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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22.第22章 鴻蒙初分(下) 文 / 牛語者

    「轟!」

    雪頂冰巖之上,姬澄澈的身軀突然古怪扭動起來,眉心由於痛楚而緊緊皺起。

    大先生的眸中精光一閃,低喝道:「唐虞,休要傷了這孩子!」右手雙指蜷曲相扣捏做法印,便向姬澄澈的眉心按落。

    姬澄澈的眼睛猛然張開,一雙原本漆黑的眸子泛起妖異的暗紅血芒,熾烈而濃郁直刺大先生的雙目。

    「咄!」大先生低哼了聲,法印回轉擋在眼前,竟「嗤嗤」冒出一蓬血霧。

    林隱見狀劍眉挑起,在一旁躍躍欲試。

    「別動。」大先生阻止住林隱,凝視姬澄澈的臉龐道:「唐兄,我們有三十年不曾見面了吧?」

    姬澄澈的口中發出了唐虞的聲音道:「自太古山十聖戰一別,天南海北忽忽三十年,你還記得老夫?」

    大先生目視姬澄澈的眉心,神情和緩下來說道:「多些唐兄成全這孩子。」

    唐虞毫不領情道:「老夫何須你來謝,只是心血來潮一時興起而已。你的修為似乎比十聖戰時消退不少,莫非尚未從那一戰中恢復過來?咦,不對!難道說你也到過那個地方了?!」

    大先生微微頷首道:「說來慚愧,我心有所擾只到了碧落川便退了回來。」

    唐虞嘿嘿低笑道:「你常年駐留冰原,莫非是心有不甘?」

    大先生淡淡道:「莫非唐兄就果真甘心?」

    唐虞默然半晌,說道:「當日我和貝籟音、白石真人聯手闖過碧落川直抵不朽之地,結果遇上一場死靈風暴折戟沉沙。老夫在貝籟音和白石真人的相助之下拚死突圍,依靠逆天輪的庇護,僥倖逃出一縷殘魂。」

    大先生動容道:「原來真有不朽之地!」

    唐虞冷笑道:「有又如何?渡不過去終究成空。」

    兩人齊齊沉默,各自若有所思。

    許久後唐虞說道:「我們在不朽之地見到了一座白塔,或許那便是傳說中通向彼岸的渡口。可惜,在接近白塔的過程中遇到了死靈風暴,無緣入塔查探。」

    大先生深深一揖道:「多謝。」

    「你的修為與智慧老夫一向佩服,僅憑謀定而後動這一步,便比我們高明許多。希望你能進入到白塔中,也算了卻老友未盡的心願。」

    大先生點點頭道:「我若能進到白塔之中,當為唐兄與貝兄、白石真人長歌一曲。」

    唐虞哈哈笑道:「唱歌就不必了,燒些紙錢足感盛情。」

    他目光瞟向林隱,話鋒一轉道:「禹兄,你可是收了兩個好徒弟。」

    大先生淡然一笑,說道:「薪火相傳,如此他日老夫遠行亦可無牽無掛。」

    唐虞歎道:「為何我走時卻沒想到這些?貝籟音倒是想到了,將他的平生絕學留在了北海萬丈波心之下,以待衣缽傳人。」

    大先生神色一動,吩咐道:「林隱,還不謝過唐老先生?」

    唐虞「嘿」了聲道:「好你個禹天則,老夫一句無心之語都成了你弟子的福氣,到你盤子裡的就都成了菜。也罷,我權當借花獻佛——」

    他伸出右手食指,在林隱的眉心輕輕一點道:「小娃兒,老夫代貝兄收你作衣缽傳人。待你修為臻至蹈海揚波之境,便可前往北海按圖索驥,領受劍聖傳承!」

    林隱心靈福至,雙膝跪地向唐虞恭恭敬敬三叩九拜。

    唐虞揚聲大笑,大先生見姬澄澈眸中的血芒漸漸渙散,低歎道:「唐兄,這就要走了麼?」

    唐虞笑聲不絕道:「當走,當走——一道秋風來無痕,已是金桂滿華枝!」

    大先生點點頭,從袖口中取出一支玉簫放在唇邊徐徐吹響。

    簫聲幽幽在空曠寂寞的雪野之上渺渺遠去,唐虞含笑歌道:「天道渺渺,不得其門;吾心不死,吾魂不息;天未明,夜未央。天未明,夜未央……」

    眸中的那道血芒緩緩淡漠消逝,寂寥滄桑天地間唯剩簫聲迴盪,姬澄澈兀自合眼安睡,唇角卻凝著一抹自在超脫不同於以往的笑。

    大先生熱淚沾襟,又一故人遠去,簫聲轉為淒涼令聞者心碎。

    久久、久久,簫聲徐歇。

    大先生整理衣冠向著唐虞一拜到地,說道:「唐兄走好,你我那邊再會!」

    林隱的眼眶有些濕,第一次感受到了聖者的情懷。

    他們是屹立在元界峰頂的一群人,自負、才情橫溢卻都歷盡劫波。

    無論為善為惡,終是有一顆強者的心。

    而此時此刻,擁有一顆聖龍之心的姬澄澈亦在漸漸地甦醒。

    他的胸腔裡好似有團烈火剛剛化為了灰燼,隱隱帶著一絲灼痛。

    莫名地小乾坤比起昏迷前又明亮了許多,黑沉沉的大海上空,一縷縷淡淡的雲絮閃爍著微弱的暗紅色光芒在悠悠漂泊。

    ——自己的識天被點亮了?

    姬澄澈怔了怔,驚喜地發現自己的巫道修為居然越過開光、通靈兩境而直抵雲紋之境,心念稍動絲絲縷縷的靈識從小乾坤中散放開來,透過身體擴散到五丈方圓。

    「唐爺爺!」他一驚睜開眼,卻看見周圍空無一人

    ,只有遠處的林隱還在一次次週而復始地練習拔劍。

    唐虞走了,自己再也不能在夢中見到那個性情古怪多變、反覆無常的怪老頭了。

    八歲,人生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生離死別,體會到的,只有離去之人的瀟灑和超脫。匆匆相逢,又匆匆別離,只留下如海的恩情,自己還不曾有過絲毫的報答,甚至不曾真心叫過一聲師傅。

    無端地,姬澄澈感到自己難受極了。

    在心緒的影響下,體內的小乾坤彷彿也變得陰沉,黑海躁動雲絮亂舞,渾然感受不到午後的陽光。

    山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囂,夜火族村莊裡來了一支南方的大商隊。

    這支商隊足有三百多人,運載著大批來自南方的豐富物資,如茶葉香料、烈酒瓷器、布匹銀器、草藥鹽巴等等,琳琅滿目應有盡有,甚至還包括鑄造各種武器裝備所需的必要資材。

    商隊每年都會經過夜火部落兩次,每次到達時宛如一個盛大的節日,村中的男女老少俱都興高采烈,在村口擺下的集市上流連忘返。

    姬澄澈遠遠望見商人們穿著自己所熟悉的漢服,雙腿不自禁地奔了過去。

    離開天都城將近一年,自己的個頭長高了,卻不知父皇是否安好?

    這時就聽有個雲雀般幼嫩悅耳的聲音驚喜地歡呼道:「婆婆,這裡真的有龍!」

    姬澄澈循聲望去,只見一個笑靨如花、雙瞳剪水的小女孩兒,身穿銀襖好似瓷娃娃一般,蹦蹦跳跳快樂地跑上冰梯,晶瑩剔透的手腕上戴著的銀鈴叮叮噹噹如寒泉湧動,喚醒了雪頂的生氣。

    在小女孩兒的身後,跟著一位手拄玉杖的老嫗,面色薑黃甚是醜陋,唯獨望著那女孩兒的時候,眼神裡充滿慈愛。

    「當心雪落,這些巨龍不允許生人靠近。」

    黑衣老嫗掃了眼姬澄澈和另一邊的林隱,目光又轉回到那女孩兒的身上。

    小女孩兒停下腳步,撒嬌道:「婆婆,我想摸一摸巨龍,保證不捉弄它們。」

    黑衣老嫗苦笑道:「你這丫頭,當這些巨龍是自家的修蛇麼?」

    話雖這樣說,她還是舉步向棲息在湖畔的鋒寒走去,叮囑道:「婆婆試試能否讓這條金摩薩龍聽話,你站在一旁切莫過來。」

    鋒寒警惕地抬起頭注視黑衣老嫗,喉嚨裡發出聲低低的嘶吼。

    黑衣老嫗神色如常,只是腳步越來越慢,手中的玉杖斜斜指向鋒寒,口中小聲念動起一串晦澀難懂的咒語。

    「住手!」突然一個腰插長刀手提木棍的男孩野牛一般衝了出來,擋在黑衣老嫗與鋒寒之間。

    黑衣老嫗愣了愣,停止唸咒收住玉杖,說道:「小娃兒,你不必擔心。我不會傷害這條金摩薩龍,讓雪落摸它一下就好。」

    林隱站立不動,冷冷道:「它是我的朋友,不是誰養的寵物!」

    黑衣老嫗皺了皺眉,她的脾性向來是說一不二,連大巫祝都要賣上幾分面子。誰知難得軟語相商,這龍族的野小子居然不領情。

    但此刻發作不得,一來對方不過是個十來歲的孩子,二來自己帶著孫女遠來北荒非為生事,也不宜與當地土著產生衝突,故而笑了笑說道:「小娃兒,你叫什麼名字?」

    林隱正欲回答,驟然看見黑衣老嫗的雙眸迸射出兩簇碧芒。

    他的腦海「嗡」的一響,猶如喝醉了酒般疼痛難受,昏昏沉沉像要炸開。

    千鈞一髮之際,姬澄澈猛然上前,一把推開林隱昂然怒視黑衣老嫗道:「臭老太婆,以大欺小好不識羞!」

    黑衣老嫗眸中的碧芒刺入姬澄澈的眼睛裡,竟似石沉大海了無回應。

    再看這個比先前的小野牛再小號一些的男孩兒,目光清明神情憤怒,儼然不像是受絲毫影響控制的樣子。

    姬澄澈瞧見黑衣老嫗面露吃驚之色,故意嚇唬她道:「你的『碧落魂瞳』有什麼了不起,要不要我教教你如何修煉『黃泉鬼目』?」

    黑衣老嫗臉色大變,自從前任巫聖唐虞遠赴北海,不少巫道絕學亦隨之失傳,黃泉鬼目正是其中之一,這個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兒是從何處知曉?

    黑衣老嫗的眸中碧芒連閃,便準備出手擒拿姬澄澈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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