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話 文 / 容默
第二十八話
此時此刻,清寧宮裡,徐慧正為滿桌子的菜餚而苦惱。
陛下這幾天不知道是抽的什麼瘋,變著花樣地投餵她好吃的。
好吃是好吃,可吃撐的感覺並不怎麼美妙啊。
以往用完膳,她只要休息上一刻鐘就可以繼續讀書或者寫字。可是現在,她不得不多花上小半個時辰的時間來散步。
不然血液全都集中在胃部,她撐的頭都迷糊,根本看不了書寫不了字。
徐慧進宮這麼久以來,頭一次有了主動去甘露殿找太宗的衝動。
她想當面問問他,自己到底是哪裡得罪他了,竟然讓他想出這種方式折磨她的身心。
還沒等徐慧的衝動化為現實,何憐突然從外面跑了回來,攔住了她。
徐慧見是她,含笑道:「你回來的正好,陪我去散散步吧。」
何憐氣喘吁吁地搖頭,「徐,徐姐姐,何憐有要事稟報。」
「有什麼要事,你喝口水再慢慢說。」徐慧不慌不忙地拿起水壺倒了杯水,等何憐的氣平順些了,方將杯子遞予她。
何憐見徐慧對自己這樣好,眼淚突然猝不及防地掉了下來,砸到了杯子裡。
她將事情原原本本地說與徐慧聽了,見徐慧沉默著不說話,何憐忙道:「徐姐姐,我早就說過韋貴妃不簡單,咱們還是快些把她送的東西丟了吧?」
徐慧按住她的手,搖了搖頭,示意她稍安勿躁。
「沒有證據,我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地冤枉貴妃娘娘。」
何憐忙道:「那就找太醫來,讓他們瞧瞧那幾本書不就見分曉了?」
徐慧還是搖頭,「若是找太醫,事情就瞞不住了。一旦書上並沒有被人做手腳,或者貴妃是被冤枉的,那怎麼辦?」
到那個時候,她和乾祥宮就算是徹底撕破臉了。
何憐急了,「難道姐姐你就這麼忍著?」
徐慧輕歎一聲,看著何憐,頗為無奈地說:「從一開始,你就不該去見楊掌史,害得自己深陷其中。」
何憐知道自己沒有向徐慧說一聲就摻和進來是有些草率了,可她問心無愧,「我可是為了姐姐你的安危呀!」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徐慧若有所思地說:「可是這事兒透露著古怪。看似簡單直接地指向韋貴妃,中間卻似隔著重重迷霧,叫人看不清明。」
不說她年紀尚小,就算是身經百戰的宮斗高手,也不一定就能在段時間內將此事與晉王、武才人、燕賢妃等人聯繫到一起。
以徐慧如今的閱歷,能做到不偏聽偏信,沒有做出什麼衝動壞事之舉,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何憐自然是不甘心就這麼算了,不服氣地說:「難道姐姐就打算什麼都不做?一旦韋貴妃真的想對您不利呢?一旦那古籍上真的有毒呢?姐姐還打算像以前一樣好好地將那韋貴妃的禮物供起來嗎?」
徐慧見她越說越激動,柳葉眉微挑,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地道:「你和韋貴妃之間,可是有宿怨?」
剛才還激動不已的何憐,突然一下子便不說話了。
徐慧見自己猜中,更加確定了自己方纔的猜測,「此事果然有蹊蹺。憐兒,你恐怕是中了計,被人當做這盤棋裡的棋子了。」
何憐咬了咬唇,滿臉的不甘心,「就算是這樣,何憐還是希望姐姐能查一查乾祥宮送來的東西,不要坐以待斃。如今陛下對姐姐恩寵有加,宮裡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清寧宮,咱們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
徐慧默了一默,沉吟道:「查,倒是可以,可是該怎麼查,才能不打草驚蛇……」
「讓朕來幫你。」
太宗的聲音突然清晰地出現在不遠處,徐慧主僕二人皆是一驚。
尤其是何憐,她膝蓋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陛下……」徐慧輕輕喚了他一聲,不自覺的含了些許複雜的情緒。
在她這裡一團亂麻的時候,他如救世的天神般降臨在她面前,主動替她承擔煩惱,解除煩憂。
怎麼能讓她不感動呢?
想到自己剛剛還在因為御膳的緣故生太宗的悶氣,她真是太小孩子氣了。
太宗卻不知徐慧心中所想,此事他的注意力都在「投毒」一事上面。
他伸手拉徐慧起身,然後轉過頭對何憐道:「你把事情再細細說與朕聽,一個字都不許漏掉。」
何憐不知太宗方才聽到了多少,生怕太宗會認為是因為她與韋貴妃有私仇才編出這段謊話的。
一個宮女污蔑正一品貴妃,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所以再次轉述的時候,何憐盡量的不含絲毫感□□彩。
太宗認真地聽著何憐稟報的每一個字,在這期間,他拉著徐慧的手一直都沒有鬆開。
徐慧在旁默默地看著面前這個高大的男子,心裡忽然覺得很踏實。
說他如兄如父,可太宗與她到底是沒有半分血緣關係的。
他們本是不相干的人,自打她進宮以來,他卻如一座偉岸的雄峰,充當
她最堅強的後盾。
他又像寬闊的大海,擁有廣博的胸襟,能夠包容她的一切。
很早之前徐慧就聽說,太宗甚少插手後宮之事。他一直盡量維持著後宮的平衡,從不由人為來打破。
妃嬪們和睦也好,爭寵也罷,只要鬧不過了頭,他全都視而不見。
可是這一次,他不僅主動摻和進來,還這樣事無鉅細地詢問,不是為了保護她,還能為了什麼呢?
一直以來,徐慧雖與太宗同床共枕過,可在她的心裡,他始終是外人,她從未有過「他們是夫妻關係」的真實感。
然而現在,她忽然清晰地意識到,他們是一家人。
此事由皇帝攬下之後,進展自然順利得多。
乾祥宮送來的東西,皇帝悄悄找人查過了,什麼問題都沒有,果然只是一場無中生有的離間計。
太宗第一個懷疑的對象就是何憐,可何憐年紀太小,實在不像有那個腦子自編自導這場戲的人。
他就順著何憐提供的線索,摸到了楊掌史這裡。
楊掌史起初還嘴硬,堅持說自己不知道,表示此事乃是徐婕妤主僕策劃的陰謀。
上了刑之後,楊掌史還是不肯招人。最後還是楊淑妃親自出馬,才從楊掌史嘴裡翹出點東西來。
可得知真相後,楊淑妃寧願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你不能說。」楊淑妃語氣堅定地道:「若是不說,你不曾真正給徐婕妤投過毒栽贓韋貴妃,只能被安上個胡亂編排後宮妃嬪的罪名,頂多被打發到冷宮去。可你若說了……相信本宮,陛下並不想動燕賢妃,你實話實說只會讓陛下感到為難,你的命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奴婢聽娘娘的!」楊掌史哭訴道:「都是奴婢不好,給娘娘添麻煩了……」
楊掌史和何憐其實犯了一樣的錯誤,就是高估了自己的智商,低估了自家主子的智慧。
若是楊掌史沒有偏聽燕賢妃的話,在行事之前將此事稟報給楊淑妃,事情也就不會發展到如今這個騎虎難下的地步。
楊淑妃看著這個跟著自己多年的姑娘,想到她以後再也不能跟在自己身邊,頗有些惋惜地搖了搖頭道:「這樣也好,起碼讓本宮警醒了一些,那燕賢妃也並非等閒之輩。她這麼做,定然不會只是為了幫本宮拉攏徐婕妤這麼簡單……這其中定有內情。」
楊淑妃低聲道:「既然陛下不好深挖,就由本宮著手來查。本宮倒想看看,到底是誰在這背後興風作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