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0章 文 / 東盡歡
從酒店出來，汽車在寬闊平坦的公路上行駛,龍易坐在駕駛位置上，雙手把著方向盤,問起：「爸,怎麼今天你親自來接我？我有點受寵若驚啊。」
這次參加「進擊者」,遭到了龍澤的強烈反對,龍易真沒想到父親會來酒店接他。龍澤目不斜視道：「聽說,劉師傅開的車壞了,又怕你等太久，我順路，就來帶你一程。」
「是怕我媽等好久吧？」龍易才不信，「她肯定想我了。」
龍澤說：「她是想你了。」
「想我，居然還不給我投票？」龍易抱怨,「你也不給我投，我都懷疑我是不是親生的。」
「本來就不是。」龍澤道，「你媽都說了,是打怪爆裝備爆出來的。」
龍易問：「打你這只怪嗎？」
龍澤覺得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
龍易又說：「下次，你得幫我投票,至少得表示支撐一下你兒子。不然我會很傷心的。」
龍易才不在乎那一票兩票,但兒子和父親之間的感情大多都這樣，全世界不承認他都沒關係，但家人必須支持，一票兩票勝過萬人讚譽。
平心而論，龍澤反對兒子參加「進擊者」，因為身體的特殊性，他向來推崇低調，結果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高調，所以，他才不要給龍易投票。不過，晚上有節目時，他會按時收看，此時，面上依舊帶著淡淡嚴肅，叮囑道：「千萬不要玩得過火，要是出了紕漏，我肯定會收拾你。」
「不會。你兒子知道分寸。」龍易輕鬆一笑，「你下次要給我投票。」
龍澤面色不改：「看心情。」說起投票，龍澤想起：「我們給之前那個柳絮投票了。沒想到她今天這麼熱情。」偏過臉看兒子，「她是不是對你有什麼想法？」
第一次見面就管他叫爸，龍澤覺得自己受到了驚嚇。
「她希望我在遊戲中帶她。」龍易雙手扶著方向盤，「爸，你別理她，她不太聰明，不然也不會被人坑出遊戲。」
汽車在一家致的私房菜館停下，門童過來泊車，侍者帶他們穿過美輪美奐的花廳，朝間走去。間挨著池塘而建，盛夏時節，塘中碧葉亭亭，蓮香陣陣，龍易坐下沒多久，門從外面推開，周秀容進來了。
周秀容一見龍易，眼睛彎成了月牙形，臉上褶皺更深，拉過龍易的手仔細端詳：「你又瘦了。」
「沒有。」龍易搖頭。
「就是瘦了。」周秀容堅持道，「看你在島上都吃不好，現在瘦了一圈了。」她絮絮叨叨：「待會兒多點幾個菜，好好補一補哦。錄節目這麼辛苦，哎，我看著都心疼……」
「他是在錄節目嗎？」龍澤終於忍不住插嘴，「二十幾歲的人了，從來都不好好上班。」
又數落他。龍易嘀咕道：「說得好像自己好好上過班似的。我記憶中，你一直都在帶著全家到處玩。」
龍澤眼風凌厲地掃過來：「你跟我硬，是吧？」
口氣很輕，但不失嚴肅，隱隱有殺伐之氣。周秀容來氣了：「他哪裡說錯了？你本來就沒有好好上過班，上樑不正下樑歪，哦，不對，父親是兒子最好的老師，自己在前面做榜樣，還好意思說兒子。」
龍易在旁邊點頭附和：「就是，就是。」
龍澤無語，做父親的威信，常常被周秀容掃蕩得連點渣滓都不留。
如果說龍澤在這世上怕誰，大概就是周秀容。
周秀容的戰鬥力，哪怕是年輕力壯的龍澤都招架不住！她曾從廚房拎著一把菜刀跑出來，叉著腰怒氣沖沖道：「龍澤，你再動我外孫試試，老娘跟你拼了！」
字字鏗鏘，視死如歸，她像英勇的鬥士站在龍澤對面，比龍澤見過的任何一個殺手更具架勢。
對著龍澤說話時，周秀容還板著一張臉，轉頭對著龍易，面上的不滿立即如煙雲散去，化作和藹可親。變化之快，猶如川劇中的變臉術，她眼中閃著光，溫和笑著：「別聽你爸的，人這一輩子開心最重要，想去玩就去玩，你做什麼，我都支持你。」
龍易把周秀容的手攏在手心：「還是外婆最好。」
周秀容立即笑得合不攏嘴，兩人的關係是——外婆孫。
人越老，心越偏，家人之中，如果非要按一二三將所愛的人排個順序，在周秀容心目中，並列第一的肯定龍誠和龍易。哪怕是親女兒薛彤，和結婚幾十年的老公，都得排在他倆後面。
他們是她的心頭肉手中寶，小小年紀就聰明過人，嘴巴又甜，比龍澤更討人喜歡，周秀容逗著他們，心肝都快化了，覺得她兩個外孫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無可挑剔。
因為身體復原能力強，龍澤對兒子的教育夾帶著武力成分，周秀容見識過兩回後，開始跟龍澤殊死抵抗，上演過一哭二鬧三上吊，甚至拿著菜刀上演全武行。龍澤都怕了她，當然，他後來找到了訣竅——教育兒子的時候，一定得趁老太太不在的時候實施。
這也是他當初會帶著全家進行環球旅遊的原因之一——他根本就不敢讓周秀容過多照顧龍誠龍易兩兄弟。
龍誠和龍易的任何決定，周秀容都會無條件表示支持。譬如這次龍易對「進擊者」感興趣，他想參加遊戲，自然遭到了父親的反對，周秀容卻興高采烈道：「我家小易要上電視了，去吧去吧。」
她全力表示支持，龍澤無話可說。
 
和周秀容一起進入飯廳的，還有她的親信陳秘書，進屋之後，他就靜靜地站在一側，嘴角帶著謙和笑容，顯示著他的謙恭；但同時，淡淡的表情說明他的矜持與平靜，對老闆的家事缺少好奇心。專業素養是他能爬上高位的原因之一，得到老闆的信任，毫不突兀。
直到周秀容和龍易的打趣停下來，他才走過去，將手上一大疊件遞過去，「小龍先生，這是新的項目投資方案，所有的件都在這裡。」
龍易剛接過來，就被周秀容搶過去，擱在一邊：「明天再看，馬上就要吃飯了。」她朝陳秘書揮手，「陳秘書，你也早點回去吃飯，有什麼事小易會打電話給你。」
陳秘書得體笑著：「好。」
陳秘書已經習慣了老太太的偏袒縱容，和龍易的悠閒散漫。龍家的作風，一向是獨具一格。
外面很少有人知道，龍易是九和傳媒的真正老闆。
這事得追溯到十多年前，那時候，龍誠和龍易都沒有成年，兩兄弟有著獨特的經商天分，對著商界的財富蠢蠢欲動，他們開始小心地試探商海，在掬起一捧財富的浪花之後，興高采烈心花怒放。沒有什麼比獲得財富更讓十幾歲的孩子有成就感，小心試探漸漸不能滿足他們的勃勃野心，他們想要更大的空間，更多的機會，更寬廣的舞台。
龍澤對他們表示支持，可惜，他只表示精神上的支持。至於金錢，他一分都不願意給；資源，更是不願意分享，他希望他的兒子自食其力白手起家。可周秀容不樂意了，網上時常看到：某某中學生炒股成了千萬富翁，某某年輕人二十歲已經富甲一方……周秀容覺得，她的外孫絕對不會比別人差！
龍澤認為兩個孩子太小，周秀容持反對意見，那誰，比爾蓋茨，三十多歲不就成全球首富了嗎？葫蘆娃生下來就會打怪了，成功，就得趁早。
至於白手起家，周秀容嗤之以鼻，有資源為什麼不好好利用？傻嗎？想她年輕時，不就吃了沒錢沒背景的虧，難道還要孫子輩重蹈覆轍？
龍澤不幫忙，周秀容卻鼎力支持，她把她名下的房子、度假山莊偷偷賣了，值錢的首飾全部典當出去，甚至偷了薛彤的首飾去賣掉，她不得不承認，這些東西全都是龍澤賺來的，但周秀容問心無愧，她並不是為自己，而是把所有的錢都給兩兄弟做啟動資金。
兩兄弟沒成年，尤其是龍易，年紀實在太小，誰都不會聽一個孩子的意見。可周秀容是成年人，她以自己的名義註冊了一家投資公司，給兩兄弟練手。
然後，周秀容帶著兩個外孫一起經營這家投資公司，兩個毛孩子的話不容易被人信服，周秀容就開始了她的偽裝生涯，偽裝成高深莫測身經百戰的職場精英，用沉穩嚴肅的口氣和下屬說話，有板有眼地交待任務。實際上，她所說的每一條對市場的分析，都只是兩兄弟話語的轉述。在人前，她是眼光獨到深謀遠慮的老闆，背後，周秀容看不懂財務報表，讀不懂國家政策，辦公室大門一關，她只會開著電腦斗地主，或者躺在沙發上睡覺。她把事情都交給了兩兄弟，只做一些門面工作，和必須由法定代表人親自做的事情，比如件簽字。
簽字的時候，周秀容有時會說：「寶貝，你們一定要好好搞哦，不要把錢都賠掉。那棟度假山莊我還想買回來吶！最好在你爸發現之前買回來。」
她不想給兩個孩子太大壓力，又說：「賠了也沒關係，反正都是你爸的錢，他還有很多，我再去想辦法拿點。」
兩兄弟信誓旦旦保證：「外婆，我們賺了錢，就雙倍還給你。」
他們在那年年底時，就還了雙倍的錢給周秀容，公司發展得風生水起，兩兄弟也越長越高。後來，公司收購了一家瀕臨破產的傳媒公司，業務整合之後，更名為「九和傳媒集團」，涉獵多個行業。再後來，龍誠想去y市發展，龍易拿出了自己所有的錢購買了他手中股份，九和傳媒的大部分股權落在了龍易手中。
不過，兩兄弟的股權轉讓只是私底下的協商，是口頭上的約定，因為，九和傳媒的法定代表人那一欄，寫的一直是「周秀容」。
從頭到尾，周秀容都是九和傳媒的股權最大持有人。
龍易沒成年，周秀容沒辦法把股權轉給他，繼續霸佔著董事長的職位。公司已經走上正軌，管理有序，請了專業的職業經理人來經營，龍易繼續穩居幕後，規劃著公司的發展。等龍易成年了，他也遲遲不接盤，周秀容每次提起，龍易就哄她「外婆你一定能活一百五十歲，現在，還沒走完人生的一半，著什麼急」，老太太被龍易哄得十分開心，這事就一直拖著。
去年六月，前一名年輕有為的職業經理人因為個人原因提出辭職，公司聘請了高俊賢出任ceo一職，高俊賢猜到老太太背後有智囊團，卻沒猜到她背後的那個人是龍易。
不過，龍易的做事風格實在是……詭異多變。自己做幕後老闆也就罷了，在展辛瑜提出「進擊者」項目計劃後，龍易居然表示十分感興趣，興致勃勃地參與遊戲，公平公正地和其他選手競爭。
自攻自受這種事，大概也就龍易做得出來。
陳秘書剛走不久，薛彤就過來了，是司機劉師傅接她過來。劉師傅為人正直如包公，皮膚黑得也如包公，整個人像一根柴火棍，進屋之後，走到龍易面前欲言又止。
龍易猜測他想說車子的事，主動問起：「劉師傅，聽說那倆賓利壞了，怎麼壞的？」
劉師傅面色有些難看：「它沒壞。」黑漆漆的臉，配上他的表情，頗有些糾結：「賓利車送到修理廠後，修理人員發現，底板上粘著一枚煙花。」
劉師傅從包中拿出罪魁禍首，那煙花只剩下紙盒，開口處被火
火燻黑：「就是這個。」
龍易饒有興趣地拿過來：「說事情經過。」
劉師傅一五一十到來，龍易的臉色赤橙紅綠轉換一遍，那煙花上殘留著些許膠水痕跡，龍易認得，這是他常用的那種強力膠。
哭笑不得。
走出飯廳，龍易給柳絮打電話。
這時候，柳絮剛洗過澡，聽到床頭的電話鍥而不捨地響了許久，接起來，聽到龍易怪異的口氣：「柳絮，你是不是把你所有的智商都用來坑我了？」
平時不見多高明，坑他時就花樣百出，龍易嚴重懷疑此人把可憐無幾的智商全用在了他身上。
「你不是回家了嗎？」柳絮諄諄勸道他，「哎呀，不要去跟周董事長閒扯，你長得這麼帥，就算不簽約九和，以後照樣能出人頭地。就不要走歪門邪道了……」
龍易快佩服她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柳絮偏不遂他意：「你要再去跟周董事長勾勾搭搭，下次錄節目，我就告訴全世界。」
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