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文 / 四十二噸
半張臉上纏著紗布,她想起來昨晚是怎麼個流程。
整個故事很勵志且容易帶壞小孩:她帶著一身傷,身殘志不殘地坐在雨裡和老頭談價談到五萬二,老頭剛把錢轉到她戶頭上,她就倒下了。
2d世界裡出來的果真是有著超乎尋常的消費觀,這個於子當然是當做買裝備了,竟然給她弄到最近最貴的萊茵來了。
還沒來得及細想,三聲敲門起,三個人隨後進來。
等林輕看清和護士一起進來的兩個,滿腦子都是一句話:一個思想若稱不上危險,那麼它就不值得被稱作思想。
她乾笑兩聲,看了眼睡得死的於子,又看了眼穿著病號服身上多處包紮的黑子,最後轉向還穿著馬甲的張超。
張超眼波含情地看向一言不發的黑子,掩口笑道:「咱們翻了一晚上的病歷,小姑娘,你還真在這兒。」
林輕見自閉患者默默立在床腳看自己,不禁心虛:「喂,有點素質啊,醫院裡不能動手啊。」末了反應過來,「你是來要錢的?」
她見對方不說話表示默認,心裡一定:「我現在心情不好,不想談錢。你說咱們都是一起在泥地裡滾過的交情,談錢不是傷感情嗎?」說完淡定揉了揉肚子,「哎呀,這昨晚一別還沒吃飯。要不這麼著吧,你先給我買點早點,我吃了飯有力氣了,說不定就能早日下床給你拿東西去。」
說罷看向張超:「大叔,您別急著走啊。我是讓他去。」
張超一腦袋黑線:「我說林小姐啊,哦對了昨晚翻病歷可算知道您大名兒了。不是哥哥說你,你這一天天的ど蛾子也真真個多啊。」
他伸出一隻手來從上到下比了比身邊的木頭樁子,「你說你看啊,這樣,這樣,這麼玉樹臨風丰神俊朗一身貴氣的人,像是能提筐給你買早點的嗎?你就不怕折煞了早點鋪子?而且你看看,你下手真狠啊……第一份啊,真是第一份啊,敢對這位這麼動手的,全中國你是第一份啊!這傷還沒好利索,你就打發人家跑腿?林小姐,好狠的心啊~~~」
看架勢是要摸出手絹擦眼淚了。
林輕一連聽了三個成語有點緩不過來:「你慢點,你慢點,那個叫玉什麼什麼風的?第二個又是風什麼什麼什麼的?一身貴氣我懂,這個我懂……」
她還沒摸出小本,在張超不可置信的眼神下,臉上脖子上纏著紗布的木樁子默默走了出去。
張超直攔:「我說大少爺啊,您不是真要去吧?!您這怎麼……怎麼和賣早點的交流啊?不是……我是說您知道上哪兒買嘛?」
見他要跟著去,林輕趕緊爬起來去攔:「叔,別追了,那麼大人了,不會連個早點都買不成。再說您不去還有人跟著呢。」說完對著外頭喊,「黑子啊,多買點,我朋友也沒吃呢。「
等人走了,林輕一回頭,卻見張超已經優哉游哉坐到窗台底下喝茶了,哪有一點緊張的樣兒。
林輕噗嗤一笑:「叔,實力派啊?剛才差點都擠出眼淚了。」
張超抖著蘭花指,「嘁——」地一嗲:「和你說了,叫哥。」末了看了看窗外鳥語花香,「林小姐還真有本事。」
林輕自認為自己本事是有些,但是不太明白他說的是哪個本事,只能挑最擅長的說:「小時候不好好讀書,拳頭上就長了點能耐。」
張超三根手指掩口笑:「哥哥說的可是另一樁事哦。林小姐,你也看到了吧,我們這尊佛呢,那從來都是刀槍不入五毒不侵連廟裡的香火都吃不進的。這些年來他外公請了多少能人?那是從美國來的心理專家一直到蒙古的赤腳大夫,多少個能人請過來,多少個廢物送回去。前幾年每個月還能跟我們說幾句話,這幾年是連話都省了,真有事了就寫幾個字……」
林輕一驚:「他會說話?」
張超急了,指著窗外:「你看那模樣,那氣質,像啞巴嘛?」
林輕正了正包紮:「啞巴怎麼就不能長得帥了……?」
張超揮揮小手,轉移話題:「林小姐啊,張哥呢,今天也是來求你件事。這凡事呢,都講究個機緣,我看林小姐呢,就同咱們少爺很有緣,至少那位眼裡能看著你。」
林輕莫名其妙:「他又不瞎,什麼叫能看著我?敢情他一般還兩眼一睜面前一黑麼?」
張超情不自禁拍手:「對,林小姐這個比喻用的好。林小姐,不瞞你說,平時我們和少爺說話什麼的,有一大半他都沒聽進去。他要幹什麼,也很少和我們交流,經常是說走就走了。咱們這些兄弟啊,那真是24小時不能鬆懈,天天都在猜,不然過個馬路都是要出事情地啊。」拍拍胸口,「我這小心臟,就沒有一天舒坦過。」
林輕算是明白了:「原來他不是嗓子啞了,是腦子壞了。」
張超忙點頭:「對……哎呀,不對!那位只是和人交流這塊兒的腦子不太好用,別的事兒上都靈光著呢。那天你也看著了,咱倆下棋,從國際象棋到圍棋到跳棋,他閉眼我睜眼,哥哥我就一次沒贏過!」
林輕小聲:「張哥你這技術也水得超神了……」
張超蘭花指一翹,虎目一瞪:「這是重點嗎?這不是重點。聽說那位小時候是很聰明的,四五歲就能自己裝收音機,七八歲就常在紙上畫幾何,古詩看過兩遍就能背。前幾年他外公扔給他一筆錢,讓他自己學學投資,說是投資不用常和人打交道。你別說,那位就天天對著電腦上那些線啊圖啊看了三個月,後來買的十隻股,九隻都賺了。」
林輕聽明
明白了,也不明白:「張哥,你不是想讓我和他手拉手走出自閉世界吧?這個我真不行的。要是偏說緣分,我和他的緣分也就是我拿了他4200這麼多。我還有事要做,沒空陪他搭積木畫蠟筆畫剪窗花……」
張超伸出一隻芊芊玉手:「五十萬,也不用你幹什麼,每天和少爺說說話就行。」
林輕一甩頭髮,目光堅定:「其實我從小就挺喜歡畫畫兒的,積木什麼我搭得老好了……五十萬是一個月還是一年?」
張超:「到那位再次開口為止。」
林輕:「那他要是一直不說話呢?!」
張超:「那你就一直拿不到錢。」
林輕沉默了,沉默的時候她想了想昨晚花掉的醫藥費和住院費,無奈道:「如果他六個月內還不說話,張哥至少要給我一半的辛苦錢吧?」
張超:「三分之一。」
林輕:「想了想,還是覺得搭積木什麼的對我心靈的傷害有點大。」
張超:「二十五萬就二十五萬。」
林輕:「張哥說話算話啊。」
張超:「用我的美貌保證。」
甲乙雙方結束了愉快的會談,張超想起個事兒來:「我說小林子啊,咱們現在既然有這麼個合同,有個事兒我就不得不提醒你一句。你這一天總『黑子』、『黑子』的,被外人聽去了實在不妥。」
林輕聳聳肩:「我又不知道他究竟叫什麼。」
張超看了眼等在門外的護士和仍在呼呼大睡的於子,小聲說:「這位的身份有點特殊……暫時不方便對你透露。這樣吧,你再想個別的……呃……愛稱好了。」
林輕很不理解:「黑子不好聽嗎?我沒念過多少書,你讓我想,我也就能想到二狗了。」
張超直捂臉:「就不能稍微……稍微有化一點嗎?」
林輕努力思忖半天:「犬次郎?」
張超默了半天,反應過來:「那不還是二狗嘛!……算了,黑子就黑子吧,你敢叫他愛聽,我們這些領工錢的還能說什麼?」
林輕有些於心不忍:「我退一步,叫小黑好了。」
張超:「……我去看看小黑這早點買怎麼樣了。」——
張超走後,林輕看了眼還在睡的於子,冷不丁小聲「啊」了一聲,見他緊閉的眼皮底下沒什麼動作,才鬆了口氣,撐著過去拍他起來。
於子睡得迷迷糊糊,一起來看著林輕,半天才反應過來:「我這是在哪?」
林輕指著臉:「你在醫院,你昨晚把我揍了一頓,我訛了你五萬二。」
於子怔怔瞅了他半天,才一拍大腿:「林輕!你怎麼樣兒了?還有哪疼?」末了默然,「你也是真本事,發燒燒到40度,還能坐大雨裡和人討價還價,我真是服了你了。」
林輕坐在他對面,正色道:「我就是要和你說這件事。我在s城沒什麼朋友,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你就這麼仗義,我心裡過意不去。你把你銀行賬號給我,我總不能讓你白陪我淋雨。」
於子迷迷糊糊揉了揉腦袋上的黃毛:「林輕,你這是什麼意思?我管你的事是因為你把我當個朋友,朋友之間談什麼錢?」說完看了看牆,一拍大腿,「都這個點了?完了!完了!」
說完「蹭」地站起來去摸手機:「林輕,我先走了,今天有個比賽,這馬上就要開始了。我晚上再來看你,你需要什麼發短信給我,我比賽的時候不能接電話,休息時間也會查信息的。」
林輕看著他一邊穿外套一邊往外滾,躊躇道:「你昨晚一夜沒回去……你姐那邊也是不好交代,不然……你還是和她說實話吧。」
於子很酷地一甩黃毛:「說什麼呢!我答應你的事兒肯定不能辦砸了,我就和我姐說昨晚去網吧打了一宿。」——
看著於子的小身板消失在門外,林輕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飲而盡。
萍水相逢?這世上哪那麼多無緣無故的萍水相逢?
她坐回床上,在電話簿裡翻來翻去,最後停在於二晴的號碼上。
鳥姐,為了交你弟弟這個朋友,我可是實實在在挨了一頓打,你得高興。
電話響了三聲,對面傳來公式化的女聲:「喂,您好。」
林輕:「於二晴在嗎?」
「對不起,于小姐正在錄節目,這裡是于小姐的助理。請問您是?」
林輕看了看天花板,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口上的繃帶:「請幫我轉告於二晴,就說林輕說,她投資的那批青海路別墅最近行情是不是不太好。」
「您是……嘟……」
林輕掛了電話,靠在床頭發呆:按照鳥姐從前的性子,按照鳥姐從前對她的認識,鳥姐會以為自己是要報復在青海路那批別墅上。這個時候她會盡快把房產套現,這套出來的錢……
按照鳥姐從前的性子……按照鳥姐從前的性子……只要抓住了她的錢,就等於抓住了她的人。
但願鳥姐還是從前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