萬確,不敢有半分欺瞞。」

    即便如此,白姬還是謹慎地問:「還是先說說你的條件吧!」

    百里微微一笑:「我缺一個跟班。」

    「包吃住嗎?」

    「包。」

    「成交!」

    就在談話之際,散落四周的殘存封印忽然光芒一閃,緊接著二人眼前出現奇異的一幕——

    許許多多年

    年輕帝王的影像如走馬燈放映一般迅速掠過,他們或站或立,形貌各異,有的在上朝,有的則在伏案。乾貞帝最後一個出現,他身邊站有一身形與百里肖似的詭異男子,面容隱藏在黑暗中,唯有一雙眸子微微放著紅光。倆人似乎是在交談,乾貞帝拉住他袍角急切地說了句什麼,男子聽了卻不表態,只居高臨下地望著他。

    白姬想看得再仔細一些,可不過眨眼,那影像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餘一片空曠的地道。

    「方纔那人是你?」

    白姬原不想問,卻按捺不住好奇心。

    百里早猜到她忍不住,微微一笑正欲說話,忽然耳朵一豎,他聽力極好,一下便聽到百米開外兩個小侍監之間的竊竊私語。

    「聽說這次祈福大會出了岔子,起陣時一道紅光直衝雲霄不說,連那從神木上折下的樹枝也無故斷裂了。一位道長說那是血光之兆,看方向是朝東邊去了,如今正懷疑後宮中有人用巫蠱之術干涉朝運呢!」

    「此話當真?無憑無據的事兒你可不能亂傳,小心掉腦袋!」

    「你有所不知,我有個本家兄弟這次跟過去侍奉,消息便是他透露給我的,我看吶十拿九穩!」

    白姬打斷他的注意力:「你在看什麼?」

    「沒什麼」百里回神,轉而回答她的疑問:「不錯,那人的確是我。乾貞帝死前我曾去過光明殿,並與他做了一筆交易。」

    果然如此——

    「什麼交易?」

    百里睨她一眼,意味深長地笑道:「秘、密。」尾音上揚,十足吊人胃口。

    歷朝歷代的統治者皆對巫蠱之患頗為忌憚,西羌建國前身雖為遊牧民族,然此事仍在朝中掀起軒然大波,皇帝一怒之下下令命廷尉徹查此事。廷尉史杜大人行事雷厲風行,不出三日,便在宿遷殿內庭院中挖掘出了兩個扎滿細針貼著咒符的木偶,一個經調查其上寫著乃是榮貴妃的生辰八字,另一個上面則赫赫然寫有去年小產王美人的生辰八字,兩人皆為孕婦,其險惡用意昭然若知。

    說起宿遷殿也許有人不知,可宿遷殿那名憑借廚藝平步青雲的玉妃卻是無人不曉,聽說在她的寢宮內還發現了另一個木偶,具體記著什麼所有人都諱莫如深,不過從陛下的反應來看,此舉應是觸犯了他的逆鱗。玉妃被打入大牢,擇日處斬。儘管她在牢中口口聲聲喊著冤枉,卻再也無人相信她,正所謂,多行不義必自斃。

    至於揭發巫蠱之禍的功臣浮山居士被賜千金數箱良田千畝,並授以大角觀司正一職,從此成為皇帝眼前的紅人,朝野眾臣眼中釘一事則為後談,此時暫且不提。

    且說城外西郊一處小河邊上,窄窄木橋向來只餘一人通行。有位樵夫剛從鎮上換了柴,用換來的銅錢替他家娘子買了點胭脂回來。

    他一隻腳踩上小橋的同時,另一人也同時伸出了腳。

    李樵夫低頭一瞧,來人穿了一雙青面錦緞暗雲紋的靴兒。貴人吶!他立馬把腳一收,顫巍巍地喊了一聲:「您先請——」

    「多謝。」

    那人一襲白衣,左手撐傘,傘骨修長碧綠,仔細一瞧卻是由翠玉打磨而成,而傘面則更為考究,以綢緞為底,寥寥幾筆一清秀佳人躍然於上。

    樵夫咂吧了下嘴,歎為觀止,一時都不好意思撐開自己懷中那把油紙傘。他淋著雨,悄沒聲兒地跟在白衣男子後頭,腳步放輕,生怕驚擾了那傘上的美人。

    橋行一半,忽然狂風大作,本來清可見底的小河忽然波濤潺潺。橋身嘎吱作響,樵夫不敢再行,這橋造得簡陋,年年起風時都有人跌入河裡叫水沖走。

    樵夫望著那撐傘人健步如飛的背影,鼓起勇氣喊道:「閣下且慢些走勒,這橋不穩,小心跌入水裡去!」

    話音落下卻聽耳畔響起一聲:「無妨」

    聲音十分清晰。

    樵夫吃驚抬頭,不過幾下功夫那人卻已走到橋中央,他微側頭,身影在霧中越來越淺,而後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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