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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4.第24章 只若初見(下) 文 / 牛語者

    她叫唐雪落。

    因為婆婆撿到她的那天剛剛下過雪;又因為那是入春後的最後一場大雪。

    所以,婆婆給她起名雪落。

    她是婆婆的開心果,她是婆婆的心頭肉,她是婆婆在這個世界上唯一可以親近的人。

    她們一起來到了北荒冰原,尋找爺爺可能留下的足跡與印痕。

    然後,她便邂逅了姬澄澈。

    因著唐虞,那位已經遠去的大巫祝爺爺,他們的命運交集在了一起。

    從此,她和婆婆在夜火部落借住了下來,這一住便是兩個多月。

    每天,澄澈哥哥會將十萬巫典中失傳的絕學背誦給她聽。她便在一旁用心銘記,待回返南方後再默寫下來交給婆婆。

    澄澈哥哥在背書的時候,手上還總是忙個不停。

    他在練習刺繡夜火圖騰,據說這是大先生佈置的功課。

    林隱哥哥也有功課——他的功課是讀書。

    所以當澄澈哥哥練習刺繡的時候,他會安靜地坐在屋裡的另一角捧著書卷如饑似渴地……打瞌睡。

    遇上天氣晴朗的日子,林隱哥哥和澄澈哥哥會一人拉著她的一隻小手爬上雪頂和鋒寒、玄霜玩耍。

    鋒寒很酷,玄霜很傲嬌,可它們都很樂意讓她騎坐在龍角之間,像女主般尊崇天下。快樂光陰就這樣不知不覺地溜走,轉眼到了夏末。

    這一日陽光和煦,那支商隊自北方返還,再次路過夜火村。

    大先生給姬澄澈和林隱放了半天假,讓他們陪著雪落去逛集市。

    姬澄澈興高采烈,偏偏林隱掃興得很,依舊堅持要上雪頂練劍。

    快半年了,他每日都在執著地練習著同一個動作——吸氣,拔劍,劈出,吐氣,收劍……永遠不知道膩味。

    相形之下姬澄澈就要輕鬆許多,他總能找到各種機會偷懶,大先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像對他從來不多苛求。

    兩個多月間,姬澄澈的小乾坤中精氣凝結,隱隱又突破煮海煉石之境的徵兆。說到底,他的功底著實得天獨厚,非但本身資質超凡,又有聖龍之心如虎添翼,再加上唐虞利用殘餘元神為他開闢識天一舉衝上雲紋境界,際遇之奇遠非林隱可比。

    他和唐雪落在集市上到處兜來逛去,不為買東西,只是覺得好玩兒湊個熱鬧。

    忽然,姬澄澈看見巨崇德獨自一人坐在村口,身邊擺了個酒罈子甚是愜意。

    「大叔!」姬澄澈打著招呼,和唐雪落一起走向巨崇德。

    巨崇德看了眼粉雕玉琢的唐雪落,面含微笑站起身道:「殿下,你今天不用去雪頂練功麼?」

    姬澄澈回答道:「大先生放我半天假,陪雪落來逛集市。」

    巨崇德笑問道:「可看中了什麼好東西?」

    姬澄澈看向唐雪落,見她搖頭也一起搖頭。

    唐雪落天真地問道:「巨將軍,你很喜歡喝酒麼?」

    巨崇德拿起酒罈晃了晃道:「嗯,這是商隊從天都帶來的酒,下次不知何時才有,得省著點喝。」

    姬澄澈心頭一動道:「大叔,你是不是早想回返天都城?」

    巨崇德不置可否道:「既然陛下將殿下的安危托付於我,巨某無論如何也要護得您周全。若是少了一根頭髮,陛下不怪罪,巨某卻不知該如何自處。」

    姬澄澈點點頭,巨崇德乃是大漢的猛虎,千軍萬馬中取敵人首級如探囊取物的上將,為了自己卻收起鋒芒蟄伏北荒,終日眺望冰原不得施展。

    「大叔,你回去吧,和商隊一到走。」

    「回去?」巨崇德驚愕地望著姬澄澈,「那殿下您呢?」

    姬澄澈輕笑道:「我當然要留在這裡跟大先生修煉,等學好了本事再回去見父皇。」

    巨崇德搖頭道:「既然如此,我不能離開殿下。」

    姬澄澈道:「我們離開天都城已近一年,尚無半點音訊傳回,父皇必定十分掛念。大叔,我想請您回去面見父皇,把我在冰原修煉的事告訴他,也好令他心安。」

    他見巨崇德不吭聲,便接著道:「我留在夜火部落,安全你不必擔心,有林叔叔,還有大先生在,天下誰人能傷我一根頭髮?」

    巨崇德聞言不由心動,說道:「好,此事待我和大先生商量過後再說。」

    姬澄澈笑道:「大叔,澄澈已不再是孩子,會照顧好自己。」

    冷不丁背後響起林隱的聲音道:「你當然不是孩子,你是個小、孩、子。」

    原來天近中午,他剛結束了修煉,正要回到村裡吃飯小憩。

    巨崇德呵呵笑了起來,說道:「當年我也有個兄弟,吵得比你們還凶,還常常因為不服對方而爭強鬥狠,打得鼻青臉腫。可是到了戰場之上,他幾次用身體替我擋下冷箭。」

    「擋箭,替他?」姬澄澈瞪著林隱,斬釘截鐵道:「做夢!」

    「放心,我從不指望有人會替我擋箭,更別提是你。」

    唐雪落一手拉一個站到兩人中間,笑道:「巨將軍,那現在您的這位兄弟在哪裡?」

    巨崇德往喉嚨裡灌了兩口酒,說道:「戰死了。」

    唐雪落「啊」了聲,認真地道:「他是個英雄。巨將軍,您也是。澄澈哥哥、林隱哥哥,以後你們看到箭來了要遠遠躲開,誰要是用自己的身體去擋箭,我就不和他一起騎龍玩了。」

    巨崇德展顏一笑,摸了摸三個小傢伙的腦袋道:「你們好好玩耍,我去找大先生。」

    他翻過雪頂來到冰室,將南歸的想法對大先生說了。

    大先生沉吟須臾後問道:「雖說這是澄澈的建議,但你是否也有此意?」

    巨崇德與大先生亦師亦友,這些月來坐而論道受益匪淺,故而恭敬道:「我的確也想回天都城一次,將殿下的近況稟報陛下。」

    「這樣啊,」大先生微微頷首,說道:「那便去吧。」

    巨崇德對大先生的反應有些訝異,卻也未曾往深處想,抱拳一禮道:「多謝大先生對我的關照,巨某銘記在心。」

    大先生打量巨崇德,說道:「將軍,你此次回去路途上必能一帆風順無阻無礙。倒是回到天都城後,恐會有麻煩找上門。如果遇有難題,不妨前往恆侯府,就說是老夫的朋友。」

    巨崇德驚訝道:「大先生與恆侯有舊?」

    大先生回答道:「恆侯花滿溪是老夫的記名弟子,此事原是一樁隱秘,故而望將軍守口如瓶。」

    巨崇德大感意外,要知道花滿溪是大漢三公四侯中最另類的一位。此人有萬戶封地,卻長期隱居京郊足不出戶,只醉心於丹道之學。

    誰曾想,花滿溪竟然是拜了大先生為師!

    只是他巨崇德堂堂金吾將軍,大好男兒頂天立地,遇事還要勾三搭四搬出大先生的名頭去求助他人,豈不惹人恥笑?

    當下計議已定,兩天後商隊啟程南歸,姬澄澈、林隱和唐雪落一同為巨崇德送行。

    林隱駕駛著雪橇帶著兩人一路送出數十里,眼見日上中天,巨崇德停住坐騎,說道:「殿下,林公子,雪落,你們就送到這裡,多多珍重後會有期!」

    姬澄澈不滿道:「大叔,讓我再送你一段路,這樣晚上的功課也可以一併逃了。」

    林隱冷冷道:「就知道你想偷懶。」

    巨崇德呵呵一笑打馬揚鞭,雪騅奮蹄馳騁向前,去追趕漸漸走遠的商隊。

    姬澄澈、林隱和唐雪落站在原地目送巨崇德,直到他追上了商隊。

    「走啦。」林隱坐上雪橇,招呼姬澄澈和唐雪落。

    姬澄澈恍若未聞,突然拔腿向一旁的山坡上奔去。坡上儘是齊腰深的雪,他深一腳淺一腳手足並用,幾次滑倒在雪地裡。

    「澄澈哥哥……」唐雪落怔了怔,隨即猜到了姬澄澈為何要這樣做。

    「笨蛋。」林隱低低罵了聲,拋下雪橇追著姬澄澈往陡坡上攀爬。

    「等等我!」唐雪落喚道,她年紀最小力氣最弱,那雪坡直如高不可攀的天險。

    林隱轉回身,向唐雪落伸出手道:「抓緊。」

    唐雪落勉強探直身體,小手夠著了林隱伸過來的左掌,借助他的力量往坡上爬去。

    姬澄澈爬到了坡頂,極目遠望遙遙只見巨崇德高大的身軀坐在雪騅背上,黑色的披風烈烈飛舞異常醒目。

    「大叔,一路順風。」

    他在心裡默默念道,一下子覺得空蕩蕩地分外失落。

    巨崇德走了,回返萬里之外的故國,那裡正是繁花似錦綠意盎然的季節。

    陽明池裡的荷花應該已經開了吧,那些美麗的宮娥也應該駕著木蘭小舟,搖蕩雙槳在池中采藕了吧?

    父皇書房前的那一樹海棠花每年總是姍姍來遲,害得自己好等……

    想著想著,姬澄澈的眼睛紅了,視線漸漸模糊肩頭輕輕聳動。

    風吹雪卷,偌大的北荒銀裝素裹冰原浩瀚,只自己孤單單地佇立在雪坡上,南望故土目送歸客。

    忽然,他聽見唐雪落訝異地問道:「澄澈哥哥,你哭了?」

    「哪有?」姬澄澈忙抬袖口擦拭眼睛,咕噥道:「山坡上風真大。」

    林隱拉著唐雪落吃力地爬上雪坡,氣喘吁吁道:「他……沒心沒肺……不會哭!」

    「林隱!」姬澄澈咬牙切齒,心中的離愁別緒登時不翼而飛,若不是唐雪落在場,直想撲上去揍這傢伙一通。

    林隱繃著臉道:「錯了,是『林師兄』。」

    「知道你記性差,好心提醒一聲,我才是第一個行拜師禮的人。」

    「你說我記性差?」

    「是啊,幾百個字的章都背得顛七倒八的,還用多問麼?」

    「我怎麼覺得自己的記性很好,至少記得某個笨蛋連穿針都不會。」

    姬澄澈側目怒視林隱,林隱毫不示弱冷然回敬。

    唐雪落在一旁唇角彎彎巧笑嫣然,覺得和澄澈哥哥、林隱哥哥在一起真是太好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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