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四.六道 文 / 傾杯序
李月恆等人是陪著甘成來求人救命的,幾個人坐在石墩之上聊得好好的,誰成想甘成會暴起發難?四下裡花草張牙舞爪,松柏形同鬼魅,四面八方朝蔣致遠猛攻。這一切來得實在太突然,別說魏無涯,就連吳志剛都沒能及時救援。
眼見著兩根胳膊粗細的樹枝就要刺到蔣致遠身上,甘成一臉冷笑,心說你小子非僧非道的裝神弄鬼,收了金大同的錢財來蒙蔽我,該著有今日的下場!
甘成心下正暗自得意,不成想突然之間前後左右四面八方煙霧大起。甘成大驚失色,連忙用袖子抹了抹眼鏡,只見天地灰茫茫一片,什麼禪寺石棚,什麼同學蔣致遠、李月恆,都不見了蹤影。
這是什麼地方?甘成在自己的世界中感覺不到任何一片花草,沒有了依仗,難免心中打鼓、暗暗吃驚。眼見著前方不遠處稀稀疏疏有些人影,他也顧不得那麼許多,快步走上前去。待等走到近前,卻嚇得他「啊」的一聲嚎叫,雙腿一軟,「噗通」跌坐在地上。
只見前方黑漆漆山嶺重疊,大山之下惡水滔滔。無數的冤魂怨鬼衣衫襤褸、面目猙獰,默默無聲長蛇一般圍山繞嶺排成長隊,魚貫而行,進入不同的大門之中。
甘成身處一處山崖之上,這可真是站的高望的遠。見右手邊大大小小山窪之中烈火熊熊,這火焰一望無際,熏得天地通紅。凡進入火山的鬼魂,無不被剜眼挖心、銅汁灌口、剝皮抽筋,慘叫之聲震耳欲聾、攝人心魄。
左側群山之中卻是寒冰凜冽,天地間白茫茫一片,陰風呼號甚是駭人。凡進入此處的亡魂,週身都被凍成青紫色。頃刻之間,眾鬼魅由青紫色又轉為紅色,全身凍裂血肉向外翻出。
這……這他媽到底是什麼地方!?難不成我到了十八層地獄?甘成全身已經被冷汗浸透,嚇得魂飛天外。
正在他戰戰慄栗不知如何是好之時,眼前紅光一閃,冰火地獄都不見了蹤影。但這也未必是好事,不知道何故,甘成瞬間置身於無邊無沿的餓鬼之中。
「啊!!!」甘成左右觀看,成群的惡鬼圍繞在身邊左右,嚇得面色鐵青。
這惡鬼與剛剛的亡魂不同,有實實在在的實體,是天地間難以言表的一種生命。
有的惡鬼肚子很大,腳卻十分幼細,猶如快斷的乾柴枯枝,幾乎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走起路來跌跌碰碰。還有的惡鬼口噴烈火,喉嚨卻只有針孔般大小,無法嚥下任何事物。
甘成高聲嚎叫,在惡鬼叢中手刨腳蹬爬行。
轉眼間鋪天蓋地的惡鬼竟然煙消雲散,眼前藍光閃爍,魚兒游水、百鳥凌空,牛羊滿圈、駿馬奔騰。
甘成已經被前面的地獄和惡鬼嚇得心快跳出了嗓子眼兒、體似篩糠,見這次沒了什麼幽靈鬼魅,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勉強從地上緩緩站起身來,回頭回腦朝四下觀望。
只見一匹惡狼閃電一般躥進羊群,朝喉嚨一口,咬住一隻小羊。那小羊兩眼含淚,喉頭流血「咩咩」悲鳴。又見一隻蒼鷹俯衝入水,雙爪抓了一條大魚騰空而起,那白魚扭動身軀,沒一會兒就丟了性命。
弱肉強食啊!甘成一聲長歎,以前很少想過,這畜生也有畜生的淒慘之處。
空中綠光閃爍,隱約間喊殺聲四起。甘成身子一抖,心說這次又遇見了什麼怪物?
眼見憑空裡閃現無數修羅夜叉,這些修羅青面獠牙三眼六臂,有的手持長矛、有的口中噴火,捨死忘生死命拚殺。
這甘成以通靈為營生,操控植物,也算見過幾場惡仗。可眼前眾修羅戰得是天翻地覆、倒海翻江,他也忍不住為之色變,連連後退。
一片黃光又遮住了惡鬥的修羅戰場,眼前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卻是到了甘成最熟悉的人間世界。
甘成的眼前走馬燈一般,只見世人爭名逐利、男盜女娼。當官的收受賄賂欺壓百姓、從商的奸狡油滑為虎作倀。有錢人三妻四妾花天酒地、窮苦人賣兒賣女寸斷肝腸。小嬰兒在胎中九月,受盡了苦難。老年人舉步維艱,雙眼昏黃。生病的求醫問藥家財散盡、到後來命喪黃泉,兩手空空。
看到這裡甘成忍不住潸然淚下,心說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竟要遭遇生老病死諸多苦難。為人不易、為人不易。
還不等他緩過神來,四下裡白光閃耀,仙樂起、祥雲生,放眼望亭台樓閣雕樑畫柱,奇花異草吐艷芬芳。
就這一會兒工夫甘成就經歷了五種境地,分分鐘提心吊膽。這終於來到第六處地方,卻是美不勝收的天堂。
只見仙女身著薄紗凌空飛舞,眾神端坐寶座之上,面前儘是玉液瓊漿。
好地方啊!甘成心中暗暗讚歎,心說在人間就算積攢下金山銀山,也無非開幾台好車、買幾間大房。可哪比得上這天宮仙境?這裡竟然這般逍遙自在。
他正在羨慕之時,只見對面一尊大神的衣服上忽然生出污垢,頭上光華萎頓,腋下熱汗直淌。甘成心說這可是怎麼了?明明是神聖不可侵犯的神仙,怎麼頃刻間就弄成這樣?再看那神仙身體散發穢臭之味,「啊」了一聲摔落寶座,竟死於地上。
甘成哪知道這就是天人五衰,神仙的壽命也有終結。正在他驚詫無比之時,抬頭再看,面前卻是蔣致遠面帶笑意,坐在石墩之上。
「六道輪迴,眾生皆苦。」蔣致遠微微一笑:「是否留在山上和我一起參透這生死,你可想好了嗎?」
甘成朝左右一看,吳志剛正怒目而視,李月恆、魏無涯、莫小笙都在身旁,他自己還是坐在石棚外的石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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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這要是普通人,親眼所見六道輪迴,一定相信蔣致遠所說的話。可甘成眼珠轉了轉,咬牙道:「就算你有本事造出幻象又有什麼用?你真的以為靠這點兒把戲就能騙我留下來當和尚!?」說罷竟然不管眾人,拂袖而去,快步下山。
他之所以說什麼都不相信這些老同學,說來一共有三個理由。一是莫小笙「不治而愈」這是他自認為最大的破綻。二是他和金大同有仇,金大同錢多,他認準了這些同學是金大同雇來的。第三是他在山上曾經用通靈之術和萬物交流,知道之前魏無涯上山來過。他認為這就是他們提前串通的證據,可他萬萬沒想到魏無涯上山卻另有原因。
除了這三點「證據」之外,他還有一個自己的想法,這想法很簡單,就是死也不能當和尚。退一萬步說,就算真的只剩兩天壽命,他也要搏浪一擊試試能不能有生路。不管眾生六道皆苦,還是先山珍海味享受他個痛快,實在沒必要青燈古佛的被困在廟裡一輩子。
甘成跑下山,鑽進他那輛黃色甲殼蟲,油門一踩飛馳而去。今天晚上他要處理一件事,一個隱藏在他心中的秘密。
城南那條河的北岸,甲殼蟲顛顛簸簸的翻越著坑窪不平的土路。到了,甘成拿一根手電筒,走下車來,從東向西一根一根的數著大樹。
「第八棵樹,就是這兒了。」他邊自言自語,邊把手電筒放在樹下,算是做了個記號,跑回車裡拎出一把鐵鍬。
夜深人靜、月黑風高,身穿灰色破風衣的甘成一鍬一鍬的挖土、挖第八棵樹下的土。他呼吸粗重,挖幾下便伸手扶扶快要跌落的眼鏡,這場景像極了殺人犯在埋屍的現場,詭異異常。
泥土紛飛,土坑越挖越深,猛然間「噗」的一聲,鐵鍬鏟到了泥土之外的東西。甘成欣喜若狂,蹲下身子用手電照著,摸了摸那東西,沒錯了,就是它。這下他挖得更是起勁,沒一會兒工夫,竟然挖出兩個圓滾滾的編織袋來。
甘成回頭朝四下裡望望,確定附近沒有任何人。他三下五除二的扒開袋子,又撕破了裡面幾層真空包裝的塑料膜,滿袋子紅呼呼的鈔票露了出來。
「他媽的!」甘成嚥了口吐沫,興高采烈的把鐵鍬和兩袋子錢丟進車裡,發動甲殼蟲開車就往家裡趕。
這家我是不能要了。甘成邊開車邊盤算,我本就和那金大同有仇,今天在讓國寺又和莫小笙他們翻了臉,家和花圃就都不安全了。好在挖到了這兩袋子錢,走到哪裡都是吃喝不愁。現在我就回家收拾收拾東西,帶些換洗衣物和值錢的東西。換地方了,連夜就搬家。
他打定了這個主意,心裡就穩了許多。甲殼蟲一路飛快,駛進了小區的大門。
甘成本想著把車停在樓下,他進屋收拾東西馬上就走。可是車上整整兩袋子鈔票,又讓他放心不下。想了想還是把甲殼蟲停進了車庫,鑰匙一捅鎖頭眼兒,就進了家門。
他也沒必要再換拖鞋,伸手按開關打開客廳的電燈,他卻大吃一驚!
只見沙發上坐著一個人,這人手握一把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著自己的前胸。那人微微一笑:「甘大師,你可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