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盲眼的光 文 / 季子宋
羅伊娜招呼侍應生過來,取下一杯新紅酒,遞給姚東京。
「你可真沒風度。」這話是對段西安說的。
段西安看了羅伊娜一眼,輕笑低語:「宗以是不是經常這麼對你沒風度?」
又是宗以!羅伊娜瞪他一眼,走到別處去了。
姚東京放下酒杯:「門也進了,酒也喝了,你也該還手機了吧?」
段西安拾起姚東京放下的酒杯,左右手各一杯酒,眼睛卻望著右邊的長桌:「奢香的甜點也是市面上見不到的,來都來了,不大飽口福很虧本。」
一邊說,他一邊朝長桌走。
姚東京站在原地,望著他的背影沉默。
顧左右而言他、轉移話題、偏偏不還她手機。姚東京的第六感告訴她,段西安別有所圖。憑借她對段西安的淺顯分析和瞭解,她只能想到一種可能。
段西安回頭:「馬卡龍,你上次嘗過的,你不是也覺得很好吃麼?」
姚東京正色:「首先,我不喜歡甜點,因為我要保持身材。」
「你的身材已經很好了。」段西安笑,她前/凸/後/翹的,明星的身材也不過像她這般。
「第二,我要我的手機。」
她踱步走去,仰著臉:「我不想和你玩捉迷藏的遊戲。段西安,你願意玩遊戲可以,我不干涉,可你不能找我。我很忙,你不要給我添麻煩。」
話沒說完,她就被人打斷。
不知從哪個角落衝上來一群女孩子,嘻嘻哈哈的,穿過她,直奔段西安。很快,段西安就被那群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圍成了一個圈,他夾在其中,被推來搡去,面露難色卻毫無辦法。
姚東京在圈外看了一會兒,今晚她的耐性已全部耗盡,再呆下去她會抓狂。
乾脆手機也不要了,她拚命要拿回手機,才不是因為像段西安猜測的那樣,裡面有不可告人的東西,她的手機清清爽爽、乾乾淨淨,什麼也沒有。只是她比較戀舊,又怕麻煩。
照今天看來,她該考慮換一隻新手機了。
遠離人群的喧鬧,姚東京重新站在車堆裡。她犯難:來之時她乘坐計程車,本以為換了手機很快就能出來,卻不料在裡頭待了半個多小時。司機師傅已經不在了,這裡深山老林的,根本打不到車。
她從袋子裡取出段西安的手機,想要給租車公司打電話。還沒按下通話鍵,就有電話打進來。
沒有來電備註,是完全陌生的號碼。
站在原地猶疑了一下,她最後還是滑向通話鍵。
是一個渾厚的中年女聲:「西安吶,你什麼時候回來?你爸爸生病了,你快回來看看他。」
姚東京抿了抿唇:「抱歉,我不是段西安。您先等等,我把電話給他。」
保持通話中,她握著手機又走回別墅大門。上台階,電話那邊的中年女人等不住了:「喂?」
姚東京只好說:「嗯,您再稍等。」
「我不找西安,我找你。」
姚東京抬起的腿在半空滯了一秒:「什麼?」
中年女人好一會兒沒說話,但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傳過來,大概在行走。
片刻,中年女人道:「我問你,我兒子的電話怎麼在你手裡?」
原來是段西安的媽媽。姚東京頓了一下,並不想仔細地跟她解釋關於手機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太麻煩,沒必要。
良好的修養讓她在這一刻稍作停頓,斟酌措辭:「段西安現在有點事要忙,我幫您把電話給他。」
「你是他什麼人?」
又是一滯:「我是他……朋友。」
其實算不上朋友,只是熟悉的路人。還是怕麻煩,她不想和不相關的人解釋來解釋去的。最好到這裡停止追問,她正好可以將手機還給段西安,然後全身而退。
哪知,段西安的媽媽很有鍥而不捨的精神:「朋友?什麼朋友?女朋友?」
句尾的三個字語調上揚,能聽出說話人欣喜、激動的情緒。
果不其然,電話那頭忽然興奮地喊了起來,但是聲音輕了許多,顯然不是對姚東京喊的,應該是對她身邊的什麼人:「老頭子,好消息!兒子有女朋友了!這麼多年了,終於出手了!」
姚東京驚了一下:原來段西安還沒出過手。一副花花公子的做派,竟然沒有談過戀愛?
電話那頭傳來更輕的男聲:「我就說嘛!叫你別擔心,咱們兒子這麼優秀,肯定有姑娘喜歡!前陣子你還老琢磨西安的性取向問題,多此一舉!」
聽到這裡,姚東京噗嗤一聲笑出來。被親身父母懷疑性取向,段西安的人生活得太失敗了。
再抬眼,段西安站在眼前。
相比之前,他的衣服有點凌亂,胸膛微微起伏,氣喘吁吁的。看來從一堆年輕女生的包圍圈裡逃出來,也不簡單。
既然正主來了,姚東京也不必霸佔他的手機不放。她把手機遞還給段西安:「你媽媽來電話了。」
段西安站在大門前,姚東京在台階上,他自上而下俯視她。接過手機,果然是媽媽。
 
姚東京在下面靜靜地看著,不知電話那頭說了什麼,段西安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他沒說話,只是嗯了幾聲,然後就掛了電話。
看在她好心好意幫他接電話,還特意送過來的份上,她打算再爭取一次:「能不能現在把我的手機還給我?」
段西安從台階上走下來,取出車鑰匙一按,隱藏在黑暗裡的車亮了一下。走到駕駛位邊,啪嗒一聲打開車門,抬頭,望著姚東京:「我以為你回去了,怎麼還在?」
姚東京咬唇:「我得叫車。」
「你沒開車過來?」
段西安半邊身子塞進駕駛位:「我送你?」
夜已深,別墅外濕氣重,夜風一刮,涼颼颼的。她手機還沒要到,還把段西安的還了回去,根本來不及叫車。就算叫了,還得等好長時間。
姚東京當機立斷:「謝謝。」
坐進暖和的車內,姚東京發涼的手回溫。
段西安關上車門,發動車子,微微側身,從褲兜裡掏出手機,遞給姚東京:「喏,你的。」
明明他歸還手機是應該的,這時候冷不丁忽然還給她,她居然有點感激他,說話的時候語氣軟軟的:「唔,謝謝。」
段西安看了她一眼,嘴角噙笑:「是我該謝謝你,多虧了你,排除了我爸媽的疑慮。」
姚東京沉浸在手機回來了的喜悅裡,不明就裡:「啊?」
「他們懷疑我是個gay已經好幾年了,特別是我媽,時不時拐彎抹角地問我是不是喜歡男的。」
姚東京瞭然,笑:「哦,不用謝。」
「得謝、得謝。」段西安又是意味深長地一瞥,「你跟我媽說你是我女朋友,你都不知道我媽多開心。」
姚東京的笑僵在嘴角。
等等,有什麼地方搞錯了吧?她什麼時候和他媽媽說她是他女朋友了?她說的明明是「朋友」,是他媽媽自己腦補太大,興奮過度,她只是碰巧沒來得及解釋好吧?
讓段西安媽媽誤會了事小,反正她們連面都沒見過,可讓段西安誤會了就不太好,看他投射過來的那一個個內涵豐富的眼神,姚東京臉頰發熱。
「我說的是『朋友』,是你媽媽誤會了。你回去解釋清楚吧。」
段西安一邊開車一邊偷瞄她,她板著一張小臉,正兒八經的表情。他剛才以為是她口誤,原來是自己媽媽腦洞太大。
至於解釋……他收回目光,直視前方。
他暫時還不想解釋。
紅燈,段西安和姚東京閒聊:「你從市裡趕過來,怎麼坐出租車呢?自己開車不是更方便?」
姚東京的表情有點遺憾:「我不能開車。」
段西安轉頭看她,她手指著前方的紅綠燈:「在我眼裡,它們都是灰色。」
段西安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分不出紅色和綠色,看在眼中,全是灰色。
紅綠色盲。
所以她不能開車。
見她眼中的光暗淡下去,段西安心中一緊。這不會是她的地雷吧?他先前不知情,要是知情,絕不會哪壺不開提哪壺的。
有點尷尬,他咳了一聲,想安慰她,都沒注意到紅燈已經變成了綠燈,後頭的車急得喇叭嘀嘀嘀直叫。
他嚇了一跳,猛地一踩油門,前面的車剛發出去,他踩得太用力,車子高級,性能好,加速度大,一下子就撞了上去。
前面車的車主停了車,走下來敲他的車窗:「怎麼回事?你會不會開車?!」
段西安將車窗拉下來:「撞壞你哪裡了?」
「保險槓。」車主單手叉腰,指著自己的車,「你看看,都撞成什麼樣了!」
段西安下車去查看,的確,保險槓都脫落了,慘不忍睹。他掏出錢包,翻了翻,抽出一千元:「這些差不多了吧?」
車主瞄了一眼段西安的錢包,粉紅色的一沓,還插/著好多信用卡。他移開目光,一邊摸下巴一邊輕踢自己的車屁股:「不夠吧,太少了。」
段西安笑:「你這車現代ix35,保險槓維修不超過一千。」
看來是遇見不講理的了,居然還想訛他。他十五六歲就開車了,因為熱愛,對車型號、性能、價位都很瞭解。
車主看騙不過,只好說:「那行,一千就一千。」
姚東京這時候走下來,伸手擋住段西安手中的千元:「一千也不用吧?先生,你的後保險本來就是這麼破的。」
車主愣了一下,他的車後保險槓的確不是段西安撞壞的,其實那一下撞得不嚴重,就是擦破點皮,他的車入手只要十二三萬,本來就不貴,至今開了好些年了,早就破破爛爛的了,其實他根本不心疼。
但是這回是段西安自己撞上來的,得負全責。要點錢過來有什麼不好,一千塊也是錢。
車主將伸出去接錢的手縮回來,陰測測地笑:「那行,報警吧,一切讓交警來判罰。」
太無理取鬧了。人都沒事,車子撞得也不嚴重,這點小事故,何必麻煩交警?明明可以私下解決,偏要大動干戈,這對誰都沒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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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特別是對段西安他們。根本不需要交警判罰,這次事故的確是段西安的錯,交警來了,也定是判定段西安全責。在這之前,還得打電話報警,還得等交警趕過來。首先麻煩自己,再來妨礙交通。
這車主占理,提出找交警,不就是看訛不到錢麼。
姚東京心知肚明他的把戲:「先生,別麻煩交警了,人家很忙的。這事故的確是我們的錯,但不嚴重,大家人都好好的,這樣就好。你看這樣行不行:咱們私了,你這車蹭破點皮,我們照價賠償。」
車主思考了一下道:「三千。」
姚東京和段西安齊齊笑。
太離譜了,刮擦的面積黃豆粒大小,居然要價3千,比保險槓還貴,完全不講理,看來是訛定他們了。
姚東京氣笑了:「先生,漫天要價很可笑的。大家都是成年人,講點理吧。老攔在路中央很不明的,既然同意私了,那就要拿出誠意來,何必搞訛詐這種陰招。」
她是真的覺得車主可笑,覺得這種逮著別人一點小錯處就拚命放大的人很可惡,自私自利,沒有大局觀。她真心瞧不上這種人,遇到過很多類似的難纏的客人,像他這麼低級趣味的,她遇一個氣一次。
姚東京說話的語氣完全透露了她的鄙視和輕蔑,車主惱羞成怒,瞪圓了眼,掄起手臂就朝她呼了一巴掌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