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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1章 血色 文 / 蘇蘼蕪

    悄悄從陰影處入了水,兩人早已經做好準備,然而瞧見手扒在船底、將船隻向前推動的幾道黑影,心中仍是一凜。能被派遣來做這種事兒的,想必水性都是極佳,如此,想來自己二人在水中的行動會很受阻礙啊!

    徒易簡從不曾像此刻這般慶幸,當初拗不過衛若蘭的興致沖沖,隨他前往天目山的清湖中學會了泅水。面對水下明晃晃刺人眼目的霜刃,他瞳孔微縮,腳下一蹬,急忙閃身避開。

    至於衛若蘭,他空有一身力量異能,在這波濤翻湧的河面下卻是完全不起任何作用;所幸衛若蘭身形嬌小瘦弱些,加之在天目山時常常下湖撲騰,因此動作靈活許多,兼有水的阻力一定程度上化解了對方的攻擊力度,因此面對著兩個刺客的圍攻,他倒是游刃有餘。

    餘光瞄見徒易簡躲避得左支右絀,衛若蘭便欲從自己面前兩個刺客中間的縫隙中穿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得耳畔一聲被水阻隔、顯得有些悶聲悶氣的長嘯,霜刃破水而來,直直朝著徒易簡劈去!

    一個猝不及防,當徒易簡察覺到左肩劇烈的疼痛時,整個人臉色已經是青白一片,澄明的月光透過水面,照亮了徒易簡逐漸由朱紅轉為蒼白的唇色。衛若蘭心中大驚,四下掃視,見著自己與徒易簡身旁皆圍了兩個黑衣人,目測了一下距離,動作迅速地從懷中摸出一隻小巧的白瓷瓶來。

    他使了十足的力氣,雙腳一踩,便見著一股漩渦從河底冒了上來,捲著泥沙綠藻等等,弄得旁邊的河水渾濁不堪;緊接著,他宛如一條擺尾的魚,直溜溜地從兩個刺客之間的空檔鑽了出去,留下水中一縷淡淡的煙霞色。

    「啊——唔!」

    兩個黑衣人詫異地看著衛若蘭靈活地從刀鋒下溜走,正欲回身抬手再砍,誰知突然之間感覺胸口一陣憋悶,眼冒金星,渾身軟癱無力;他們錯愕驚慌地對視一眼,隨即,便陷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衛若蘭悄沒聲兒地繞到圍著徒易簡的一個刺客身後,攥著拳頭,將體內的異能盡數集中在上,狠狠地、直接地一拳衝著對方的後頸砸了下去。只是瞬息的功夫,那道黑色身影便沒了生機。

    煙霞色的粉末在水中無聲無息地溶解,最後一個黑衣人也追隨前面兩位同仁的腳步,錯愕而無力地昏了過去。

    「簡哥——」衛若蘭鬆開手中白色的瓷粉,一把抓住徒易簡的右臂,著急地喚了一半便卡殼了。

    見徒易簡不聲不響,神色已經是一片茫然混沌,衛若蘭不由得暗自咬牙。他瞥著身旁黑影都已經暈暈沉沉的了,先前砍傷徒易簡的罪魁禍首亦是一般,便仰首打量了一番劇烈晃動的船隻,思索片刻後,憋住氣,帶著不省人事的徒易簡向遠處的河岸游去。

    靠近河岸有一片蘆葦地,春初,綠意盎然的蘆葦葉正大片大片地蔓延著,在瑩瑩的月光下,彷彿是碧玉雕琢而成的工藝品一般,翠生生的,可愛極了。

    此時,衛若蘭全沒有一點心思來欣賞這美妙的初春夜景,他正費力地帶著徒易簡緩緩游著,穿過這大片的蘆葦叢,順帶驚起了此間休憩的雁鳥。

    這個季節的蘆葦葉雖說柔嫩,然而撲稜稜地刮在臉上、身上也疼得慌,衛若蘭繃著臉,好不容易到了河岸上,鬆開拉著徒易簡的那隻手後,他顧不得地上潮濕的泥土與腳旁不斷沖刷著的河水,「撲登」一下子直接坐在地上。

    「呼——真是重死了!」衛若蘭歇息片刻緩過勁兒來,便去查看徒易簡的狀況。好歹他曾經也是專業上的高材生,望聞二法尚有可為,大致瞧了瞧後,心下當即便是一鬆。

    傷口處還殘留著些許洋金花種子的粉末,想來這便是導致徒易簡昏迷不醒的罪魁禍首了。洋金花便是為人熟知的曼陀羅,麻痺人的神經,主要成份東莨菪鹼的麻醉效果極強,因此時常被用來入麻藥。方才被衛若蘭捏碎的那個小瓷瓶中,裝的便是以洋金花種子為主要材料製成的迷藥——

    雖說沒什麼其他的毒物,然而那一刀劈砍的角度正中徒易簡肩膀上,力道不僅大而且精準,生生砍出一道約莫三寸長、半寸深的口子來,隔著肩頭破爛的衣裳,鮮血淋漓、白骨森森隱約可見;因為被水浸泡,傷口周圍的皮肉已經有些泛白,血絲粘連在布料上,蔓延出一片或淺或淡的胭脂水色來,顯得有些猙獰,觸目驚心。

    「在水裡頭等著被魚咬了吧!」衛若蘭瞅著傷勢嚴重,不禁扭頭恨恨地看著遠處的河面。船頭挑著的燈籠不知流落到了何方,因此船上甚是幽暗,銀色月輝下,遠遠地僅見著五六道道黑色人影動作飛快地在一葉小小的船上下穿梭,手中刀劍碰撞出的火花與嗡鳴之聲不絕於耳目。

    顧不得禮儀,衛若蘭手下微微使勁兒,一把撕開了徒易簡半邊衣衫;他沒有絲毫遲滯,從懷中掏出另一隻白瓷瓶,拔開蓋子直接將乳白色的藥粉灑在傷口中,隨即飛快地用自己袖中的帕子堵住徒易簡的嘴,動作行雲流水一般,乾淨利落——前提是忽略徒易簡頭頂冒出來豆大的汗珠和額角暴動的青筋。

    見此情形,衛若蘭完全沒有一點心虛地拍了拍手,雖說疼得很劇烈,不過這種藥的效果卻十分可觀,能促進傷口盡快癒合。

    他將自己腰間纏著的包袱解了下來,找出先前塞在裡面的兩個荷包,摸出兩條稍微被水浸泡的肉脯,放入嘴中嚼巴嚼巴,心中另有一番思量。自己和徒易簡改頭換面、輕船簡從的,這些刺客從何處得到消息而埋伏於此?不管怎樣,徒易簡現在這幅模樣,自己得更行事謹慎才行啊!

    不過,眼下還是先撒點驅蛇蟲的藥吧!衛若蘭四下環顧,所見唯有蘆葦蕭肅飄搖,默默嘀咕著。

    此時,黃培掌中的一雙柳葉刀舞得虎虎生風,逼迫得周邊黑衣刺客們靠近不得,然而他的舉動卻也被牽制住無法進攻。畢竟,雖說黃培的武力值在徒昭銘

    銘手下一眾暗衛之中算得上頂尖,可也耐不住蟻多咬死象

    不知小公子與四殿下現在如何了?已經將近半柱香的功夫,水面上仍舊沒什麼動靜,想來是小公子手裡那些稀奇古怪的小瓶子起了作用——黃培左邊反手向身後劈去,右邊則旋身伸手向前一遞,兩道散發著濃重血腥氣的溫熱液體噴濺在他的臉上,他卻完全無動於衷,分神想著。

    幾個黑衣刺客心中亦是躁動,不過兩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崽子,怎麼耗了恁多時間?再不上來,這船眼看著就要散架到了水裡,就是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開了啊。

    黃培自然能想到這一點,耳畔傳來木板泡在水中逐漸裂開的動靜,輕飄飄的聲音,落在他的耳中卻格外清晰刺耳。他瞳孔微縮,一聲沉悶的低喝出口,整個人便宛如一根離弦的利箭射了出去。

    那廂黃培力敵六人,一場廝殺驚心動魄;這邊衛若蘭看著躺在地上翻來覆去、囈語不住的徒易簡,原本便濕透了的衣裳沾滿了淤泥,清理乾淨的傷口也蹭上了些許泥沙,衛若蘭又是無奈又是為難,便欲湊前將他挪個位子,下一刻卻愣住了。

    「母妃!母妃——」徒易簡神色倉皇,口中喃喃呼喚著,帶著一絲悲涼與期盼,眼角緩緩淌下一行淚,衝開了面頰上幾抹泥痕:「母妃,不要走!不要留下我一個人!母妃——」

    衛若蘭覆在他肩頭的手頓了頓,隨即扶起他的動作更輕柔了些。平日裡越是堅韌強大之人,一時不察中流露出的脆弱隱忍,往往越能夠令別人心生憐愛與尊重——這一點,衛若蘭也是不能免俗。曼陀羅的花果籽種具有迷幻藥的特性,想來他定然夢見了某些藏在心底的事情。

    想著徒易簡年幼喪母,從小到大肯定吃了不少虧,何況四皇子不受寵的傳言即便是衛若蘭亦知道,別看徒易簡平日裡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態,可是心中的苦,想來也不少啊思及此,衛若蘭落在徒易簡臉上的目光更溫和了些。

    春夜風大,蘆葦葉被吹得簌簌作響,棲眠於水草中的鳥類拍打著翅膀掠過河面,將不遠處的刀光劍影碰撞之聲遮蓋過去了。

    在水中泡了一段時間,兩人身上沒有一絲干處,衛若蘭打開包袱,看著裡面濕了個乾淨的一應物件,實在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將傷口清理妥當,總不能再拿濕布來給他包紮吧!

    只能等黃培找來後再向他——咦?黃培哪去了?!衛若蘭站起身來,腳下踩著軟塌塌的濕泥,翹首看向河面方向,卻錯愕地發現連人帶船全都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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