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萬海下的冰山 文 / 季子宋
電話裡,宗以報了一串地址,不等姚東京詢問一句,就掛了機。
姚東京一頭霧水,完全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聽宗以焦灼慌張的聲音,想來是真出了什麼事。
那地址是林三的會所,就在人民醫院的邊上,位置是偏僻難找了些,但不久前段西安剛帶她去過,她記性好,去過一次就記在心裡了。
姚東京搭了出租趕過去,會所的迎賓小姐將她帶去了樓上的包廂。剛一推開門,撲鼻而來一股濃烈的酒氣,門邊擺著好幾箱啤酒,門內是啤酒空瓶,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
再看包廂內的人,一個個懶洋洋地臥在地毯上、沙發上。圓桌上的菜全涼了,卻沒怎麼動,倒是開了幾瓶紅酒,酒瓶已見底。
見這狀況,姚東京總算明白宗以口中的「大事」是指什麼了。
她繞過地上數不清的空酒瓶,走到沙發椅邊,宗以坐在正中央,笑著看她,朝一旁努了努嘴。她循著看過去,見段西安海獺似的趴在長沙發上,拱著屁股背對她,好沒形象。
姚東京進門鬧出了些聲響,段西安扭了扭脖子,想轉過臉來一探究竟,可扭動了好一會兒,都沒扭過來,倒是高壯的身軀蠕動了幾下,彷彿胖乎乎的毛毛蟲。
沙發椅下躺著滿面通紅的林三,也不知剛才經歷了什麼,他的牛仔褲都被人扒了,露出大半褲頭。姚東京瞄了一眼,覺得好笑:一個奔三的大男人,竟然穿著海綿寶寶的四角內褲。
或許是姚東京的視線落在地上過久,宗以輕咳了一聲,喚回她的注意力:「喏,西安在那兒。」
姚東京笑看宗以:「你們到底喝了多少酒?醉成這幅樣子?」腳下忽然被林三抓了一把,姚東京驚嚇著往旁邊躲:「還有,你把我叫過來做什麼?」
宗以挪了挪屁股,拍了段西安的後背一掌:「他醉成這樣,一個人怎麼回家?當然是叫你把他送回去。」
聞言,姚東京覺得這事更可笑了。先不說其他人如何,光看宗以,臉色如常,神志清醒,甚至懂得打電話求救,看起來可一點兒也不像醉酒的人。再來,她沒車,還是個女人,該怎麼把醉醺醺的大男人送回家?
像是看出了她的質疑,宗以指了指段西安的手機:「快捷撥號1就是你,當時心裡急,就直接撥出去了。」
他狀若艱難地爬起身,拾起段西安的手機,塞到姚東京的手裡:「至於怎麼把他弄回去……哦,我看他手機裡存了他司機老楊的號碼,你打個過去吧。」
說完這話,也不管姚東京有沒有同意,瞇縫著眼睛就躺在椅子上,再過幾秒,居然打起了呼嚕。
姚東京靜靜地瞪著宗以,知道他肯定沒睡著,那合上的眼皮下還滾著眼珠呢,明顯是在裝睡。他大動干戈地把她喊來,把段西安這一醉鬼交給她處理,甚至幫她想好了解決方案,其目的顯而易見。
宗以和段西安,你幫襯我,我幫襯你的,可真是好兄弟。
姚東京翻動段西安的手機通訊錄,很快找到了老楊的電話,撥打過去,通知老楊過來。她將手機擺在茶几上,也不知是對誰說話:「老楊我叫來了,你自己看著辦。我先走了。」
話音剛落,她扭頭就走。
沒走成。
手腕被趴在沙發上的段西安拽住,跟手銬似的,緊緊的,怎麼也掙脫不開。
她扭動了幾下手腕,後來索性不動了。段西安的臉埋在沙發裡,感覺到她沒再反抗,隔了半秒,小心翼翼地扭過臉來,瞇著眼睛尋她的身影。
姚東京好整以暇地站著,挑眉看著段西安幽幽轉過來的臉。
偷看被逮個正著,段西安身子一僵,尷尬了幾分。後來一想:反正都被發現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於是,段西安猛一用力,將姚東京扯了過來,扯的時候沒控制好力度,踩到了腳下的林三,他是真醉,醉得不省人事了都,只聽他吃痛地哼叫一聲,翻了個身,骨碌骨碌滾到角落裡去了。
段西安在心裡暗道:對不住了小三兒!
姚東京一旋身,被段西安帶進了懷裡。剛才段西安還趴在沙發上,就這麼一拽一帶的過程裡,他竟然從沙發上坐起來了,姚東京一屁股跌坐進他兩腿之間,後背靠著他前胸,被他緊緊鎖在懷抱裡。
一靠近段西安,姚東京鼻間的酒味更濃。看來是真喝了許多酒,如今也不知是藉著酒勁吃她豆腐,還是真醉了要亂來。
可轉念一想,段西安是什麼人吶?儘管他如今搖身一變,成為人人瞻仰的nicolas,可他原本的脾性還在。從前他串過的場子的多,現如今只有更多,想必是數也數不清了。經常待在場子裡的人,哪一個不會喝酒?哪一個不是千杯不倒?
思來想去的,姚東京還是覺得段西安裝醉的可能性比較大。他不就是想揩她油麼?看看他掛在她胸前的手,地理位置佔據得多好啊,往下一壓,就能將她兩團軟肉握在掌心裡。
這會兒姚東京可不敢動,萬一動作大了,可不就是自己把胸貼進他手裡麼?
前進逃脫不能,姚東京恨得牙癢癢,忽地靈機一動,往後重重碾壓,直把屁股往他腿跟去靠,然後磨啊磨的,蹭得身後的人悶哼出來。
都說要制服男人,只需往某一處要害使力就好,準保成事兒。這地方可是男人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器官。
果不其然,姚東京還沒多用勁,段西安就鬆開了她
,她趁機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老楊在這時候趕到了,一見段西安醉態可鞠地半靠在沙發上,就急匆匆地走上前來,架起他的胳膊,想把他抬走。
無奈老楊算半個老人了,身高、體重都不比段西安,哪兒抬得動他?
在原地磨蹭了片刻,老楊就累得喘氣,餘光瞄見姚東京,就衝她投去求救的信號。
姚東京無可奈何,只好幫著老楊,兩人合力摟著段西安兩隻胳膊,艱難地將他扶到車裡去。
老楊鬆了一口氣,活動了下吃力的筋骨,打開副駕駛車門:「姚小姐,請上車吧,我們先把段總送回家,然後我再送你回去。」
此刻夜已深,打車太不方便,況且老楊是一片好心,姚東京不好拂意,一矮身,便鑽入邁巴赫裡。段西安安靜地躺在車後座,也不知是不是睡了。姚東京從車後鏡看他一眼,卻看不真切。
車行半晌,總算是到了段家。
姚東京和老楊再次合力將段西安扶進門,迎面而來的是段西安的媽媽蘇美鳳,一見自家兒子醉得被人拖進家門,嘴上嘖嘖數聲:「哎喲,我這兒子是怎麼了?怎麼醉成這樣?」
老楊沒進門,蘇美鳳揮揮手示意他好下班了,他鞠了個躬,一聲不響地走了。姚東京想跟著走,卻被蘇美鳳一把拉住:「小姚是吧?來來來,你過來坐一會兒。」
蘇美鳳叫家裡的保姆去熬了醒酒湯,本在書房的段輕鴻聞聲趕來,一見眼前的狀況,立時點著段西安的腦袋:「怎麼回事?又去哪兒瘋了?」
蘇美鳳一掌拍掉段輕鴻的指頭,瞪他一眼,把段西安護在懷裡:「幹什麼呢你這老頭子!自家兒子醉了,不好好照顧就罷了,還拚命點人腦袋。什麼毛病這是!」
段輕鴻最聽老婆話,被蘇美鳳凶了,就沒再動作。一轉眼,看見姚東京侷促地站著,換上笑臉,和藹地道:「你是姚家的女兒吧?是你把西安送回來的?哎喲,真是太麻煩你了。西安這小子,淨給人添麻煩。從小到大我們都被他煩慣了……」
哪想這話沒說完,就被蘇美鳳一眼瞪了回去:「哪有在別人姑娘家數落自己兒子不是的老爸?西安這幾年給老段家掙了多少錢你還不知道?」說著,她笑著扭臉,和氣地撫著姚東京的手腕:「謝謝你啊,小姚。」
姚東京不好意思地點頭:「沒事兒,應該的。那……沒什麼事兒了,我先走?」
「別呀!」蘇美鳳鬆開段西安,走到姚東京身前,挽著她的胳膊,扶著她坐下,「這麼急著走幹嘛?還沒招待你呢。」
蘇美鳳一揚手,保姆便端上了果盤和茶水。
姚東京一臉惶恐:「不用了阿姨,我還是回去吧。」
蘇美鳳佯怒:「你們這些年輕人吶,急著來又急著去,生活節奏太快啦!阿姨沒別的意思,就想好好感謝你。你連這機會都不給阿姨?」
段輕鴻在一邊幫腔:「是啊是啊,小姚,你坐一會兒。」
蘇美鳳瞪段輕鴻一眼,段輕鴻立馬會意:「啊,那個,我得上樓去看看股票,你們聊、你們聊。」
見推脫不掉,姚東京沒辦法,只好安心坐一會兒。
這是她頭一次來段家。和姚家不同,段家的宅子更大,卻沒有統一的裝修風格,不全是冷靜簡潔的歐美風,也不全是古風古韻的中國風。有點像把幾種風格糅雜在一起的混合風。
倒不是說這是不倫不類的四不像,只是如今許多家庭都是混搭的風格。因為裝修的時候沒請專業團隊設計一套整體方案,許是自己琢磨著裝修的,因此看起來這一塊、那一塊的。
蘇美鳳從廚房裡走出來,坐在姚東京對面,笑呵呵的:「小姚,你看看有什麼喜歡吃的,吃點兒?哦,我廚房裡在熬參茶,一會兒就好了。」
姚東京受寵若驚:「您太熱情了,我喝白水就好了。」
「這怎麼行,得喝參茶。」蘇美鳳笑著,端詳起姚東京的面龐,忽道,「外面挺冷的吧?你看你臉色都有點白了。我這參茶養顏駐容,生津止渴,補氣補茸。你喝一點。」
蘇美鳳說著,拍了拍趴在桌面的段西安:「兒子,起來,自己去喝醒酒湯。」
段西安砸吧砸吧嘴,乖乖站起來,鑽進廚房裡去。蘇美鳳和姚東京又閒聊幾句,也鑽入廚房,去看看參茶煮好了沒。
廚房裡段西安靠著洗碗台,捧著醒酒湯出神。蘇美鳳一進來,就拍了他肚子一下:「裝醉!」
被識破了,段西安也不羞赧,反倒嬉皮笑臉地摟著蘇美鳳:「媽媽你怎麼這麼聰明?什麼都逃不過你的眼睛。」
蘇美鳳笑著趕走掛在她身上的段西安:「你,給我去看看參茶好了沒。」
「報告母上大人,參茶還沒好。」
蘇美鳳被段西安逗樂了,段西安又黏上來:「謝謝媽媽,把珍藏了那麼久的人參都拿出來待客了。」
「那能怎麼辦?」蘇美鳳道,「這是一般的客人麼?若這不是我兒子喜歡的姑娘,我才捨不得把那支參拿出來泡茶呢!說來說去都怪你!追個姑娘那麼久,還沒到手!還得你老娘我出馬!」
段西安沉吟片刻,真心感恩:「謝謝老媽。」
蘇美鳳情緒複雜地摸了摸段西安的後背,心中輕輕歎息。
三年時間,段西安遠赴瑞士,受苦受累,為的是誰,她蘇美鳳清楚得很。
那三年,x市發生了驚天動地的事:姚家和沈家辦訂婚宴,可宴席上,沈孫義到場,姚東京缺席。當初可是鬧了不小的笑話。
這是姚家、沈家打臉的大事,本應鬧得滿城風雨,但這兩家都有勢力,立時封鎖了消息,才沒讓這大事傳得到處都是。段西安身處瑞士,自然是不清楚其中的奧秘。
訂婚雖沒辦成,但真要計較起來,姚東京也算是個訂過婚的女人。段家是大戶人家,肯定講臉面。好在蘇美鳳和段輕鴻都不是那種封建家長,就算姚東京當時鬧了這麼大一檔子事,他們也可以不在意,只要兒子喜歡,兒子在乎,兒子高興,怎樣都可以。
蘇美鳳沉沉歎出口氣:「倘若這一支參,真能換回個兒媳婦兒,那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