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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一章 文 / 四十二噸

    「那是我二姐!」少年指著屏幕。

    一陣風吹過,是剛才高調炫富的車隊從行人身邊飛行器似的嗖嗖嗖過去,吹得她一頭發絲好像蒲公英一樣飛起來。

    林輕的頭髮還沒及肩,監獄裡頭規定,刑滿前三個月才可以留頭髮。她進去前一側的頭髮已經及腰,判決下來後全部剪掉。

    她在風中理了理頭髮,盯著黃毛少年看了看:「你是於二晴的弟弟?」

    少年挺了挺背:「你認識我姐?」

    林輕抽著嘴角:「現在誰不認識她?」

    少年非常贊同:「也是!你想要我姐的簽名嗎?」——

    燕寧好像很忙,晚上八點多回家的時候,林輕正坐在拆遷房外的水缸上啃黃瓜。她人輕,坐在水缸沿兒晃著兩條腿折騰,缸也沒倒。

    他下巴上青了一塊,臉上扔擦著很厚的粉,整個人看起來好像剛吸過毒似的。

    看見林輕,燕寧不自在地把手裡的盒飯放在台階後頭,找了堆磚頭抹了抹:「姐你來了怎麼沒打個招呼?吃過了麼?見著楚喬姐了麼?她怎麼樣了?」

    林輕「嗯」了一聲,敷衍道:「她沒怎麼變。」隨後問,「你知不知道哪裡招工,包吃包住?」

    燕寧不理解:「姐,你不想在那房子裡住了?!」

    林輕聳聳肩:「客人太多。」

    燕寧半天才反應過來,趕緊彎腰擺手:「姐!不、不是我說出去的!我誰也沒告訴!打掃都是我自己去的!」

    林輕跳下來拍了拍他:「我知道。總之,有沒有這樣的工作?工錢無所謂,熱鬧點就行。」

    越熱鬧越安全。

    燕寧低頭想了一會兒,一拍腦門:「別說,還真有個!以前在老家一起混的兄弟,這幾年也不知道哪搞了筆錢,現在在橫濱路開咖啡館。」見林輕不理解,解釋道,「白天開咖啡館,晚上就變成酒吧,因為每天凌晨三點才關門,所以免費給員工提供住宿。」

    他說完,有點擔憂:「不過……是個給人端咖啡倒酒的工作……姐,你還是別去了,我再給你想想別的…」

    林輕好似完全沒聽見:「要面試嗎?招刑滿釋放人員嗎?」

    這幾句話聽在燕寧耳朵裡有點玄幻,他嘗試想像了一下林輕穿著制服給客人端茶倒水抹桌子的畫面……

    真的不會上演動作片嗎?

    「姐,那地方……晚上有點亂……你可能……不習慣……」

    林輕:「能比監獄裡頭還亂?」

    「……」——

    第二天收盤的時候,林輕再一次見到了姜楚喬。

    這一次她只點了兩份,邊吃邊聽姜楚喬匯報:「今天大盤幾乎沒有浮動。就像你說的,一萬封裡頭有大概1500百封是預測准了的。你是打算趁熱打鐵還是……」

    林輕把勺子一扔,擦了擦嘴:「針對這1500封郵件繼續發,還是從-200到400之間取值。另外預測錯了的8500封也不急著放棄,隨便填個數發出去好了。」

    說到這兒姜楚喬也大概猜到林輕要幹什麼,有點激動又有點不安:「到時候真的會有人給我們投錢?林輕,你和我說實話,這事兒你有多少把握?」

    林輕很聽話地老實說:「我不知道。」仍舊是吃完就走,「不過騙人這種事,一般都沒什麼成本,大不了再被抓進去罷了。」

    姜楚喬其實膽子一向不小,不然也不能拎著張假證招搖撞騙許多年。

    但所謂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膽大者有所敢為有所不敢為。這種找一萬人搞詐騙的事情,姜楚喬還是有點小小地不敢為:「林輕,我們這麼幹,會不會進去?」她身子前傾,湊近了看林輕,「有句話我很多年前就想問了……」

    「林輕,你就從來不知道怕嗎?」

    林輕把200塊扔在桌上:「錢還你,楚喬姐。」說完站起來拎起大布包,「這次我不是要騙錢,我確實打算做點投資。」

    姜楚喬不信:「你根本沒有實際操作經驗……如果賠了呢?」

    「賠了……」林輕把包背在背上,「就算他們倒霉。」

    姜楚喬:「……」——

    橫濱路的東城,白天只有一層營業,看著不過是富麗堂皇中帶點小清新的咖啡廳;到了晚上咖啡壺收起來,酒瓶子擺上去,二樓舞池一打開,就變成了披著酒吧外皮的夜店。

    領班站在吧檯後頭,一邊擦咖啡杯一邊頭也不抬地問:「姓名?」

    「林輕。」

    「年齡?」

    「二十三。」

    「性別?」

    站在一邊兒的燕寧上前一步:「孫茜姐,這人都擺在這兒了……」

    孫茜抬頭瞟了眼燕寧,冷哼:「我面試還是你面試?」

    燕寧畏畏縮縮說不出話

    話來,林輕回答:「女。」

    孫茜把咖啡杯擺成一排,這才抬起頭瞅了一眼林輕,很快就移開目光:「是本地人嗎?」

    「是。」

    「學歷?」

    「高中畢業。」

    「是夠低的。怎麼沒念大學?家裡沒錢?」

    燕寧頭上汗都要下來了:他怎麼就忘了,這孫姐也是個刺兒頭,脾氣直逼當年的林輕。別說一山容不容得下二虎了,這點地兒夠不夠她們倆打架都是問題。

    就在燕寧做好「只要林輕一發飆就立刻捨身取義抱住她離開現場」準備的時候,聽到林輕平靜回答:「成績不好。」

    孫茜「哦」了一聲:「挺老實啊。以前幹過麼?都有什麼工作經驗?」

    林輕難得十分配合:「沒有工作經驗。」

    孫茜放下手裡的布,走到林輕面前,仔細打量她幾眼:「高中學歷,今年23,沒有工作經驗。你前幾年都幹什麼去了?不會是有什麼不正當的工作經驗吧?」

    「坐了三年牢。」

    眼前一黑,孫茜正略誇張地張著嘴站在她面前,瞪了眼燕寧:「才放出來?我說燕寧,你最近辦事越來越飄逸了啊,吃過牢飯的都敢往我店裡領了。」

    縱然燕寧是個別人踩他一腳、他還給人家擦擦鞋的好脾氣,臉上也有點掛不住了:「孫姐,你怎麼說話呢?!吃過牢飯怎麼的了?我也吃過啊,咱店的老闆東哥當年還是和我一起進過少管所。」

    孫茜走回吧檯,單手翻了個高腳杯給自己倒了杯酒:「你再大聲點,最好讓全店都知道老闆以前的事。」對著說不出話來的燕寧翻了個白眼,「不敢說了?不敢說就快把人帶走。這麼大尊佛我可請不起。」

    燕寧躊躇半天,上前一步:「東哥在不?我和東哥說去。當年咱們在裡頭還是上下鋪的,東哥的褲子都是我洗的,東哥不會這麼不講情面。」

    孫茜呵呵一笑:「去啊,再講一遍你怎麼給他洗褲子的事,反正你都講了十幾遍了。我倒要看看你還能靠褲子關係賴多久。」

    燕寧的臉「蹭」的一下紅得像剛偷看了鄰居小花洗澡,細脖子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你不明白,你不明白,東哥不會像你這麼想的,東哥……」

    一隻電話砸在他面前的吧檯上,孫茜敲了敲杯子:「這麼有信心,你現在就給老闆說,讓他給你開後門放個沒經驗還有前科的進來?最好一個月再給她開兩萬塊好了。」

    燕寧盯著電話說不出話,只垂在體側的手不自在地一抽一抽,半天沒動作。最後還是林輕扛起大包叫了他一句:「燕寧,走吧。」

    外頭難得有幾分太陽,燕寧心事重重地跟在林輕後面,半天擠出來一句:「林輕姐,你別生氣,她那個人就是那樣,捧高踩低的,對下頭的人從來沒個好臉色。」

    燕寧十分不安,按照他腦子裡的劇本,林輕剛才應該已經把東城砸成東荒,把孫茜揍成孫子了。

    可是她沒有,她不但沒有,還脾氣特別好地招呼他走了。

    這讓燕寧一路上都神色恍惚的,生怕林輕是出來買西瓜刀,買完了回去好拚命。

    就在他神情緊張眼神直往五金店瞄時,卻聽林輕問:「我原來也是這樣吧?」

    燕寧一愣,趕忙擺手:「姐,你和她怎麼能一樣?這不能比啊姐,你比她……」

    林輕點頭:「是,我比她有化。」

    燕寧:「……」——

    沒拿到工作,又把東西扔回20塊錢的小旅館。晚飯前燕寧接了個電話,連飯也沒吃就出去了。

    摸了摸兜裡的180,她決定省一頓是一頓。

    到了晚上11點的時候,堅強少女林輕餓得趴在儘是煙頭洞的小旅館床上。

    一番掙扎之後,她抽出10塊錢扶著牆挪了出去。

    風還是有些涼,她在街頭十分有目的地走著,可惜經過的餐館大多已經打烊,有幾家還開著的,還是看上去180都不夠來碗湯的。

    繁華的街道,層層疊疊的路燈和車燈,冷風吹得她的小身板直哆嗦。

    這個時間在外面走的大多是呼朋喚友或是攜家帶口的人,放眼望去,幾乎沒有像她一樣孤家寡人在路上飄麵條的。

    在23歲的某一天,沒錢、沒工作、沒朋友、甚至沒飯吃的林輕,穿著破棉襖站在街上,在這個孤單寂寞冷的夜晚,打了個應景的噴嚏。

    轉了半個小時,可算看見個便利店。剛要衝進去搞盒泡麵,不經意看見映在身邊玻璃牆上的一個側影。

    兩秒鐘後,林輕毅然決然衝進了這家午夜還在營業的高檔茶館。

    沒想到大半夜喝茶的人還不少,竟然三三兩兩一桌,把不大的茶館坐了個半滿。

    一群隨時可以跳起來制服入侵者的肌肉塊聚在一起喝茶……這人真是走到哪都好大排場。

    林輕掃了眼因為她的進入而齊齊把屁股從椅子上掀起來一點的「客人」們,直接走到窗邊的角落裡。

    在那裡,之前在便利店見過的馬甲肌肉男,正背對著她坐著,聚精會神地盯著桌上的棋盤。

    nbsp;他的對面,那人穿著一件灰色毛衣,袖口和領口處整齊露出裡面的白襯衫,襯衫扣子一直系到脖頸,停在尖尖的喉結下兩指處。

    他閉著眼睛坐在那裡,若不是眼下那顆淚痣,倒像極了老僧入定;可一加上那顆欲拒還迎的痣,畫風又變得有些曖昧不清。

    林輕對馬甲男比了個「我只是來看熱鬧」的手勢,抱胸在邊上看了一會兒。

    只見馬甲男每走一步,就報兩組數字,分指在棋盤上的起始和結束位置;男人聽到數字以後,仍是閉著眼睛,想一會兒,拿起筆在桌上的白紙上也寫下兩組數字,馬甲男再照著這兩組數字在棋盤上移動棋子的位置。

    林輕看得幾乎吐血:這都是一群什麼人什麼愛好?這種時間,這種地方,一大幫子保鏢坐在這兒,陪一個啞巴下盲棋。

    關鍵是,他下的如果是國際象棋或者圍棋之類,林輕還會覺得可能是拍電影,可這人一臉莊重帶著一大票人在這兒下的是……

    跳棋……她五歲以後就沒碰過的跳棋……

    她其實本來只是餓,可是現在心裡卻有一股火,一拱一拱地往上衝。

    據說相當一部分周遊過世界的人,回去後都會得上或輕或重的抑鬱症,是因為一時無法接受從高大上到平淡無奇的落差。

    現在林輕的抑鬱就源自此。

    林輕爆發的時候,他正在紙上寫一個數字。她一把抽掉他筆下的紙,引得反應奇快的馬甲男立刻跳起來把她按在了桌子上。

    她咬著牙,艱難地抬頭對才睜開眼茫然看向這一幕的男人淡淡說:「喂,想要回你的4200塊,就出去陪我打一架。」

    找個人痛快打一架……

    這個心願,她攢了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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