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80. 納蘭玨初遇慕嫣 文 / 慕容黛兒
落雪小築四周紅磚圍牆上爬滿了枝繁葉茂棘刺橫生的野薔薇,粉的白的紫的紅的,一朵朵一簇簇,用盡所有力量拚命綻放,好似要把這整個暮春都染上薔薇的氣息。
樹下石桌邊,一身紅衣的男子伏在桌沿,桌上一隻白玉酒壺傾倒,壺口透明酒汁滴落在桌面上,一淌圓圓的酒泊慢慢氤氳開,盈滿薔薇花香的空氣裡瀰漫著濃濃酒味。
小築門口,一名玄衣女子靜靜立於門邊,她容貌嬌美,肌膚勝雪,一雙如水秋瞳隱隱藏著柔情似水,只是一道深紅色的疤痕自她左眼角斜穿過鼻樑,一直延伸到右邊耳垂下,猙獰的疤痕將周圍皮膚也糾結的凹凸不平,若沒有這道疤,定也是個絕色美艷的女子,可惜了……
此女便是玄衣十九騎中唯一的女性,玄紫,而此刻,她癡癡望著那不遠處的紅色身影,從她的角度望去,他似薔薇花神醉臥滿園花海,清風捲著墜落的花瓣,似女子輕軟的柔荑拂過他的唇,他的眼,只見他眉眼上揚,薄唇勾起一抹迤邐的弧度,似在夢中見到他心愛的那個女子……
他驀然顯現的那絲笑顏,毫不設防的如水柔情,玄紫只覺心口一陣針刺般疼痛,她知道,那抹笑容,因另一個女子而綻放……
納蘭玨,那個淡看權勢地位,清冷高潔不曾將任何人放在眼裡,桀驁孤傲在帝國權利易主時不攀附歸順任何一方,山崩地裂於前面不改色,刀光劍影迎面卻淡笑漠然翻手化解的男子,他統領麾下十五萬護國大軍,置身陰謀紛爭之外,遠離權利傾軋的漩渦,他就似九天之上不食人間煙火,不染塵埃俗世的仙人般,他是那般的可望而不可及,令世人俯首膜拜,他更是玄紫心中的一個夢,一個神一般存在的人物。
而就是這謫仙般的男子,卻被拉下滾滾紅塵,沾上人間煙火,染上俗世情愛,他琉璃般清透的雙眸因相思難解而幽光瀲灩,他清越疏離的笑容因心不能訴而凝上愁緒,他昂然俊挺的身影因愛而不得日漸孤寂冷然,這一切的一切,只因那個名叫慕嫣的女子,玄紫不明白,納蘭玨究竟喜歡慕嫣什麼?若論容貌身段,她自認不輸於慕嫣,若論武功,她幾招便能要了慕嫣性命,若論心機城府,她也不遜色於慕嫣,她不懂,真的不懂,為何納蘭玨從不認真看她一眼,卻能將慕嫣埋在心裡五年之久……
一陣大風平地而起,漫天薔薇花瓣飛揚,伏在石桌上的紅衣男子瑩白如玉的手指顫了顫,緩緩睜開眼,漆黑的瞳仁裡倒映著滿目薔薇,他微微泛白的薄唇輕輕勾勒出一絲柔和,眸中似有畫面一閃而過。
記憶裡,十二歲的慕嫣跟著大戰告捷凱旋歸來的冷面戰神進宮,小女孩不同於那些養在深閨的官家千金般羅裙裊裊柔弱纖順,她一身翠綠勁裝,剪裁合身利落的衣褲,手腕腳踝處緊緊束起,矯健伶俐,腳蹬棕色鹿皮短靴,滿頭長髮高綰成髻垂在腦後,只斜插一支碧玉雕花釵,纖細的腰間一支紅色軟鞭纏繞,昂首闊步,行走間青絲飛揚,她五官精緻秀美,星眸似滿池碧波折射陽光跳躍著點點金光,回眸間,眼波流轉,顧盼神飛,她似山精花魂誤入凡塵。
然而這樣的慕嫣卻是芸芸官家千金小姐中格格不入的,她無法融入那群名門閨秀中,總是孤身一人,身邊連個丫鬟婆子都沒有。宮宴上,禮部侍郎的女兒周雲煙指責慕嫣偷了她的寒玉環珮,言語間儘是譏諷慕嫣渾身無一貴重佩飾,便起了偷竊之心,慕嫣靜靜坐著,冷眼看著周雲煙當著帝后皇子與滿殿武官員世家千金一番言辭犀利不留情面的哭訴,笑著問周雲煙如何確定寒玉環珮一定是她偷的,有何人證物證,那周雲煙冷笑著說物證就在慕嫣身上,讓人一搜便知,慕嫣卻笑著反問誰人偷了東西會藏在自己身上,還是周雲煙親眼看見她藏在身上,若是看見了為何早不說,非要在這宮宴上當著眾人面說出來,其心險惡狠毒顯而易見,目的就是要在帝后及皇子眾人面前栽贓陷害,使其父蒙羞,更令她慕嫣落得偷盜之名,為帝后及皇子厭惡,為世人唾棄。周雲煙聲淚俱下,稱慕嫣含血噴人,做了偷雞摸狗之事不知悔改,反而反咬一口陷她於不義。大殿上皇后見周雲煙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可憐,柔柔弱弱的樣子也不像那等心思歹毒城府深沉的女子,便冷下臉來斥責慕嫣若是拿了那寒玉環珮需速速交出來,她可念在其年幼不懂事不予追究,若是執迷不悟便要著婆子搜身,要是從她身上搜出贓物,那麼即便她是慕衡之女也定不能姑息,周雲煙見皇后多半信了她的話,心裡不由得意,在赴宮宴的路上,她令心腹丫鬟假意不小心撞了慕嫣,順手將那塊寒玉環珮塞進了她的懷裡,至於周雲煙為何要這麼做,理由很簡單,那就是破壞慕嫣的名聲,讓她自此無緣嫁入皇家,偷竊一罪雖不是何重罪,但於重視聲名的皇室來說比容貌家事更重要。慕嫣仍是一口咬定周雲煙栽贓陷害,懇請皇后差人搜身,皇后微怒心想你這丫頭不知好歹,本宮看在慕衡的面子上給你台階你不下,那便怪不得她了,於是吩咐身邊的兩名嬤嬤搜身,慕嫣雲淡風輕的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任那兩名嬤嬤細細搜查了一番,不見寒玉環珮蹤跡,周雲煙瞪大眼不可置信,大聲說不可能,慕嫣淡淡掃過滿殿眾人說既然寒玉環珮不在她身上,那必然在某個人身上,而周雲煙入宮後只與幾名官家千金有個肢體接觸,自然要搜那幾名千金的身才是,皇后見未從慕嫣身上搜出寒玉環珮,也有些歉然,聽慕嫣這麼一說便覺有理,於是命那幾名與周雲煙接觸過的女子一一起身,由剛才給慕嫣搜身的兩名嬤嬤挨個搜身,最後竟真的搜出了寒玉環珮,從大學士之女莫水瑤身上搜出的贓物。
皇帝歎息,皇后震怒,眾人唏噓,眾所周知的是,禮部侍郎與大學士向來與慕衡將軍不和,數次在皇帝面前彈劾慕衡,指其手握重兵,功高震主,戰場上一意孤行,屢次枉顧玄龍國以和為貴的宗旨,冒然與摩羯族對戰,致使邊境不寧,將士傷亡,百姓遭受戰火波及,流離失所。
然,慕衡將軍鎮守南疆,麾下二十萬南軍勇猛無敵,唯冷面戰神馬首是瞻,除了慕衡,沒有任何人可駕馭的住,所以這是禮部侍郎與大學士彈劾慕衡的緣由,也是聖祖皇帝不能擅動慕衡的緣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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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但宮宴之上,周雲煙與莫水瑤公然聯手陷害慕嫣,明眼人都能聯想到,周雲煙乃禮部侍郎之女,莫水瑤乃大學士之女,此二女與慕嫣背後便是兩股相對勢力博弈,而前者輸了,雖未對二女造成牢獄之災,卻打破了二人欲嫁入皇室的美夢,因皇后鳳顏大怒,往後宮中大小宮宴禁此二女出席,她以後都不想再見此二人。
夜風迴盪,碧波上層層漣漪泛開,蜿蜒的迴廊上盞盞橘色的宮燈在黑暗的水面上投下點點淡淡的紅影,水面浮動,紅影飄飄。
慕嫣抱膝坐在湖岸邊的石頭上,望著遠方湖水起伏,水面上層層疊疊的荷葉在夜風中簌簌而響,一陣風吹過,高昂的荷花骨朵搖搖晃晃。
一抹頎長的人影在她身邊投下長長的黑影,少年清越的嗓音和著湖風中淡淡的荷香低低響起,「那寒玉環珮是你放在水瑤身上的吧?」
慕嫣沒有回頭,仍看著湖面波光,水瑤,叫得這麼親暱,沒錯,周雲煙指使丫鬟撞她的那一刻,因她的衣服貼身不似那些千金小姐的羅裙層疊繁複塞了東西也毫不感覺,那塊寒玉環珮一入她身,她便猜到了,於是將計就計,假裝無意碰到莫水瑤,於是那塊環珮便神不知鬼不覺的到了莫水瑤腰帶裡。她以為無人知道是她使的壞,沒想到竟有人看穿了一切。
身後少年靜默片刻,幽幽道,「罷了,自作孽不可活……」
「你想為莫水瑤抱不平麼?」慕嫣嗤笑,「正如你所說,自作孽不可活,若她們二人沒有害我之心,又豈會反被我所害?「
地上的身影動了動,似乎走近她幾步,聲音在她身後清晰起來,「我不是為她不平,而是,不想看她因一時糊塗,誤了一生……「
慕嫣豁然起身,蓮步輕旋,黑暗中,他與她隔著五步之遙,他背著光,渾身籠罩在墨色夜幕中,她只能看清他於黑暗中的身形,挺拔如松,而她嬌媚的面容清晰的落入他的眼中,一如晚宴大殿上,她高傲的揚著腦袋,迎視所有質疑諷刺嘲笑的目光,她眼中四溢的光芒掩蓋了那滿殿金光閃閃。
這一夜,納蘭玨記住了慕嫣,而慕嫣,卻連他的臉都沒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