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生死 文 / 傾杯序
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弄個明白。
李月恆把煙頭狠狠的掐滅在窗台上的易拉罐裡,轉身快步跑下樓梯,穿過停滿汽車的廣場,走出了醫院大門。
深秋的夜晚,已不再是初入秋時那一絲絲涼意,而是冷,幹幹的冷、瑟瑟的冷。馬路上已經少有行人,偶爾幾輛汽車飛馳而過,枯黃的落葉被刮得飛起再落下、飛起再落下。李月恆穿過馬路,拐了個彎,繞到醫院對面廢棄的三層樓後面。他掏出手機,手指隨便按了幾下,算是有了些微微的亮光,一咬牙,鑽進黑洞洞的樓門。
李月恆上小學時父母離異,從小在姥姥身邊長大。姥姥今年80多歲了,10年前就落下了心力衰竭的病根,近幾年經常住院。這次姥姥心衰發作比較重,李月恆一狠心就辭了工作,和媽媽一起換班在醫院照顧姥姥。
在醫院看護病人是枯燥無聊的,李月恆除了擺弄擺弄手機,就只能在走廊的窗前抽幾支煙。哪成想,從這扇窗戶望出去,他卻發現了一件怪事。
醫院的馬路對面是一棟廢棄的三層小樓,記憶中很多年前那裡是一家工廠。工廠倒閉以後這樓就被某個老闆買去開了飯店,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幾年飯店也倒掉,再以後就沒人租這個樓做買賣了。聽說有地產商要收購這一塊地去搞商品房,兩邊談來談去價錢也談不妥。那飯店老闆待價而沽,用磚頭封住了正門,窗戶的玻璃早就被過往的頑童用磚頭打碎,一晃這樓已經廢棄三四年了。
李月恆在住院部四樓的走廊抽煙,每天傍晚都會發現對面這廢棄小樓的三樓窗前有一個長髮女孩。兩棟樓畢竟隔著一條馬路,女孩的容貌看得不甚清晰,她什麼時候來?什麼時候走?李月恆都不知道。他只知道這女孩至少出現了5天,對,5天,5個傍晚她就在那窗前默默的站著、望著。
開始的一兩天李月恆只是覺得有些奇怪,可這麼多天下來,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廢棄幾年的樓裡,為什麼會有一個女孩?為什麼她每天都站在窗前望著醫院?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問號就像無數小老鼠的爪子在李月恆的心頭抓來抓去,所以他今天下決心要去弄個水落石出。
走進這個早已沒有了門板的小門,猛然間李月恆汗毛孔發炸,忍不住打了個寒戰。他能隱隱感覺到,這門裡門外是兩個世界,門裡的世界不是人的世界,不屬於他,甚至不屬於任何人。
既然已經到了這裡,沒什麼理由再回頭。李月恆只略一遲疑,便不再猶豫,揚揚手中的手機,向一樓的每一個角落照去。
這小樓裡殘破不堪,地上有些廢棄的桌椅,冰冷的空氣中隱約有些臭味,不知道這味道是來自流浪漢的糞便還是老鼠的屍體。李月恆也來不及多想,順著樓梯徑直而上,越過二樓,來到了三樓這也許他不該來的禁地。
不遠處的窗前就是那女孩,皎潔的月光從破碎的窗戶灑進小樓,女孩的背影還算清晰。女孩長髮披肩,穿的是一件黑色的風衣。李月恆穩了穩心神,長長的出了口氣。
「你……你好。」其實在路上李月恆想了很多種開場白,但事到臨頭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會冒出這麼一句。
女孩沒回頭,也沒說話,屋子裡死一般的沉寂。恍惚間李月恆好像看見她的頭微微點了點,但也實在是拿不準她到底有沒有回應的痕跡。
「咳」李月恆乾咳了一聲,仗著膽子朝女孩走去。邊走邊問道:「我不是壞人,我在對面醫院看見你一直站在這裡,我就是來問問,你……你在看什麼?」
那女孩依然沒有回應,李月恆快走到她身後時卻突然聽見了她的聲音。
「1、2、3……1、2、3……」這是那女孩發出的聲音,雖然只是單調的重複著這3個數字,可這聲音就像冰錐,帶著刺骨的寒意。
李月恆和那女孩並立於窗前,側過臉來朝女孩臉上望去。女孩臉龐消瘦、皮膚白皙,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那雙深邃烏黑的大眼睛徑直的朝醫院住院部望去。
李月恆心說看樣子我擔心的有些多餘,不是靈異事件,也沒什麼妖魔鬼怪,我眼前的分明是個美女。
「這個……」李月恆叭嗒叭嗒嘴,開口要繼續追問根底。
「3個,今晚會死3個。」還不等李月恆說完,那女孩嘴唇微微顫抖,冰冷冷的說道:「3個人。」
「什麼3個人?」李月恆一愣,才想起她一直在123、123的數數,忙問道:「我沒聽明白,什麼三個人?你的家人也在這醫院住院嗎?」
女孩轉過臉,望著李月恆的臉,一字一板的說道:「對面樓裡今晚會死3個人。」
「啊?」李月恆看見女孩的正臉,眼前一亮,覺得這女孩愈加美麗。但聽她說這些話心裡不免有些惋惜,這個漂亮的姑娘難不成是精神病?什麼死3個人?想罷微微一笑道:「醫院裡每天都會死人,你怎麼知道今晚會死3個?算了算了,不說這些,你家在哪兒?用不用我送你回去?」
那女孩仔細端詳李月恆的容貌,半晌,卻又轉過頭去。
「你可別誤會。」李月恆連忙解釋道:「我說了,我不是什麼壞人,也不是來找你搭訕的。我就是每天看你站在這裡覺得奇怪,就跑過來看看,你真不用我送你回家?要不我幫你給你家人打個電話也行。」
「媽啊!媽啊!……」還不等李月恆話音落地,對面住院部三樓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號聲,這聲音異常淒厲,這聲音劃破天際。雖然隔著一條馬路,可這聲音真真切切的鑽進李月恆的耳朵裡。
李月恆被這叫聲嚇得一激靈,心跳驟然加速。連忙手扶窗台朝對面望去,眼見著三樓一個房間裡有女人頓足捶胸,趴伏在床上失聲痛哭,大夫
夫和護士在一旁搖頭歎氣。
「這……這……」李月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磕磕巴巴的嘀咕著:「真……真的死了,你……你怎麼知道。」
「這是第1個。」女孩冰冷的聲音甚至少了該有的抑揚頓挫,冷冷的問道:「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我?」李月恆腦袋裡一片混亂,甚至沒聽清女孩問的是什麼「我……你問我什麼?」
「哎……」女孩歎了口氣,不理李月恆,轉身走向樓梯。
「你別走!」李月恆這才緩過神來,緊趕幾步擋在女孩面前,高聲道:「你要去哪兒?」
「回家。」女孩停住腳步道:「你不是說自己不是壞人嗎?攔著我幹什麼?」
「我……」李月恆臉一紅,連忙道:「我相信了,我相信你說的是真的。我想請問你,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病人什麼時候會死的?」
「我就是知道。」女孩微微揚了揚頭道:「你到底讓不讓路?讓不讓我走?」
「別誤會、別誤會。」李月恆雙手在胸前連連擺動,說道:「我姥姥在對面4樓心內科住院,我……我只是想問問,她老人家……會……不會死?」
「死?」女孩眨眨眼道:「會死啊,誰能不死?」
「啊!?」李月恆大驚失色!腦袋上「唰」的淌下了冷汗。鼻子一酸,帶著哭腔道:「我姥姥今晚會死!?你……你可別騙我!!」
「人人都會死,老天爺不騙人。」女孩的嘴角輕蔑的撇了撇道:「你姥姥今晚沒事,要3天後才死。人生無常,你也節哀順變吧。」說罷繞過李月恆就要下樓。
「不行!你不能走!」李月恆不知哪來的勇氣,一把拉住女孩的胳膊。
「你要幹什麼!?」女孩臉色突變,面帶寒霜。
「我……」李月恆這才感覺自己亂了方寸十分失禮,忙撒手道:「我是我姥姥從小帶大的,姥姥是我世上最親的親人!你既然能知道生死,就一定有辦法救人!求你救救他老人家!」
「生死有命。」女孩臉色略有緩和,搖頭道:「我有什麼本事救人?」
事關姥姥的生死,此時此刻李月恆再也沒有了男子漢的尊嚴和勇氣,他雙眼淚如泉湧,哭道:「你一定有辦法……你一定有辦法救人,求求你救救我姥姥吧……求求你救救我姥姥吧……」
女孩微微搖頭道:「這醫院迎來送往,每天有人會死,每天也有嬰兒會出生。死不一定是什麼壞事,你男子漢大丈夫怎麼沒有半點志氣?」
李月恆咬咬牙道:「我不怕死,但是我姥姥不能死!她……」他哽咽道:「你要多少錢我都給,求你救我姥姥一條命!」
「你真的是孝順。」女孩點點頭道:「我本沒有救命的本事,但看你這麼孝順,咱們就試試吧。」
「謝謝!謝謝!」李月恆聽這女孩這麼一說真是又驚又喜。連忙說道:「怎麼個試法?需要多少錢?需要我做什麼?」
「我叫莫小笙。」女孩不接李月恆的話茬,卻說出了自己的名字。「明天傍晚到第一中學找我吧。」不等李月恆再說什麼,她轉身下樓,飄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