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4章 文 / 東盡歡
土石轟然往下坍塌，跟起了連鎖反應似的，一片一片往下塌，龍易連罵人的工夫都沒有，疾風電掣地退出去……井下巷道過於低矮，情急之中，龍易的下半身變為一條粗壯有力的長尾，游蛇捲蕩，龍易順著來路火速退出，人首蛇身的他在灰塵四濺的礦井中如一道閃電，衝破不斷坍塌的土石，毫秒之間，他不知移動了多遠，帶起井下風聲四起……
可之前，他實在走得太深了。
土石砸在他的長尾上，龍易連疼痛都無暇感知，長尾掀翻土石，急如星火，往洞口的方向遊走。
他可不想被埋在裡面！
山中隊員們似乎聽到悶雷的聲音，因為塌方發生在地下，地面聽到的聲音並不大。地表亦毫無變化，山依舊是那座山，河依舊是那條河。
有人似乎覺得發生了什麼，但又不確定，那聲音很快沒了，讓人辨不清是天上悶雷，還是地下動靜。
坍塌偃旗息鼓，灰塵粉渣瀰漫在洞中，龍易倒在距離洞口二三十米的地方，他終於逃出坍塌地帶，沒被土石掩埋。但長長的尾巴上模糊一片，他趴在地上，臉上蒙著厚厚的塵灰，發出低低的痛呼聲。
完蛋了！骨骼被塌下來的巨石砸斷，當時，他連疼痛都沒時間感覺。
但此刻，劇痛讓龍易蜷縮著身子，破碎的聲音從齒齦間溢出，流年不利，流年不利。
更大的問題是，在骨骼斷裂的情況下，他沒辦法再變作常人。
柳絮仍在找龍易，四點多了，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她越來越焦躁，低聲埋怨：「大男人，要不要這樣小氣？組個隊而已，還真躲得這麼嚴實。」
她走到一處山坳，那裡有茂密的小樹叢，後方山壁斜斜生長著一棵高大松樹，樹上掛著禁止攝影的標牌。柳絮走過去，通常情況下，攝影盲區都有天然的山石阻擋視線，她要去看看龍易有沒有躲在裡面。
走過去，不見龍易。
只見一個山洞。柳絮走到山洞前，看了幾眼，這真是個躲迷藏的好地方。
柳絮站在洞口，喊出聲：「龍易，你在不在裡面？」
洞口附近幾米還能看清，但這個洞似乎很深，裡面黑乎乎的，人類對於看不清的事物總有畏懼感，柳絮不敢貿然進去，她眼中閃動著狡黠的光芒，試探性地喊：「我發現你了，快點出來。龍易，別躲了，我已經看見你了……」
口氣十分篤定，實際上，她什麼都沒看見，不過是瞎喊而已。
也許不在吧，柳絮轉身，正準備離開，聽到裡面傳來：「柳絮，過來。」
是龍易的聲音，柳絮大喜。
歪打正著吶！
「你真在裡面啊！」柳絮雀躍出聲，她一步一步朝洞內走，走了三四米，光線越來越暗，柳絮有點害怕，「你還真能躲，居然藏山洞裡。」
她苦惱著要不要繼續前進，待會兒龍易一定會跳出來嚇她。
裡面卻傳來強光手電的光芒，為她指引道路，龍易的聲音略低：「快點，進來。」
手電光在洞內亂晃，知道他在裡面，心頭的恐懼如薄霧消散，柳絮趕緊朝裡面走。
卻沒想到看到的是這樣一番景象。地面上躺著一個人，不，確切地說是一隻怪，泥土漫了他一身，柳絮辨不出他的面容，腰際之下，水桶粗的彎曲身軀沾滿了土灰，和地面顏色融為一體，但柳絮知道，那的確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柳絮「啊」地叫了一聲：「龍易，你現原形了！」
聲音中夾帶著驚訝。
龍易亦驚訝：「你早就知道？」
柳絮察覺他語氣不對，慌忙掩飾道：「我懷疑而已。你們聲音太像了。」她太瞭解這只傲嬌的小怪獸，千萬不能讓他知道自己在算計他，不然，他會不滿，會暴躁，會懷有敵意……柳絮佯裝出剛揭開謎底的驚訝與喜悅：「原來真的是你。」
他受傷了，狼狽不堪，地上有黏糊糊的血跡，尾巴上沾染的土灰被血液染成深褐色。柳絮的心一下子揪緊，蹲在他身邊：「你怎麼受傷了？」
龍易撥了撥頭髮上灰土：「意外。」
他簡單地向她說明：「這是處廢棄的煤礦，我以前沒參觀過，就往深處走了走，結果，它塌方了。要不是我跑得快，大概就被埋在地下。」說話時，他指了指礦井深處。
他去過許多地方，葉淺淵的《進擊者》只是小說，可龍易完成過真正的探險，他到達過雪山之巔，也進入過深不可測的地底深洞，他從火山口逃生，也對抗過龍捲風的肆虐……但是，今天，他只是想看一看工人們挖煤的礦井，結果，差點被埋在裡面。
龍易非常鬱悶：「這回，真是陰溝裡翻船。」
「這不叫陰溝裡翻船。」柳絮糾正他，「這叫——不作死就不會死。」換做柳絮，打死她也不會沒事往洞裡鑽。
龍易連殺了她的心都有。
「這洞還能呆嗎？」柳絮擔心地看著牆壁。
「沒問題，礦井下面土質不一樣，容易坍塌。但這一部分，全是堅硬的岩石。」塌方發生地下深處，對洞口附近沒造成影響。
聽他這樣說，柳絮放了心，低頭替他擦了擦臉上的灰，他一定沒辦法了，才會現出原形，柳絮仔細查看他的身體，龍易臉上有少量擦傷，尾巴上傷得極重，某一塊甚至被砸出血坑，柳絮心
肝都在顫：「你傷得嚴不嚴重？現在怎麼辦？」
要尋醫嗎？可他這個樣子怎麼尋醫？嚇死了醫生怎麼辦？
他處心積慮處處遮掩，不就是怕別人發現他的秘密嗎？如此怪異的身體怎麼能暴露在人前。
「沒事，我自己會好，幾天就夠了。」龍易的聲音十分虛弱。
柳絮難以置信：「幾天？」
「是的，我的癒合能力很強。」
「哦。」柳絮想起他上次被傅豪劃傷，雖然傷口淺，但到了傍晚，傷口不留半點痕跡。如此算來，幾天之後，他又能活蹦亂跳了。
可眼下有個嚴重問題：「這幾天怎麼辦？」
他們還在競賽啊！全程被監聽監視。因為癒合能力太強，龍易根本就不敢讓人知道他受了傷。
「所以，我才叫你進來啊！」龍易說，不然，他情願自己躺在這洞中，等到哪天能活蹦亂跳了，再出去橫行霸道。
怪不得會叫她！原來需要柳絮幫忙。
他的傷勢無大礙，柳絮就放了心，賊笑道：「那你欠我一個人情哦。」她興致勃勃問他：「我需要做什麼？」
「你需要掩飾我。」龍易說，現在是競賽的第一天，競技項目通常在第四天開啟，那個時候，龍易必須露面，否則，節目組會認為他出了安全問題，一定會到處找他。
所以，龍易需要在這兩天半的時間內恢復身體，至少，他必須得變成人形。
並且，這兩天柳絮需要對外做出解釋，掩飾他不露面的原因。
龍易道：「我的腿受傷了，骨骼被砸斷……」
「啊！」柳絮簡直不敢想像，滿眼痛色。
「不要緊。」雖然龍易快被痛死，連說話都是有氣無力，「因為傷到了骨骼，所以目前，我無法恢復成人身……」
後面的，不用他再說，柳絮都能想到，他恢復不了人形，他人首蛇身的樣子絕不能被發現，如果被發現，後果不堪設想，柳絮忙拍著胸脯道：「我知道了，不能讓人知道你的秘密。」
龍易難得讚許她：「總算聰明一回。」
她得照顧他，柳絮莫名興奮，許多愛情都有這樣的開頭，男主角受了重傷，暈倒在山間、雪地、屋門前……恰好女主角路過，將他帶回家悉心照料，在傷痛和柔情的淘洗中，百煉鋼也成了繞指柔……最後等男主角恢復時，一段愛情佳話已經產生。
天賜的機會啊！柳絮彷彿看到了龍易被她收入囊中的幸福局面。
她忍不住去拍了拍龍易的臉：「放心，我會幫你的。」
臉上雖然沾了灰，但手感依舊很好，柳絮心頭的小人已經在狂笑，他虛弱的樣子實在是太可愛了，毫無反抗之力，躺在砧板上任人宰割，想摸就摸，想親就親……呃，這個可能有點難度。
受傷真是件美妙的事情。
忽然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他受了重傷，可她居然在幸災樂禍。
龍易的背包還在，柳絮拎起兩隻飯盒，出了山洞朝水源走去。水源離此地約有五百米的距離，離開非攝影區，柳絮對著攝像頭說：「我找到龍易了，這個賽段我們繼續做搭檔。不過，現在他太懶了，打水這種事都全部交給我。」
柳絮走到河邊，從背包裡翻出自己的無袖背心，這個賽段，選手的衣服是：
無袖背心，加短褲。
中袖t恤，加七分褲。
以及迷彩服一套。
柳絮現在身著中袖t恤套裝，節目組沒有為選手提供毛巾，她只能用自己的棉質背心充當毛巾，在河中浸濕擰乾，將兩個飯盒裝滿水，提著東西柳絮又折身返回。到了山洞，柳絮打開手電筒，這是龍易在智力比拚賽中獲得的額外獎勵，原本龍易認為是無用之物，如今，派上了大用場。
柳絮回到龍易身邊，他蜷縮在地上，聽到柳絮的腳步聲時才微微張開眼，孱弱得讓柳絮心疼，她輕聲說：「我先給你擦一擦。」
龍易很輕地「嗯」了一聲，幾不可聞。柳絮用擰乾的棉質t恤給他擦了擦臉，他沒了平時的精神奕奕肆意飛揚，手電筒被仍在背包上，透出一片暈白光芒。
柳絮給他擦過臉，重新擰過毛巾，脫了他沾滿灰塵的短袖，從背包中找出迷彩服，龍易換上之後，又蔫蔫地躺在地上，索性閉上了眼，任柳絮擺弄。
尾巴是龍易傷得最重的地方，柳絮從背包中找出食鹽，食鹽在野外生存中是必不可少的東西，是廉價的消毒液，這個賽段，競賽地不在海邊，節目組不再剋扣選手們的食鹽。柳絮將食鹽倒入裝滿水的飯盒中，攪拌之後，為龍易沖洗尾巴上的傷口。
尾巴上血肉模糊一片，柳絮將食鹽水倒在傷口上。
「啊——」龍易一下子叫出聲，倏然睜開眼。
柳絮說：「我給你消毒，可能有點痛。」
不是一點痛，是痛得牙關打顫，龍易看到旁邊擱置的食鹽袋，欲哭無淚：「誰讓你給我傷口上撒鹽了？」
「這是最簡單的消毒方式，不然，傷口會發炎。」
「都跟你說過會自愈，當然不會發炎！」龍易痛得直吸氣，他都已經這麼慘了，她居然給他火上澆油。龍易的聲音在顫抖：「柳絮，我們上輩子是不是有仇？」
 
柳絮吐了吐舌頭：「抱歉。」
龍易有種深深的無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