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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十章 文 / 來自遠方

    「陛下,請隨我來。」

    少年虛影漸漸化為實體,五官愈發分明,笑容清朗,聲音迴響在地底,恰似水晶相擊。

    李攸跟在少年身後,繞過碧玉樹,來到水晶宮正殿,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

    凝神觀望,目光穿透層層靈霧,整座大殿一覽無餘。

    丹楹刻桷,玉石鋪地,明珠綴廊。

    屋簷飛鳳,脊蹲瑞獸,朵朵祥雲浮在壁上,隔窗上的鳥獸活靈活現,堪稱巧奪天工。

    「陛下,請上丹陛。」

    少年恭敬立在殿前,長髮束起,衫褲已變作長袍,自領口至袖擺點綴數片細葉,閃爍點點熒輝。

    李攸頷首,雙臂攏在身前,目不斜視,表情肅然。腳踏虛空,足不沾塵,飛落第一階丹陛。

    落定一刻,殿中靈霧忽然產生變化。

    白霧透出七彩,彩光蘊出兩道長虹,穿過迴廊亭柱,引得牆壁上水波流動,浮雲幻化,鳥獸爭鳴,群魚躍出水面,鱗片反射百千銀光。

    空無一物的石路兩旁,湧動無盡綠意,奼紫嫣紅競相綻放。

    彩光縈繞,衣擺染上花香。

    李攸終於明白,之前聞到的香氣從何而來。

    丹陛共有九階,每邁出一步,踏上一階,都能感到氣海變化。

    黑色靈氣愈發濃厚,金光裹在石玉表面,頸上巫帝珠流動紫光,巫帝法身似要出現。

    李攸皺眉,一把握住巫帝珠,纏繞兩層金網。

    他現在不想看到某人。

    靈力罩下,紫光停止流動。李攸鬆開五指,登上第九階丹陛。

    少年立在原地,對剛剛發生的一切似無所覺。

    轟!

    殿中傳來悶響,彩光繞過殿門,兩根水晶柱緩緩沉入地面,伴隨而來的,是一陣賽過一陣的搖-撼。

    飛起穩住身形,李攸終於看清,大殿之內,御座之下,正有一隻玄龜靜臥。龜甲遍佈傷痕,表面仍有靈光浮動,彷彿沉睡千年,下一刻便會醒來。

    以靈力探查,得到的結果讓李攸黯然。

    這只玄龜同玄三一樣,再也不會睜開雙眼。

    轟!

    兩刻之後,搖動不曾停止。

    李攸絲毫不受影響,御風而起,穿過彩光霧氣,揮袖-蕩-開罡風,距御座越來越近。

    殿外,少年倏地抬頭,不可抑止的激動。

    整整一千年!

    不見天日的黑暗,被壓在地下的恥辱,終於要結束了!

    思及此,少年飛至半空,化作一道虛光,回到碧玉樹中。

    李攸登上御座剎那,碧玉樹無限延展,樹枝衝開岩層,樹冠張開靈網,與彩光交疊,化作繩索。

    千百鳥獸凝出靈體,展開雙翅,邁開四蹄,合力牽動繩索。

    水晶宮被光芒纏繞,開始脫離岩層,緩慢升起。

    坐在御座上,李攸手捏法訣,不動不言。

    碧玉樹的一舉一動,全部清晰印在腦海。

    隨靈光盤繞,他彷彿同水晶宮融為一體。宮殿飛昇,掙脫千年束縛,他亦掙開枷鎖,記憶如潮水噴湧,心境更上一層。

    「陛下。」

    碧玉樹器靈飛至殿中,俯身揖禮。

    「我沒記錯,你應是西宮桂樹?」

    「是!」碧玉樹抬頭,喜悅道:「我本為山中一株桂樹,蒙陛下喜愛,誇讚美貌,方得移栽行宮!」

    美貌,喜愛,移栽?

    聯繫起某棵柳木,李攸忽然有望天衝動。

    「千年前,此界生亂,逆賊害了陛下,更妄想奪取行宮,我隨玄四一併逃出,正欲劈開時空裂縫,遁逃亂流之中,卻不慎被修士暗算。」

    說到這裡,碧玉樹聲音漸低,「玄四不顧重傷,以性命為代價,布下這座法陣,將行宮沉入地底。」

    那些窮追不捨的修士,身陷法陣,自不能活命。這是他們覬覦行宮的報應!

    聽著碧玉樹的述說,李攸彷彿看見,遍身傷痕的玄龜,是如何以血立下誓言,以命布下法陣,背負行宮,一同沉入黑暗。

    「玄四死後,整座行宮亦失去生氣,靈植枯萎,鳥獸不存。我便成了宮中唯一的器靈。」碧玉樹仰起頭,「但我始終堅信,陛下一定會回來,殺盡那些叛-賊,重登皇座,為玄四報仇!」

    「我會做到。」李攸神情肅然,聲音在殿內迴響,「我以道心立誓。」

    殿中彩光更盛,彷彿為誓言震動。

    李攸站起身,揮袖祭出數道靈力,盡數收回鳥獸靈體,同時張開靈傘,向碧野樹道:「隨我來。」

    「是!」

    碧玉樹綻放笑容,眼角淚珠滴落,化作一顆顆水晶,不斷彈起,奏起清脆樂音。

    樂聲大作,靈傘邊緣無限擴展,水晶宮上升的速度驟然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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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sp;洞天福地中,綠松乍然醒來。

    行宮衝出兩條光柱,穿過靈雲,形成兩座拱橋,交錯落至地面。

    光芒籠罩處,大地寸寸斷裂,瞬間塌陷。

    玄大似察覺到什麼,突然化出本體,衝出綠洲,一瞬不瞬盯著廢墟。

    轟!

    碧玉樹、水晶宮接連破土而出,現出原貌。

    樹冠如有萬千寶石點綴,流光溢彩。宮殿似以靈石雕琢,瑤台瓊樓,滿目瑩白。

    黑色靈光籠罩,水晶宮飛上拱橋,飄向洞天福地。

    李攸手擎黑色靈傘,立在正殿上方,揮袖捲來數朵靈雲,托起玄四龜甲,送到玄大面前。

    「抱歉。」

    李攸看著玄大,記憶越來越清晰。

    伴隨回憶,遺忘已久的情感逐一呈現,石心赫然出現裂痕。

    相同的悲傷憤怒,一併湧上心頭。

    「陛下萬勿這般。」玄大收起玄四骸骨,同玄三放到一處,正色道,「鎮守行宮是我等分內之事。玄三也好,玄四也罷,為活命棄行宮遁逃,才是玄龜一族的恥辱!」

    背棄誓言,拋卻職責,縱能存活下來,也無顏面對族人,日久必生心魔,更將淪入-魔-道。

    玄大站定階梯,李攸歎息一聲,不再多言。

    攜玄龜和碧玉樹返回綠洲,見到綠松柳木,現出一抹淺笑,「我回來了。」

    簡單三個字,卻令兩個千年器靈愣在當場。

    綠松尚好,柳木當即淚濕長睫,聲帶哽咽:「陛下,小可終於……」

    話到中途,突然頓住。

    視線落到李攸身後,瞪大雙眼,顫抖的伸出手指,「你、你?!」

    「你認識我?」碧玉樹邁出兩步,雙臂環胸,上下掃過柳木,鄙夷撇嘴,「我想起來了,你就是陛下想帶回東宮的柳木。當年不起眼,千年過去也未見長進,果真無用。」

    這且不算,更現出本體,揚起下巴,好似在說,論相貌身段,修為境界,哪一樣比得上他?

    柳木氣得臉色煞白,風中搖擺。

    綠松很是詫異,這就是西宮桂木?當真聞名不如見面。鯨王點點大頭,繞碧玉樹轉過兩圈,噴出兩道氣柱,似在表示同意。

    單手覆上前額,李攸再度懷疑,自己上上輩子究竟是什麼人?

    玄龜還算正常,柳木桂樹,外加金烏真火,性格著實古怪。特立獨行都是美化,實打實一群熊孩子!

    結果一輩子不算,還要再次接手。

    用力捏了捏額心,李尊者頓覺牙頭疼。

    說話間,懸山雲圖大亮,綠洲邊緣又成一座石橋。

    水晶宮同石橋相連,靈霧瀰漫,玉樹長廊,亭台樓榭,均籠罩在光暈之中。

    至此,李攸已收回三座人皇行宮。

    南宮富麗堂皇,東宮斷壁殘垣,西宮美輪美奐,北宮是何情形,確實難以預測。

    在他看來,壯觀華貴也好,飛閣流丹也罷,全都不重要,只希望鎮守行宮的玄龜還存活於世。

    哪怕修為散盡,記憶缺失,只要活著,總有辦法恢復。

    四頭玄龜,三去其二。如今,玄二是玄大唯一的希望和安慰。

    西宮歸位,洞天福地未見太大變化,唯有柳木跳腳。兩個萬分不對盤的器靈碰頭,可以想見,今後的日子會何等精彩。

    見柳木和桂樹相處情形,李攸突生好奇。在記憶中尋不出答案,乾脆回到樹下,敲敲玄大龜殼,問道:「南宮可有此類靈樹?」

    靈樹?就這樣的?

    玄大堅定搖頭。

    想當年,陛下確有意動,但在聽過三個同族的嘮叨之後,玄大首次違抗-皇-命,堅決不同意。

    幸好尊者前生是老好人性子,一笑置之。

    換成現在……玄大縮回龜殼,後果難料,不想為好。

    半個時辰後,靈霧淡去,水晶宮已同洞天福地連成一體,浮在半空,摩天礙日,震人心魄。

    銅舟上,眼珠子掉了一地。

    目睹水晶宮升起,壯漢們徹底失去語言,下巴脫落,短時間收不回來。

    魯川四人見識過山城異變,浮空山陷落,承受能力稍強一些。其他人已是思緒放空,不知今夕是何夕。

    「許久未見,尊者境界又有提升。」

    「尊者若開宗立派,大小山門定要重新排位。」

    「正是!」

    說話間,魯川手中靈石忽然亮起,傳出李攸聲音,「暫且不要靠近廢墟,再退一里。」

    再退?

    雖有不解,四人仍奉命行事。

    銅舟行到安全距離,眾人回首遙望,連同魯川四人在內,再次陷入呆滯。

    廢墟上方,李攸揮袖放出山河卷。

    短胖幼龍盤旋而起,得知李攸用意,立刻口中噴氣,以示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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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竟讓山河卷挖洞,簡直是開玩笑,堅決不幹!

    「不必你動手。」

    李攸輕笑,接連祭出兩道靈力,拋出六枚蠍血金丹。

    「還請幾位幫忙。」

    話音未落,卷中飛出三道彩光,分別捲走兩枚金丹,剎那深入地底,消失無蹤。

    幼龍氣悶,早知有這麼大好處,他定不會拒絕,損顏面也認了。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萬金難買早知道。

    在他噴氣時,三道彩光已深入地下,尋獲一處古建築群,合力推開塵土,鑿開岩層。

    「尊者,下方確有古城。」

    聽器靈傳音,李攸飛身落下。

    綠洲中,碧玉樹彎起嘴角,瞥一眼柳木,護住一座行宮就得意?他不只護住行宮,另外還有一座古城!

    柳木扭頭,眼圈發紅,握緊雙拳,小可不同他一般見識!

    古城深埋已久,正壓住一處靈石礦脈。千年前,玄四之所以能成功張開法陣,藏起行宮,與兩者均脫不開關係。

    城牆與城中建築皆保存完好,拂去塵土碎石頭,能清晰看到各種花紋,色彩斑斕,形態靈動。

    辨認不出來歷,李攸只能求助鯨王,「北冥,你可認得這些?」

    「有些印象。」藍色光球跳躍,鯨王道,「應是源自荒古先民。推測時間,很可能是夏朝先祖。」

    李攸訝然,人皇的祖先?

    「為何驚訝?」鯨王飛到李攸肩頭,道,「以整座靈石礦脈為地基,手筆之大,分神以上方可為之。」

    「為何推定是夏祖?」

    「荒獸從不建城。」鯨王道,「我記憶中的人族大能,多喜劈山水洞府,唯有夏祖熱衷建城。」

    推測倒也合理。

    李攸點頭,手指擦過牆壁,沒有任何記憶浮現。或許這座古城的歷史太久,久到三代人皇均無半分印象。

    確定古城保存完好,下有靈石礦脈,自不能輕易讓與他人。

    李攸意定,祭出七柄玉劍。

    七劍器靈現身,各自站定方位,劍身浮起靈光。

    玄樓觀一戰,李攸碾壓劍山,粉碎護山大陣,七劍雖未出戰,卻是機緣巧合,融合護山大陣靈光,掌握其中精髓。

    「開!」

    器靈同時結印,環繞古城亮起七座小型法陣。

    「起!」

    七座法陣浮起虛影,飛向古城中心,交匯疊加,形成一道光柱。器靈再捏法訣,又有七座小型法陣亮起,繼而凝成第二道光柱。

    幾次三番,結成七道光柱,對應北斗七星方位,形成一座護城大陣。

    七柄玉劍飛入光中,以自身作為陣眼。城下靈氣不比洞天福地,供應七劍器靈卻是綽綽有餘。

    「蒙尊者看重,我等必竭盡全力守護此地。未得尊者許可,不容他人踏足半步!」

    「有勞諸位。」

    李攸頷首,器靈化成虛影,光柱逐漸暗淡,終歸虛無。

    看著煥然一新的城池,李攸總覺得少了點什麼。

    「城主印。」綠松以靈力傳音,提醒李攸,「還有出入城門的令牌。」

    「對!」

    李攸擊掌,劈手斬落一塊黑巖,削薄打磨,製成四枚小印,十餘令牌。隨後祭出方磚,煉化成一枚方方正正的印章,四面流動篆紋。

    「魯川。」

    召回銅舟,李攸取出十面令牌,交給魯氏兄弟和山虎石豹,令其駐留此地。餘下人等,皆交給魯川安排,是留在城內,還是返回千刃山,皆隨其意。

    「遵命!」

    四人抱拳,齊聲應諾。

    隨後,李攸耗費三日,教授給魯川一套功法。待四人可順利運轉法力,結成戰陣,便要暫別此地。

    臨行前,看到光禿禿的城門,興致突起,祭出一柄匕首,以靈力催動,重重刻下「石城」二字。

    最後一筆落下,護城大陣驟亮。

    城牆增高百米,牆體如附上一層精鋼。金丹修士之下,休想破開半塊城磚。

    「城內四坊,你四人各領一處。」李攸取出四方小印,道,「暫不設內城,有商人工匠來此,如何安置,爾等可自行商議決斷。」

    「是!」

    「另外,可與塔拓送信。」李攸道,「此處距草原雖遠,以塔拓之能,行走應是無礙。五國將起大亂,爾等可互相照應。」

    「遵命!」

    李攸斷言五國生亂,魯川等沒有半分懷疑。

    深居山中,不代表消息閉塞。齊國、燕國已有亂象,據聞周室也不太平,大亂是早晚的事。

    李攸取得綠松同意,移栽城內一根松枝。如此,城中之事,他均可第一時間掌握。遇魯川等人處理不了的麻煩,也可借松枝催動劍陣,加以解決。

    安排好一切,李攸飛身回

    到綠洲,洞天福地緩慢飄離城頭,隱入雲中。

    「恭送尊者!」

    以魯川四人為首,眾人在城下恭送。

    回城後發現,移栽的松枝長高數米,其下多出四個方匣,內中俱藏有法器,最低也是金丹境界。

    「謝尊者賜寶!」

    法器為李攸所賜,四人刻意放到此處,當眾開啟。此舉只為讓他人明白,忠心跟隨尊者,總能獲得機緣。無法得成大道,也將福蔭後代子孫。

    白雲山

    趙氏老祖苦候六日,方得面見山主。

    換做平時,他早拂袖而去。堂堂分神境界,豈容這般輕慢。但在現下,有求於對方,只能放低姿態。

    「山主已臨茶室。」一名白衣童子恭敬道,「尊駕請隨我來。」

    練氣修為,面對分神大能卻能不卑不亢。

    人界第一山門,絕非-浪-得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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