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驚疑未定(1) 文 / 78803838
次日是鳳朝一月一度的祭佛齋日,家家戶戶均須行掃除之儀。書堂按例將放假一天,當日下午只上了一半的課便提前下學。壞小子們湧出教室看到我,紛紛做著鬼臉跑開了。毛傑最後走出來,顯得悶悶不樂。
「你怎麼不開心呀?」我跑上去問他。
「你要走了呢,我開心不起來!」
「是不是擔心我走後,壞小子們會欺負你?」他太老實了。我一走,壞小子們肯定會捲土重來。
他像敗下陣來的鬥雞般垂頭喪氣。
「別這樣子啦!大不了,我走前再警告他們一下,讓他們不敢再欺負你就是。」我拍拍腦袋,立即想出個妙招兒:「我都想好啦,明天從家裡帶些辣椒水來,再整他們一回……」
「雲安,我已經很感謝你這麼長時間對我的照顧啦!其實我也知道我膽子小,可是……」他說著說著竟趴在我肩膀上哭起來,弄得我也想哭了,卻還要說話安慰他:「好了啦,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嘛!再說了,說不定哪天我又回京城了呢!」
「那要是萬一回不來呢?」他淚眼朦朧地問。
「這個嘛……就算萬一回不來,你也可以到江南六郡來找我嘛!對不對?」我掏出繡花手絹為他擦乾淨眼淚,笑道:「別哭了啦!我們永遠都是好朋友嘛!對不對?你總不能讓我走也走得不安心吧?」
「嗯!」他破涕為笑,想了想道:「雲安,把你的手絹送我好不好?」
按理說送張手絹不算什麼!反正我又不是鳳朝女子,沒那麼多講究。可這手絹是我刺了滿手針眼兒才做出來的一大傑作,丑是醜點兒,卻值得紀念,搞不好千百年後還能成為重點保護物呢!我猶豫著把手絹藏到身後,支支吾吾地道:「呃,這個……不太好吧!」
他大概以為我是害羞,解釋道:「你放心吧,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留著當個紀念。你走後,我看見它就像看見你嘛!」
看他可憐兮兮地樣子,我生怕他又哭了,很慷慨地將手絹遞給他。「好吧!」
沒想到他接過手絹,居然皺眉說:「呀,怎麼這麼醜呀?繡得歪歪扭扭的!」
「喂!這可是我親手繡的,你竟然敢嫌丑?」我伸手便要去奪。
他一聽這話,趕緊攥得緊緊地,任憑我怎麼搶,就是不放手,不停道歉道:「我說錯了!我道歉!它是全天下最好看的手絹!」
生平第一次送東西給人,居然被嫌丑!我搶不過來,哼了一聲,氣呼呼地轉背走掉,由得他扭著胖墩墩的身體在後大喊大叫:「唉,雲安,你別生氣呀!我口誤說錯了嘛!我不是故意的!」
「毛傑,你去死!」
「好好好,你原諒我後,我就去死!」
「安兒,你的手絹兒呢?是不是丟了?」那天夜裡,姨娘為我漿洗完衣物,問及手絹。
我沒多想,隨口答道:「沒有,我送給毛傑了!」
結果因為這句話,我被向來疼我到骨子裡的姨娘罰抄《女兒經》十遍。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被姨娘責罰。事後,我很長時間都想不通,為什麼罰我的不是娘親而是姨娘。然而,等我日後明白那是姨娘對我的極致愛護時,我卻無法向她表達我對她的愛。
離京的日子越來越近,趁著齋節,娘親帶著我和姨娘到京師最負盛名的通寶寺禮佛。
作為虔誠信徒,娘親每逢齋節都會親自到通寶寺燒香祈福。儘管家中並不寬裕,她仍會想法子節約一些銀錢用於供奉寺院香火。老實說,我很不認同這一點。如果佛真能有求必應,世間的人活著還有什麼用呢?
在娘親帶動下,通寶寺我倒是來過好幾次的。姨娘說,那支奇異的卦簽便是在通寶寺求得,解籤的是通寶寺的住持慧圓禪師。這位大師一年中大半時間都在潛心修佛,所見之人屈指可數,京師許多達官顯貴都碰過壁。
進廟之後,除了像往常一樣在人山人海中捐了香火錢,拜了菩薩外,娘親請主事禪師作了通傳,慧圓大師竟然二話沒說便要見我。我被單獨領進他的禪房,當著他的面再次抽籤。當他把竹籤遞給我看時,我差點被嚇死,因為竹籤上寫著三個字:帝王燕。
慧圓大師似乎有些疑惑,考慮再三後開口:「小施主,請把你的右手遞給老衲!」
佛門清靜之地,我不敢造次,只得依言行事。誰知他看罷,竟然大笑三聲,嚇得我戰戰兢兢,不得動彈。隔了許久,他才道:「小施主,老衲送兩個字給你。」
「什麼字?」我怯怯地問。
他只笑不答,用手指在我手心寫下『德』『善』二字。
「大師為什麼要送這兩個字給我?」
「小施主命格已改,須牢記此二字方可化解日後危機!」說罷,他便閉目不言,像尊佛相似的,一動不動。
我瞧了瞧右手,除了交錯的掌紋,看不出有什麼變化,本來還想問多幾句,見他表情莊嚴而又神聖,只好將問題嚥回肚子,跟著主事禪師出門,重回娘親與姨娘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