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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4章 恩怨 文 / 為伊憔悴

    柳絮走到剪刀胡同,已黃昏,炊煙裊裊,小生子蹲在院子裡土地上,左手捧著書本,右手拿根木棍,比劃。

    柳芽兒和寶兒也學著小生子拿根小木棍在地上劃拉。

    聽見柳絮推門聲響,柳芽兒和寶兒最先跑上來,「姐回來了。」

    「姐,不去周家了嗎?」小生子看見柳絮手裡的包袱,眼睛裡一絲驚喜。

    柳絮牽著三個孩子往屋裡走,愉快地道:「姐不在周家做事,姐又找了份好差事,一個月一兩銀子月錢,以後我們就不愁吃不上飯了。」

    三個孩子高興雀躍,寶兒期期艾艾,「寶兒想吃點心,有錢買了?」

    柳絮肯定地答道;「有錢買」從袖子裡摸出小塊碎銀,遞給小生子,「去買兩斤點心,吃個夠。」

    小生子接過銀子,攥在手裡,高興地跑了。

    柳絮跟兩個孩子進灶間,掀鍋看一眼,鍋是空的,小生子又跑回來,大聲道;「姐,上次來的兩個人又來了。」

    柳絮回頭,從灶間敞開的柴門望去,就見院外大搖大擺進來一人,手裡提著草繩拴的一大塊肉,緊跟在後面宮保扛著一個面袋子。

    趙琛堵在灶間門口,晚霞為其週身鍍了一層金光,一身天青杭綢袍,普通商人打扮,卻璀璨如錦,難掩懾人的光華。

    趙琛跨步進門,隨手把手上提著的肉往灶台上一扔,「晚飯吃驢肉餡餃子。」語氣自然,像出工在外辛苦勞作的男人支使自家婆娘,絕對權威。

    宮寶隨後跟進來,把面袋子往地上一放,撣了撣身上沾的麵粉,朝柳絮道:「可把老奴累壞了。」

    柳絮朝那袋子麵粉看一眼,心裡掂量最少有五十斤,在看眼灶台上驢肉,整個一大塊,足有七八斤。

    趙琛也不客氣,閒閒地往屋裡走,經過柳絮身邊,吩咐一句,「手腳麻利點,本王餓了。」

    走到裡間門口,又朝直眉楞眼柳絮道;「包蒸餃,我最愛吃驢肉餡蒸餃。」說吧,不顧斜睨他的柳絮,逕自進屋裡。

    宮寶緊隨其後,陪笑朝柳絮解釋,「上次吃了柳絮姑娘包的水餃,老奴想了好一陣子。」

    柳絮嗤笑一聲,「奇怪,你們堂堂王府的廚子連餃子都不會做?」

    宮保舔著臉,討好笑著,「王府的廚子趕不上姑娘包的餃子好吃,老奴對天發誓,絕不是奉承姑娘。」

    柳絮看在一袋子麵粉和驢肉份上,沒發作,小聲嘟囔,「我是你王府的下人嗎?」那廝頤指氣使令人著惱。

    宮寶陪著笑臉,小聲道;「柳絮姑娘,我家王爺性子急,煩勞柳絮姑娘快著點。」

    柳絮朝裡間白了一眼,洗鍋燒水燙面,裡屋傳來趙琛的聲,像是給小生子講解千字。

    柳絮剁驢肉,心底不滿,故意弄得很大聲,卻絲毫未影響趙琛情緒,趙琛清越聲,絲絲鑽進她耳朵裡,若不是佔著手,柳絮幾乎想堵住耳朵。

    驢肉餡餵上,柳絮發現家裡沒蔥,尋思,現去農貿市場買,太耽誤工夫,還是去隔壁三嬸子家借幾根蔥,等買來在還給她。

    柳絮快步往出走,伸手拉開院門,不提防門外一人,正貼在門板上,冷丁門一開,那人措手不及,站立不住,朝裡直撲過來,柳絮機靈,一閃身,定睛一看,是陸志,握嘴,忍不住偷笑。

    陸志往前踉蹌幾步,勉強站穩腳步,在柳絮跟前失態,鬧了個大紅臉,柳絮怕他尷尬,先搭話道;「是陸公子,陸公子幾次送東西,無緣當面謝,今湊巧公子來寒舍串門,柳絮謝公子。」柳絮蹲身福了一福。

    陸志緊張地鼻尖都冒出細汗,不好意思地解釋,「年下,家母做的多,吃不了,想姑娘家弟妹多,剩下可惜了,就拿來,不知你弟妹們可喜歡吃?」

    柳絮微微一笑,「公子送的雪花糖,我弟妹們可喜歡吃了,不捨得一次都吃完,每天吃一塊,一塊糖放在嘴裡含好久。」

    陸志眼神有點興奮,一個勁,「那好,那就好」像悶嘴葫蘆,反覆就一句話。

    柳絮看他口齒笨拙,憨直模樣,平添幾分好感。

    「柳絮,別淨顧著跟人閒聊,還不快去做飯。」趙琛不知何時站在屋門口,大聲責備道,儼然是她男人,口氣理直氣壯。

    趙琛又朝陸志打量,唬著臉道:「這是誰?孤男寡女站在大門口,像什麼樣子?」語氣頗為嚴厲,似很不滿。

    陸志一時慌了,像被人捉住短,臉紅一陣紅白一陣,頭上汗都下來,結結巴巴,「我是來…是來…」竟嚇得落荒而逃。

    柳絮怒目,瞪著趙琛,趙琛別過頭,唇角揚起。

    片刻,斂起笑容,對她教訓道:「男女授受不親,一個姑娘家跟男子有說有笑,成何體統。」

    柳絮氣得說不出話來,陸志一定誤會了。

    蒸餃出鍋,柳絮一手端著一個盤子,進屋就見三個孩子圍著趙琛,仰著小臉,聽他講授。

    趙琛看見她進來,揚起手上書本,「這是你寫的?」

    柳絮嗯了聲,還為方纔的事生氣。

    「圖畫形象生動,字體工整雋秀,我檢查了,沒有錯字、錯句。」

    柳絮心裡腹誹,你誇讚我不稀罕。

    宮寶奇怪地看著柳絮,「

    姑娘念過書?」

    柳絮隨口道:「在主子家裡學的?」

    小生子搶著道;「我姐是跟少爺學的。」

    趙琛鳳眸微瞇,故意反問:「跟少爺學的,敢問是周家少爺嗎?」

    柳絮暗恨,這廝真可惡,成心揭短,取笑他,讓她難堪,敷衍道:「是」

    宮寶是何等樣人,深宮裡混出來老油子,小眼睛閃了閃,挑起眼皮,往上翻了翻,沒敢多問。

    趙琛暗想,骨子裡是潑婦,卻扮作賢良淑德,行事為人,頗合規矩,挑不出錯。

    柳絮把碟子用力放到他跟前,心說,吃堵住你的嘴。

    趙琛捏起一個,放在嘴裡咬一口,「真香」

    宮寶忙遞上竹箸,趙琛吃得滿口留香,頭也不抬,吩咐道:「倒醋」

    這廝儼然把她當成使喚丫頭,毫不客氣,以為是在王府,金奴銀婢侍候,柳絮走去灶間,把盛醋瓷瓶拿進去,放到桌子上,宮寶趕緊給王爺倒在碟子裡。

    第二鍋蒸餃出鍋,眨眼就吃底朝上,趙琛身前籠屜裡空了,柳絮心裡腹誹,你拿的東西還想都吃回去。

    趙琛撂箸,朝灶間忙活的柳絮喊;「盛碗粥」

    柳絮進來,沒有笑模樣,「沒做粥」

    趙琛嗔怪道;「心裡一點成算都沒有,在主子家裡,是怎麼侍候人的?」

    柳絮忍氣,解釋道;「就一個鍋灶,騰不出來。」心說,緊著蒸都供不上你吃,鍋灶幾時閒著過。

    宮保嚇得忙賠笑,「王爺,您老等一會,奴才立馬給您老買一碗粥。」

    趙琛未等答話,柳家的院子裡湧進一群人,領頭的是王府內侍,緊走幾步,上前跪倒,「回王爺,出大事了。」

    「什麼事,慌成這樣。」趙琛氣定神閒,頗有氣勢,能壓住場子。

    「太后娘娘駕崩了,王妃命奴才等請王爺回府,預備上京事宜。」

    柳絮望著一干人前呼後擁趙琛走了,心底盤算,這廝上京守靈,山高路遠,不定幾時回來,鬆了口氣。

    次日一早,柳絮收拾停當,雇了乘小轎,掏出吳淑真給的地址,問轎夫可清楚這個地方,轎夫瞅眼,「姑娘這個地址我過去,是一家老字號當鋪,在城西,一東一西,道不近。」講好轎錢,轎夫便拉著她往吳府相反的方向。

    甾陽分東西二城,東城官宦商賈聚集之地,乃繁華所在,西城都是中產階層,相對略古樸厚重。

    轎夫在西柳街一間掛著當鋪幌子的門前歇轎,揚聲道;「這就是姑娘要找的地。」

    柳絮下轎,眼前這間當鋪門面不小,許是早上剛開張,似乎有點冷清,沒什麼生意。

    柳絮進去,見堂中櫃檯後坐著一個方正臉的年輕男子,有二十四五歲,穿戴整齊乾淨,透著幹練。

    看見有人進來,起身,客氣道;「姑娘當東西?」

    柳絮從他舉止斷定這人是掌櫃的,那一定就是柏舅爺,遂道:「我是吳府的下人,想找柏舅爺。」

    那男子上下打量她,神情頗為冷淡,「我就是」

    柳絮看這人態度,就知道今的事棘手,遂上前行禮,「奴婢柳絮是大小姐的丫鬟,有重要的事,同舅爺說,外間不方便,是不是裡面敘話。」

    柏舅爺招呼一個夥計,「你盯著點」遂領她到後面屋子,自坐下,冷淡地道:「說吧,何事找我?」

    柳絮看他無意跟自己周旋,遂簡單說了吳淑真境況,末了道;「姑娘的意思是,請舅爺做主,出面跟吳府談嫁妝的事。」

    柏舅爺聽到外甥女可憐遭遇,無絲毫動容,焉然與己無關的素不相識之人。

    柳絮些微驚訝,畢竟甥舅骨血關係,未免過於薄涼。

    「說完了」柏舅爺面無表情道。

    柳絮道;「姑娘的意思,事成後,返還柏家一半的財產給舅爺。」

    柏舅爺微微冷笑,「陪嫁之物,斷無返還之禮,讓人知道笑話我柏家窮急,奪甥女的嫁妝。」

    話已封口,再談下去,不會有結果,柳絮不甘心,三言兩語,就把她打發了。

    躊躇片刻,道:「舅爺深恨柏家,可跟銀子沒仇,我若是你,定要拿回本屬於我的東西,不管用什麼手段。」柳絮看得出來,用親情打動不了他,銀子那是人人都愛,或許能有一絲效果。

    柏舅爺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背身柳絮看不見他眼中的痛楚,「你知道我生母是怎麼死的?」

    「為了我能被嫡母承認,我母親懸樑自盡,那一年我跟你家小姐同齡。」

    柏舅爺心滴血,臉部肌肉抽動,這些柳絮沒看見,也猜得到。

    好久,柳絮聲音極輕地道;「那你更應拿回柏家的財產,不辜負你母親用死來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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