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拜壽 文 / 蘇蘼蕪
六月天孩兒臉,說變就變,天空中陰雲迅速地從西邊翻湧過來,只聽得幾聲雷聲轟轟,豆大的雨點遂辟里啪啦砸了下來;黃梅季節的潮濕連綿剛剛離了杭城,才晴了沒幾日,又是一場瓢潑大雨。
「哎呀,眼瞧著就要進城了,卻叫這一場雨攔了去路!」逐漸減緩的馬蹄聲已經被落雨的聲音掩蓋住,綠翹微微向前探身,撩起了窗戶上的青布簾子,瞧著外面霧濛濛隔斷視線的厚重雨幕,很是鬱悶地歎了口氣:「也不知道這雨要下到什麼時候——」
墨娥扯了扯她的衣袖,對著窗子外面努了努嘴:「放心吧,雷雨來得急走得快,倒是幾位侍衛大哥,騎著馬兒,雖說有那蓑衣斗笠,只怕也起不了什麼作用!你呀,還不惜福?」
將簾子放下,車廂內瞬間昏暗了不少,綠翹懶懶地托著下巴:「又不能做針線,乾坐著沒趣兒得很,不如——咱們來翻花繩兒吧!」
這卻是打發時間的好法子,墨娥微微思索片刻後爽快地應了下來,便從自己方才擱下的針線筐子中挑了幾根用來打絡子的絲帶,兩人相對而坐玩了起來。
衛若蘭安安靜靜半靠著一隻秋香色雲龍捧壽引枕,雨中泥濘,行車顛簸搖晃,他便將方纔讀了一半的書收了,眼簾低垂,靜靜地聽車外的風雨聲急驟。
此番他出門,乃是為了杭州來的一張帖子。原來,六月十八乃是衛若蘭外祖母程老太太的壽辰,老人家掛念著在白鹿書院唸書的小外孫,因此特特命下人送了帖子過來。衛慕言大手一揮,額外開恩允了衛若蘭十日的假期,因此衛若蘭便留了綠蟻看家,帶著墨娥綠翹並著紅泥,又有程府來的管事僕從和衛慕言挑撥給他的幾名侍衛,一行人往杭州城來了。
想著素未謀面的外租父、外祖母,衛若蘭心中有些期盼。
離京之前,衛老太太便與他說起過,程家是百年書香,待人接物各方面都是溫和有禮、有規有矩,外祖母亦是一副爽利脾氣,還和自己有一個共同的喜好——雖說衛若蘭問了半天,衛老太太只是笑而不答,不過有了這個前提,再摸索一二,他便有十分的把握和信心能討得老人家歡喜了。
至於外祖父程老太爺,這可是個人物,二十二歲便中了狀元!
要知道,科舉歷經鄉試、會試、殿試三層關卡,詩賦經義時務策論,一點不誇口,能留到最後的都是大康頂尖的學子。如後世著名的《儒林外史》中范進那般,因為中舉激動得痰迷心竅,雖稍有誇張修飾,然而多少人苦讀終生,青絲白髮,老死於科場亦無所恨,卻是不爭的事實。
如此一想,便可知程老太爺的能耐。他只用了短短十五年的時間,便從小小的翰林院修撰被拔擢到了翰林院掌院學士的位置,在清流之中名聲極好。若非父母接連去世,他攜家帶口回家守喪整整六年,緊接著長女程幼涵難產去世,接連的打擊令他心灰意冷,想來如今這朝堂之上又會是另一番模樣了。
想到這兒,衛若蘭腦海中浮現出那位溫爾、風度翩翩的三舅舅來。
京城來信提起,他在今年的春闈中被聖上欽點為探花郎,思縱橫,人物風流,在京中很是受人稱讚,如今授了翰林院編修之職。年方十七歲便如此出息,又頗得聖上看重,未來前程不可限量,因此京中不少貴夫人們都虎視眈眈,將其視為女婿的最佳人選。
想著這一老一少的光輝戰績,衛若蘭不由得感歎一聲,可真是虎父無犬子啊!
約莫半盞茶的功夫,聞得車外雨聲漸小,衛若蘭直起身來,掀簾子朝外看去。
便有一位周侍衛扯著韁繩,驅馬緩緩靠近了車子,只見他身上靛青色短打已經濕了大半,頭戴的斗笠不住地滴著水:「小公子有何吩咐?」
衛若蘭飛快地上下打量了他一下,心下已有了思量:「周大哥,你且看看附近有沒有莊落人家,眼瞧著這雨下不了一會兒便該停了,尋個地方也好讓你們幾位收拾一下,不然,著了涼恐怕不好呢!」
「小公子一片好意,咱們兄弟心領了!想當年還在侍衛營裡的時候,都是在泥水裡摸爬滾打出來,這麼點小風雨真不算什麼——倒是衛爺交代過,小公子受不得風,叮囑我等千萬要照顧好小公子!小公子放心,至多不過一炷香的時辰,咱們就該到杭州了!」周侍衛爽朗一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來,顯得格外真誠又憨厚。
既然他這麼說,衛若蘭也不強求,點了點頭,放下了簾子。抬起自己的小爪子看了又看,十個手指頭跟小藕節兒似的,圓乎乎白嫩嫩的,饒是衛若蘭自詡心性開闊,也未免有些憋屈鬱悶得慌。這弱不禁風、身嬌體貴的形象,何日才能有所轉變啊
雨過天晴,層層烏雲尚未完全退開,太陽已經露出臉來,被暴雨打擊得不見蹤影的蟬鳴重整旗鼓而來,為這雨後清新的空氣添上一份焦躁和煩悶。
杭州,歷來便是好地方。自五代起,此間便是不煩干戈、民生富庶安樂,湖山環繞著人家,日子過得格外安詳;這兒又是水上運輸的重要樞紐,商貿繁榮,風帆浪泊出入於波濤杳靄之間,盛世景況可見一斑。
入了城,只見得青石板鋪就的道路上水痕尚且未干,卻已經是人來人往,兩邊店舖林立,招呼聲、叫賣聲、討教還價聲、聲聲入耳,實在是熱鬧得很。
拐了好幾個彎兒,週遭的環境逐漸寧靜下來,除了噠噠的馬蹄聲與偶爾一聲短促的蟬鳴,再不聞其他聲響。大戶人家夏日都會有專人將樹上聒噪的蟬粘走,因此衛若蘭心中明悟,這是要到了。
馬車停了下來。
「表少爺來了,快去通報老太爺、老太太!」程府管事從前面馬車上下來,扭頭看了看身後緊跟著停下的馬車,對著門口迎上前來的小廝低聲吩咐
道:「路上遭了場雨,去與大奶奶說一聲,表少爺身邊有幾位是騎著馬來的!統共六個人,有兩位姑娘!」
那小廝不敢怠慢,應了一聲後便撒腿往門內小跑進去。
德安堂中,程老太太正對著一面大大的鑲花西洋鏡子左顧右盼,皺著眉頭:「你瞧瞧,我頭上這八寶簪子是不是有些太花哨了?哎呀不行——楚韻,去把那根墨玉簪子拿來試試看!」
大丫鬟楚韻在旁邊伺候著,聞言,連忙捧出另一方匣子來,抿著嘴兒笑著取出墨玉孔雀簪,奉了上去。
程老太爺坐在窗旁的楠木交椅上,手中執著一卷書冊,無奈地抬起臉來:「你都一把年紀了,見外孫還要打扮個老半天!問我呢——我可瞧不出這八寶簪子和墨玉簪子有什麼差別,還不都是簪子?」
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神態,程老太太嗤了一聲,絲毫不留情面地戳穿了他:「是誰急慌慌問我,明天穿哪件衣裳顯得有威嚴又慈愛?是碧玉珮掛著顯精神,還是白玉璧看著端穩持重?鬧騰了我半宿沒睡!這可是昨兒晚上的事情,別當我記性不好給忘了啊!」
結縭幾十年,程老太爺對自家夫人的伶牙俐齒一貫是敬而遠之、絕不敢冒犯的,連忙擺擺手裡的書卷:「夫人且只管梳妝去,老頭子我只慢慢看著還不成麼?」
程老太太白了丈夫一眼,正欲轉過臉去再照一照鏡子,卻聽得屋子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見一個粉衣紅裙的丫鬟掀簾子進來:「老太爺、老太太,表少爺到了!」
丫鬟僕婦們一路引著衛若蘭到了上房,轉過精巧別緻的竹製雕花鏤空屏風,當中置了一座青銅鶴盤松鏤空雙耳香爐,屋內並未焚香,高几上擺了兩、三盤新鮮花果;兩邊一溜四張花梨木椅,清一色彈墨綾子椅袱,底下是腳踏;臨窗的護屏高足短榻,上鋪著湘竹篾子織就的蓆子,擺了兩隻籐枕,兩邊設一對籐編小几,為這屋子裡添了幾分野趣和清新。
瞧著這般擺設陳列,衛若蘭心中只覺得很是熟悉,細細一想,祖母的屋子,格局不也是差不多這樣的麼?看來自家祖母和外祖母果然是閨中密友啊
「這便是蘭哥兒吧?可算是來了!咦,父親和母親呢?」人未至,一股子淡遠的清香先撲面而來,衛若蘭仰頭一看,正對上一雙滿懷好奇和歡喜的清澈眼眸和淺淺的梨渦。
少女笑靨如花,不施粉黛而顏色如朝霞映雪,全露天真,衛若蘭腦海中神思一轉,一下子猜到她的身份,抱著小拳頭對她行禮:「蘭兒見過小姨母!」
那少女瞬間怔愣了,隨即眼中光芒大盛,彎下腰來一把抱住衛若蘭,就著他嬌嫩嫩的小臉蛋蹭了蹭,神情一派滿足:「蘭兒果然和我想像中一樣聰明又招人疼愛!軟軟的、小小的,好像一顆糯米糰子呦!」
衛若蘭無語地任由這位小姨媽抱著自己捏來捏去,算了,糯米糰子總比蘆柴桿兒要好吧!他心中如是安慰著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寫這一章的時候,扒著手指頭算程老太爺的年齡算了五分鐘,算出來之後驚覺自己……好蠢←_←
問個不搭噶的問題,話說貓咪也有孕期反應麼?我家阿喵有崽兒了,一大盆活蹦亂跳的小魚放在它面前,觸爪可及啊它居然完全沒!反!應!還有……從18點睡到23點,就在剛剛,我以為它出門溜圈不回來了,結果……它又跑回來跳到我腿旁的凳子上睡了←_←這絕對是孕期反應吧是吧?!求解答!
ps:明天七夕啊~大家七夕快樂喵= ̄w ̄=
親愛的們,晚安╭(╯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