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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文 / 四十二噸

    林輕沒抬頭,張紫婷綿裡藏刀地瞪了鳥姐一眼,拉了車門坐到後排。

    李洛基的車裡只能裝下他和林輕,因為張紫婷來了,她們上的是陳衡的車。陳衡剛要發動車子,聽到後車門一響,鳥姐已經自覺擠了上來。

    林輕對著鏡子一皺眉,張紫婷立馬蛔蟲一樣細聲細氣說:「于小姐上錯車了。」

    於二晴在心裡把張紫婷咬死了幾個輪迴,面上還得一副不在意,往椅背上一靠,抱胸哼哼:「婷婷啊,這幾天家裡油條賣得不好嗎?」

    所謂戰爭,大多是從你一句我一句開始。張紫婷正要開戰,鳥姐卻已經繳械投降了。

    林輕的為人鳥姐怎麼會沒聽說過?於二晴此人看著誰的面子都不給,其實把人拿捏得很準。她今天敢這麼對劉宗,也是知道劉宗就吃這口。這幾天劉宗把她捧得得意忘形了,竟讓她忘了劉宗這圈人都不是吃素的,尤其是眼前這位林小姐。

    於二晴知道,如果她今天下了這個車,明天她就是第二個馮淼。她於二晴從西北出來,比她姐姐於大晴和妹妹於小晴都有本事,好不容易混出點名堂,她不能在這個時候去當體育老師,什麼老師都不行。

    開車門的時候已經把這事裡裡外外都想清楚了,據說幾個月前馮淼是敬過茶道過歉的,當時還真擠出幾滴眼淚。結果那十五六歲的大小姐茶都接了,馮淼鬆口氣的工夫下意識「嘁」了一聲,一碗茶就劈頭蓋臉澆腦袋上了.

    馮淼眼淚還沒收回去,林大小姐已經站起來擦了擦手,把餐巾往椅子上一丟,學著馮淼的樣子「嘁」了一聲:「虛情假意,沒意思。」

    當天下午,馮淼剛把妝補上,原本簽的洗面奶廣告那邊就來消息了,說蘭台最近捧的玉女演員丁巾巾改主意把片接了,自然也就沒馮淼什麼事了.

    自此之後二線演員馮淼一路落到了二十線,直到迫不得已去小學當了個體育老師,這才不到半年工夫,整個人曬脫了一層皮,別說洗面奶廣告,連洗衣粉廣告都沒戲了。

    於二晴其實也想過哭著認錯,但一是她實在哭不出來,二是估計林大小姐不會喜歡馮淼那種哭哭啼啼的畫風。於是她索性孤注一擲,上來就來個本色出演。

    見林輕沒說話,於二晴直接奔著奧斯卡小金人去了:「林輕啊,鳥姐性子直不會說話,剛才是我不懂事,這麼大歲數沒個臉皮,你別和姐計較。下次想去哪和姐說,鳥姐我肯定前前後後裡裡外外給你安排舒服了。」

    於二晴覺得自己這幾句話說得特別誠懇,特別不要臉,特別豁得出去,特別催人淚下。

    一般人就算不感動,至少也噁心得不會再和自己耗了。

    剛想到這,面前一黑,迎面飛過來二百塊錢,正好甩在她腳邊。林大小姐的聲音幽幽傳來:「我現在想吃夜香花炒雞蛋。這是打車錢,鳥姐先去安排吧,一小時後把地址給我.」

    雞蛋她懂,但夜香花是個什麼鬼?西北來的鳥姐這麼想著,還是在張紫婷幸災樂禍的目光下彎腰撿起錢,推了車門拍著大胸說:「這點小事哪用一個鍾,姐這就去辦,半個小時以後在鴻賓路等你們。」

    關上車門後她本想把二百塊還回去,看見林輕靠在車窗上陰晴不定被煙蓋了半張的側臉,心裡哆嗦一下,默默把錢塞進包裡。

    等鳥姐走到大路上,陳衡才重新發動車子,老好人看了眼遠處剛攔了輛車的鳥姐,不贊成道:「都這麼表忠心了你還扔錢打臉,是不是太給臉不要臉了啊林輕」

    林輕透過後視鏡看了看後座上好像什麼都沒聽到的張紫婷,把帽子摘下來扔回給陳衡:「我老頭子說,只有不要臉的人,才會成為成功的人。」

    陳衡自然對這個事嗤之以鼻:「據說你們家的成功定義就有錢一條。」

    當時十幾歲的林輕把手裡的硬幣彈到陳衡方向盤頂上:「老頭子說了,那叫促進利益再分配。」——

    第七監獄門口有個車站,林輕在站台上找了個背風處,靠著柱子在破棉襖裡費勁兒摸了一會,拼拼湊湊將將巴巴摸出個車票錢。

    夕陽的光影被站牌折射,光斑晃在林輕臉上。她右手從左手裡揀了枚鋼崩夾在手指間,抬頭的瞬間只看見滿眼金黃。

    2路站牌底下站了一個很高的男人,左眼眼角下一顆淚痣,好像蘭州拉麵邊上燒餅大媽手裡撒下的芝麻。

    廢棄的鐵軌從路的盡頭綿延而來,和監獄外牆上綠油油的鐵網一起被夕陽染得金黃。風裡帶著枯葉和偏僻處特有的清爽綿長,以至於很多年後林輕也不明白,關於那一天她念念不忘的,究竟是那個男人,還是那片屎黃。

    他就那麼蕭蕭肅肅孤孤零零站在那裡,亞光金屬修飾的黑風衣襯得他身姿十分挺拔修長。林輕看他時臉需要揚起的角度,和曾經站在同樣距離看李洛基的角度幾乎一樣。

    他雙手插在口袋裡,姿態好像□□廣場接受檢閱的旗桿。從林輕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立在脖子兩側的風衣領子,和被衣領遮住一點的側臉。

    林輕和李洛基混的時候,也常在蘭台進進出出。她知道蘭台選藝人有自己的標準,基本上從後腦能看到下頜骨的直接淘汰,對額頭鼻樑和下巴的線條也有嚴格要求。林輕不清楚具體要求是什麼,但以她多年看熱鬧的經驗來說,這一位的側臉,在蘭台排得上前三,也許第一也說不準。

    為了糾結出到底是第一還是前三,林輕說服自己又多看了好幾眼。作為一個雌性動物,她看人是非常含蓄而又靦腆的,兩道目光錐子似的紮在對方臉上,隔空看出了針灸效果。

    />好在對方定力頗強,被她這麼扎都沒反應,只目光放遠不知道在想什麼。而越是看,林輕越是堅定了第一的想法,只差順手折根兒樹枝給他頒獎。

    正在她看得起勁的時候,一陣大風夾著沙土招呼過來,兩人都下意識地低頭一避。

    再抬頭時,林輕眼前多了片樹葉,帶蟲洞的地方緊緊貼在她鼻樑上。她伸手拂落葉的工夫,那個男人就那麼冷不丁抬頭看了過來。

    幾乎是看到那張臉的瞬間,林輕手一抖,原本停在指骨上的一元硬幣被「崩」地一彈,開掛似的準確落到他被風吹亂的頭頂上……

    按理來說,處理這種事件林輕著實算個有經驗的。可她看著還停在對方腦袋頂上的硬幣,準備好的台詞一句也說不出來了。

    這時候總不能說,帥哥,我錢掉你腦袋上了,麻煩幫撿一下……

    這句話怎麼聽著怎麼像那句著名搭訕名言,美女,你掉的磚頭嗎……

    林輕想著先把凶器拿下來,剛上前一步,卻見對方警惕地後退了兩大步。也不知道是什麼舞蹈學校訓練出來的,這麼動腦袋頂上的硬幣都沒挪地方。

    不得不說,如果換一個情形,她面前這個男人是十分有魅力的。明明看著比林輕大上不少,偏偏身上有一種少年人的氣質。原本只是極其端莊正經的長相打扮,卻生生被眼下的一顆淚痣點出幾分風流,而這端莊的風流又被他一臉「我不認識你你別靠過來」的禁慾表情烘托出一種讓人想扒了的美……

    如果……如果他腦袋上沒有頂那一塊錢的話……

    林輕看了看手裡剩下的零錢,又看了看視野中正逐漸變小的男人,急道:「喂!把錢還我!那是我留著買車票的。」

    她的一塊錢還在急速遠離她。

    林輕無奈:「帥哥,你身上的風衣就能買輛車了,你搶我一塊錢幹什麼?」

    沒辦法,擼了袖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我數一二三,你不停別怪我動手!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林輕從小不好好唸書,打打殺殺的事兒上倒是一把好手。她幾步追上去,一個小擒拿手就去抓人。

    只是她沒想到,在這個大家都很明、街上打架掄酒瓶子都不往襠下揮的年代,居然有一個看著就養尊處優的男人,能在背對著她的情況下躲過這一抓。

    小子,同道中人嘛?

    林輕很快反應過來,換手往他背心抓去,卻又被他身子一斜躲過去了。

    這麼折騰錢都不掉?!他腦袋上塗的是五零二嗎?

    這個時候她想起老爹以前說過,這個品牌的製造商是原來二戰時給軍隊造軍服的,直到現在大部分風衣後面都留著當年手榴彈環的設計。

    於是她眼尖地找準位置一拉,就聽呼的一聲,那男人被她扯得一個趔趄。雖然是個美男,林輕也要做在上面的那個,尤其不想被一米八多的身高壓在下面,趕緊向後一躲,等著對方倒地時再加上一腳。

    沒想到這人雖然不地道,倒還有幾把刷子,倒地之前手向後一撐,還沒躺下。

    人還沒起來,林輕已經眼疾腳快一腳踩在他胸口。

    這回真躺下了。

    這一番工夫,硬幣可算掉下來了。林輕去撿硬幣的工夫,聽到趴的一聲,一隻男士錢包也摔到了她腳下。

    林輕是從不吃虧的。她剛才差點被人搶了一塊錢,內心收到了很大的傷害。此刻看見錢包,立馬撿起來翻開。

    也是個怪人,出門帶了這麼好的錢包,裡面竟連一張卡都沒有,而是鼓鼓囊囊塞了一錢包的鈔票,倒有點像個暴發戶。

    林輕也不客氣,把鈔票抽出來略一數,折起來拍了拍:「四千二百塊錢,謝了。」

    就在這時,兩人身旁「呲啦」一聲,一輛出租車停在路邊,司機搖下車窗喊道:「妹子,上車不?這條道上的公汽今天都停了,咱這是獨一家!」

    林輕瞅了眼剛站起來有些狼狽的男人,也不管他身上沒錢怎麼回去,把四千二百塊收進口袋,走過去拉開車門就要上車。

    沒想到車裡已經有一個人了。那男人坐在後排,留著一臉大鬍子,說話中氣十足:「我同意了麼我?我先上的車,你小子憑什麼又拉客拼車?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們出租公司的老總我都一起吃過飯!趕緊開車!哥還有事!」

    司機也算是個老實人:「大哥,您看這大風天的,跑了我這份,倆年輕人今晚都進不了城。您把錢收著,這份算您半價成不?」

    那人聽了以後,直接從上衣口袋裡抽出錢夾摸出一沓現金甩過去:「你看我像缺錢的人嘛?這點破錢收著,我就是不想和別人擠一車,這叫任性!別說了,快開……」

    一個「車」字還沒說出口,手上一空,「那點破錢」已經被林輕半道劫走了。

    林輕手指一捻,心裡有底兒:「五百五就不想讓我上車?」說完趁著大鬍子沒防著,另一隻手「嗖」地抽走他手裡的錢夾,單手翻開,在錢夾裡的證件上一掃,嗤笑一聲:「還以為是誰,這麼大火氣。」說完把錢夾一扔,掏出早就沒電的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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