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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丹菲釋懷 文 / 靡寶

    屋內靜悄悄的。萍娘和雲英愁眉苦臉,望著坐在窗邊發呆的丹菲。

    丹菲並沒有哭。她此刻的感覺非常奇怪,她當然覺得被辜負了,非常失望和傷心。但是同時,又從內心深處湧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隱秘而羞恥的輕鬆。

    她就像是擺脫了一個甜蜜的負擔,不捨,但是也不遺憾。

    這個男人,她以前那麼喜歡的,出身容貌品行樣樣出眾,又愛著她,願意為她做一切。她有什麼理由拒絕他的求婚呢?

    可是潛意識裡,她總覺得有些不對。好似拼一塊七巧板,總有那麼一處沒法嚴絲合縫。

    「也許,」丹菲啞聲道,「也許我也沒自己想像的那樣喜歡他。」

    「不喜歡就好。」萍娘立刻道,「天下好男人何其多,你這樣的才貌,何愁找不到如意郎君?」

    「對!對!」雲英也連連點頭。

    不久後,李碧苒那邊也傳來了消息,說劉玉錦果真也同意了這門親事。

    劉玉錦會爽快答應,是在丹菲意料之中的。

    對於絕望之中的劉玉錦來說,既然橫豎都要活著嫁人,那嫁一個自己瞭解的舊識,總比嫁一個陌生人好。段義雲品行耿直,為人可靠,劉玉錦也絲毫沒有挑剔對方的資格。

    劉玉錦還不知道段義雲向丹菲求過親的事。丹菲只希望她永遠都不知道。

    劉玉錦本想借進宮謝恩,順便見丹菲一面的。但是韋皇后沒接見,只派了個女官過去訓話,讓她好生備嫁,婚後恪守婦道,相夫教子。

    劉玉錦叩謝了韋皇后的訓話後,問:「請問皇后身邊女官段氏如何了?我同她私交甚好,想在出閣前同她見一面。」

    「阿段病了,正在休養中。」女官冷冰冰地說。

    丹菲確實病了,倒並不全是因為指婚的事。

    崔景鈺走後,丹菲的情緒就一直低沉。她自己都說不出個理所然來,身旁的人自然更不會明白她的心思。段義雲同她的婚事撤銷後,她思慮更重,又加上年末忙碌,不慎著涼發熱了。

    傷風並不是什麼重病,丹菲只當是個忙裡偷閒的機會,在床上休息了幾日。

    萍娘過來探望她,帶來了親手熬的雞湯。

    「將軍聽說你病了,十分焦急,托我給你送來這百年人參。咱們雖然說是有地位的女官,可是在宮裡,也用不上這樣的好東西。」萍娘一邊說著,一邊把那些藥材從籃子裡取出來,交到雲英手上。

    「我不過是傷風罷了。若不是為了偷懶,早就起床幹活了。」丹菲有些不好意思,「將軍他,現在可好?」

    萍娘道:「我沒見著他。他見不了你,便送來一封信給你。」

    信折疊得很嚴密,信封上也沒有字。萍娘看了雲英一眼,兩人起身,去一旁守著爐子熬藥。

    丹菲輕輕歎了一聲,抽出信紙,展開閱讀。

    段義雲是武將作風,不愛咬嚼字,私信也寫得十分通俗簡易,反而更加能表露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阿菲吾愛,聽聞你忽病,我焦急如焚,卻無法進宮見你,只有托萍娘轉遞藥材。雖然他們都說你是小病,我卻依舊無法放心。只盼你安生養病,切莫太過憂思。希望早日聽到你病癒的消息。」

    「我同阿錦的婚事,想必已無需贅言。你如此冰雪聰明、善解人意,定也能明白我有多麼身不由己。我對你有承諾,如今卻眼見就要守不住了。我焦躁憤怒卻無法對外人道,亦不知道今後我們兩人會如何。為何命運會對我們多加折磨,為何就不能寬待我們一次呢?」

    「阿菲,我很想你,卻見不到你。無數話想當面對你說,卻又怕讓你更傷心。皇后指婚不可違,我身負重任也不能輕易地帶著你遠走高飛。我是否真的要娶阿錦?我今後又要如何面對你?你是否對我很失望?你若怨我,也是應該的。只是你務必要相信,我對你的心意,過去不曾變,今後也永不會變……」

    丹菲合上了信紙,默默地坐了半晌,道:「勞煩拿紙筆過來,我給他回一封信。」

    「你可還好?」萍娘關切地走過來,摸了弄丹菲的頭,「將軍也是不得已。你切莫太傷心。」

    丹菲淡淡一笑,「我真沒那麼傷心。唉,一時也同你們說不清楚。大概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數吧。將來還長,誰知道還會有什麼事發生呢?」

    雲英拿來了紙筆。丹菲斟酌片刻,落筆書寫。

    「雲郎如晤。我不過染了小小風寒,如今已經大好,不用擔心。你牽掛我的情誼,我感知在懷,銘記於心。指婚一事,我一直從旁目睹,雖然震驚良久,如今也已能以平常心來面對了。「「你並不是我一個人的雲郎,你還有抱負要去實現,豈可耽擱在區區兒女之情上?我能理解,亦能體諒。大概我們倆終究緣分不夠,所以還是要失之交臂。然你我情分特殊,也並不需要成親才能鞏固。我願將你做兄長,尊敬仰慕,就同我們過去一樣。」

    「阿錦雖是我義姊,然我一直視她如妹。她如今名聲不佳,可到底不過是個可憐的女子。她生性單純、為人熱誠,若有些不懂事之處,還望你今後多多包涵。知道是你,我也才對她的親事放下心來。我就此將她交付在你的手上裡,希望你能好好照顧她,更希望你們能做美滿夫妻,恩愛白頭。」

    丹菲的這封信送到段義雲手中,已是兩日之後。

    段義雲默默看完,將信珍重地揣進懷裡,而後

    大步走出書房,策馬奔出了長安。

    嚴寒深冬,城外白雪皚皚,覆蓋著河流山川。

    段義雲策馬狂奔,將家丁部曲遠遠地甩在身後。寒風如刀刮在他臉上。他雙眼熾熱如火,整個人都在狂熱燃燒。

    段義雲不知道哪點讓自己更加憤怒。是被強制指婚,還是丹菲如此輕易就放棄。但是他知道,韋氏加在他身上的仇恨,又多了一條。他此生最痛恨的,就是這樣被操控命運。

    終將有一日,他會重振家門,再不受任何鉗制!

    劉玉錦和段義雲訂婚後,薛崇簡果真消停了下來。他同方城縣主的婚事不變,婚期還提前了,就定在元月底。劉玉錦和段義雲的婚期則在三月初。

    丹菲病好了後,除夕就到了。

    這是丹菲在宮中過的第二個年。

    宮中過年極其熱鬧。今年五穀豐登,國泰民安,聖人高興,宮婢們都得了不小的賞賜。

    上元節那日不閉坊門,長安城熱鬧非凡。東西二市,各大寺廟,還有曲江池和樂游原上,都掛滿了五彩繽紛的燈籠。遊人穿梭其中賞燈猜謎,歡聲笑語充斥著每個角落。

    貴婦女郎們趁著這個節日便裝出門遊玩者大有人在。聖上身體不適,早早休息了。韋皇后卻是被安樂和長寧兩位公主拉著,更換了衣裙,去曲江池看燈。

    雖然是隆冬夜裡,可是岸邊高大精美的樓宇上都掛滿了宮燈,將曲江池妝點得有如一張寶石銀盤。遊人三五成群地穿梭在燈下,郎君們藉著花燈朝佳人獻慇勤,女郎們則隔著燈偷偷打量俊美兒郎。湖中,打扮的璀璨玲瓏的花船緩緩行駛,歌姬娘子抱著琵琶坐在船中輕攏慢捻地唱著小曲,引得岸邊郎君一陣歡呼笑鬧。

    馬秦客租了一艘畫舫,帶著韋皇后在船上看風景。韋皇后看著燈市熱鬧,對丹菲道:「你帶著人去逛逛,有什麼漂亮的花燈,買幾盞回來。」

    大明宮裡雖好,可究竟是深宮禁地,哪裡比得過民間這般熱鬧鮮活?丹菲奉命逛街,自然不用客氣。她掏出錢來,買了各色小吃分給雲英,兩人隨著行人一起遊街賞燈。

    「娘子猜燈謎吧。」雲英拉著丹菲的手,擠進了一處最大的花燈鋪子。

    那老闆見丹菲衣著華麗,出手又闊綽,當她是富家女郎,對她十分殷切。

    丹菲估摸著韋皇后的喜好,選了幾盞華麗精美的花燈,倒也猜中了兩盞。將花燈交給雲英提著之際,眼角餘光忽而瞥到了一抹白色,不由得愣住了。

    「小娘子喜歡這盞白鹿燈?」老闆摘下了一盞白鹿燈。這燈十分簡單普通,不值幾個錢。老闆便當作零頭,免費贈給了丹菲。

    丹菲看著手中潔白的小鹿,不禁苦笑。

    她想到了當年那個送燈給自己的男人,也想到了那個同自己比箭搶燈的男人。

    今日,泉州府的夜想必也十分繁華熱鬧吧。崔景鈺也許也會帶著一個窈窕佳人,暢遊燈河。一時興起之際,也會拉弓為她射下一盞燈來。

    而自己呢?丹菲心想。那個會為她射燈的男子,又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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